《只有神明见过的焰火》兔子耳朵会劈叉

2、第二章

　　“距离夏天结束还有三个多月。”
　　陈渡趴在桌子上百无聊赖，然后在笔记本上写下了这么一句话。
　　她望向窗外，脑子里开始出现一些图像。教室外面那棵死在了春天的樱花树，公交车的轮胎正轧过一滩雨水的身体，城市最边缘的永远浓烟滚滚的火葬厂以及银河系里未被探索的黑洞内部。最后，是那个突然出现的男孩。

　　陈渡扬起了微笑，一切都已经准备好。

　　夏天开始了。

　　当俞焰露出一个微笑，然后在她旁边坐下的时候，陈渡显得无所适从。前排的路晓白似乎有些恼怒，声音也带了些不悦：“老师，那个位子是陆岸一的！”俞焰望着刘志国耸了耸肩，一副“不是你叫我选位置吗”的无辜样子。
　　刘志国瞅了俞焰一眼，把教材往讲桌上一甩，开始抑扬顿挫的课前教导：“行了，你们有完没完！哦，平时学习没见你们这么来劲儿，一个位置而已，坐哪不一样啊！等陆岸一那家伙来了就坐路晓白旁边，这不就行了吗！位置不重要，关键在于你们有没有用心…”说到激动处，他还会重重地拍两下桌子，以示严重。可惜飞起的粉笔灰洒满了前排好学生的眼镜，她们都有些看不清楚他肥肉纵横的脸。

　　“又见面了。”俞焰好奇地看向陈渡，笑容像是冬天早晨难得和煦的阳光，“你好，我是俞焰。”
　　“你好。”陈渡有些不知所措。
　　他慢慢凑了过来，语气轻轻柔柔，“我还没有拿到书，可以和你看一本么”
　　“嗯。”陈渡点了点头，把书放在两张课桌的中间。
　　陆岸一的课桌上，还有他上课无聊时用小刀刻的“刘志国是王八蛋”。陈渡莫名觉得羞愧。
　　俞焰一副看不到书的样子，直勾勾地看着陈渡，慢慢靠了过去。
　　“你叫什么名字？不和我说吗？”
　　这不敢用力呼吸的距离，少年干净的味道，悄悄的温柔的说话声，像是电视上那种遮住眼睛也能羞得满脸通红的一个吻。
　　陈渡僵硬地往后缩了缩，“我叫陈渡。”
　　“陈渡，”俞焰把脸凑得更近，眼睛里闪着小星星，“以后我们就是同桌了，多多关照。”
　　然后他终于放过陈渡，恢复到正常距离，笑意满满地望向讲台。
　　陈渡松了口气，转头看向窗外，把在身体里跳广播体操的心脏硬按了回去。

　　刘志国是个奇人，神奇之处就是听他讲课的人没有不想睡觉的。还记得以前陆岸一那家伙总说他失眠，后来他突发奇想录了一节刘志国的课晚上睡觉的时候听，竟奇迹般的治好了他的失眠。为此，他还专门向全班同学宣传他这个莫名其妙的偏方，结果被人向陈志国告状，他停课在办公室写了足足三天的检讨。
　　陈渡不喜欢数学，也不喜欢刘志国，所以数学课她总是最先睡着的那个。但陈志国也从来不管，因为她不是什么有钱人家的孩子，成绩好或不好，他都无所谓。不过没关系，反正陆岸一那家伙会帮忙教她的，就算他三天两头请假，他的数学也能考到高分。陈渡把这一切归结于男孩子与生俱来的天赋。
　　一节课45分钟，陈渡挣扎着睁开眼几次，俞焰很认真地在做着笔记。
　　真有耐心。
　　这是陈渡完全睡着前脑子里想的最后一句话。

　　下课铃的声音总是很小，还带着刺耳杂音。
　　刘志国从不拖堂，这是个好习惯。据他自己说，是因为下课后讲课他是没有工资的，所以何必浪费时间。
　　陈渡揉了揉眼睛，准时在刘志国离开教室后清醒。
　　“喏。给你。”俞焰递过来一个本子，是他上课记的笔记。
　　陈渡翻开，本子上用钢笔工整详细地记录着每一个知识点，所有例题的解题步骤，甚至还画了可爱的卡通人物。

　　陈渡还没来得及道谢，路晓白已经优雅地坐到俞焰前面的位置上，笑靥如花。
　　“同学你好，我是路晓白。”
　　俞焰没有作声。
　　路晓白笑得更加完美，伸手不经意地撩拨了一下自己的长发。陈渡眨了眨眼，觉得这个动作真撩人。路晓白本来就长得很漂亮，但那一头如海藻般乌黑柔顺的长发却最是迷人。有时连陈渡也会看晃了神,然后厌恶自己越剪越短的头发。
　　“刘老师说同学间要互相照顾，尤其是新来的同学刚来不适应。我听说你是从南部的分校转来的，两个学校教学进度和教学方式什么的难免有差别，我是班长，你有什么问题都可以问我的。”
　　“谢谢。”
　　“不客气，随时有需要帮忙的事情都可以找我，那我先走了。”路晓白起身离开时，突然弯起了嘴角，露出一个真正的笑，“喔，对了。陈渡，刘老师叫你去办公室。”
　　刺眼的，可怕的，微笑。

　　如同美丽的女子忽然显出了狰狞的丑恶真身，一口咬掉了人的脑子。

　　“咚咚。”
　　敲门声响起。
　　“请进。”
　　陈渡走到刘志国的办公桌前。
　　“刘老师，你找我么？”
　　刘志国把上个月的月考成绩排名铺在桌上，在陈渡的这一排用笔勾出刺眼的红线。
　　“陈渡啊，你这成绩不行啊。偏科很严重啊！我先不说你其他科目的成绩，但这一个数学，你刚及格用处可不大。你看你家里也没什么背景，也不知道尊重老师，你这孩子未来堪忧啊！”
　　陈渡低着头，认真思考了一下他所谓的“尊重”是什么意思。
　　刘志国眉头皱得老紧，一副苦口婆心的表情，“行了，我也不跟你多说什么，你这油盐不进的，听不懂什么好话。我就直说了，你自己玩，可以，那是你自己的未来，我不想管。但是，你不能耽误其他同学学习。”
　　陈渡低下头望着脚尖，有些不耐烦。
　　“行吧，我就跟你实话说了。今天来的那位新同学，就那俞焰。人家家里那了不得的，大人物，我还指望他爸给我升个职位呢。这是我的福气，也是你的福气啊。人家这么多同学里，偏偏挑中了你做同桌，那肯定也是觉得你这个女孩子安静不吵闹，老师也很喜欢你这一点啊。但你可千万别动什么歪脑筋啊，你惹不起的，你就专心的做好一个普通人。那‘龙生龙，凤生凤’你别想飞上枝头变凤凰，甭动那些歪脑筋。老师相信，你是一个好孩子，我说的这些，你能做到吧！”刘志国眯着眼睛，挤出一个扭曲的笑容。
　　陈渡忍着恶心，点了点头，迅速逃离。
　　像咬了一口苹果，却发现被咬过的地方竟然已经腐烂，甚至爬满了蠕动的虫子。
　　令人作呕的感觉。

　　“你去办公室干嘛啦？”俞焰看着她，“你在想什么呢？嗯？”
　　“啊？”陈渡回过神来，一脸无辜地看着俞焰。
　　“我说，那老师找你干什么？”
　　“没什么。”陈渡摇摇头。
　　“好吧，”俞焰手指敲了敲桌子，“今天中午放学了你等我一下。”
　　“好。”
　　窗外的天慢慢变得灰暗，细小的躁动的风卷动着沙砾四处招摇，一场大雨就快降临了。

　　中午放学，俞焰把陈渡按在座位上，“等我，不准跑。”
　　陈渡就乖乖地坐着，点了点头。

　　等俞焰办完事情，回到教室的时候。
　　正好撞见不堪的一幕。
　　路晓白漂亮的脸蛋此刻正气到扭曲，盛气凌人地把陈渡推到地上。陈渡蜷缩着捂着手臂，满脸痛苦。
　　怒火占领了俞焰的大脑，俞焰大步冲了上去，一把抓住路晓白的手腕然后将她狠狠推开。路晓白的肚子径直撞上了桌角。
　　“陈渡，陈渡？”俞焰看着她难受的脸，都不敢触碰她，生怕会碰到她的痛处。
　　“听我解释，”的路晓白捂住肚子，疼得眼泪直流，整个人忍不住的颤抖，花朵一般的脸疼到抽搐。
　　陈渡不吭声，俞焰无奈，只能缓慢地抱起她，离开教室。

　　“你没事吧？”
　　俞焰把陈渡轻轻放在樱花树下的长椅上，蹲在她面前，温柔地问着。
　　陈渡低着头，没有说话。只是身体还止不住地在发着抖，像只受伤的小猫。
　　他的心好像突然长出了无数的小刺，整整齐齐的，不间断的，让他跟着她难受。
　　俞焰轻轻碰了碰陈渡的手臂，“是这里痛吗？”
　　陈渡点了点头，眼泪就不争气的一颗一颗的掉了下来。
　　俞焰伸出手，轻轻地帮她擦掉每一颗滚烫的眼泪，语气也柔和的像是棉花糖，“你傻吗？怎么又被欺负了。”

　　“以后，你不用怕了，我会保护你的。”
　　来自记忆深处的那句话又回响了起来。
　　陈渡想起了那被自己的心多次警告不可能却依然不肯放弃的那个人。
　　他也是这般温柔，
　　眼前的人，
　　真像他。

　　去诊所上了药之后，俞焰拉着她，说要带她去个地方。
　　到了之后，陈渡才发现是一片海滩。因为没有一片海滩会藏在树林的小道里。
　　海滩被一片铁网围住，但似乎并没有什么用，铁网上到处都是人为的大豁口。“禁止通行”的指示牌倒在地上，锈迹斑斑。
　　俞焰说，这里原本被一个富豪买下，作为私有海滩。但后来富豪去世，又没有后人，政府也收不回来，这里就被荒废了。现在大家就偷偷地把它当做聚集放焰火的地方。
　　“焰火？”
　　“对啊，盛川的焰火不是很有名吗虽然平时很少大规模的放，但平时大家也会私下放的。”
　　俞焰蹲了下来，帮陈渡脱好鞋袜，又脱掉自己的鞋子。拉着陈渡冲向海边。
　　蓝色的海浪卷动着白色泡沫，像是夏天街上独有的蓝莓气泡水，还会咕嘟咕嘟地冒起泡泡。一脚踩下去，凉凉的软软的。陈渡不自觉笑了起来，露出深深的梨涡。
　　“你在盛川长大，居然对大海这么陌生啊。”俞焰好奇。
　　“我也不是天天都看得到海的。”陈渡笑容暗淡了几分。
　　父亲喜欢海，所以经常带着她去海边玩，不过那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父亲的离开，仿佛带走了生活中所有鲜艳美好的事物。即使那些美好一直在这儿，她却看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