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神明见过的焰火》兔子耳朵会劈叉

1、第一章

　　陈渡从床上惊醒的时候，正好是六点整。

　　昨天刚好是立夏，白日里已经有了灼人的温度，只是昼夜温差大，晚上依然得盖着薄被。
　　盛川是海边城市，天亮得很早。这个点，外面的天空已经很明朗了。
　　只是等阳光穿过横在陈渡眼前的高楼，到达她的这一片天空，还需要一点时间。

　　陈渡一直觉得，夜晚的时候，太阳并没有走，它其实一直都在最高的云层里，只是黑夜的雾霭太浓厚，遮挡了那些光亮，人们难以看见。所以有些人经历漫长黑暗，能再次找到光亮。
　　但她的世界里，却是真真实实的，没有太阳。

　　摸了摸脸上湿成一片的汗，黏腻的感觉让陈渡皱起了眉头。
　　好真实的梦。
　　缓过神看着掉在床下的被子，陈渡眨了眨眼。
　　原来是没盖被子，怪不得会做噩梦。

　　陈渡翻身下床，把被子丢了回去，又在衣柜里扯了几件衣服，准备去洗个澡。
　　走到厕所门口，却正巧碰见周美云蹲在里面。她白花花的大腿在昏暗的几平米格子间里，格外醒目。周美云眼睛一横，尖酸刻薄的话语便又从她的血盆大口里，源源不断：“要死啊你，走路没声音啊！眼睛长着不看人吃屎啊…”
　　陈渡最厌恶周美云的一点，就是这个女人的嘴巴永远那么歹毒，多么恶心人的字眼，她都能轻易地讲出来。
　　十岁以前，周美云还能装着喜欢她。父亲死后，她们就连表面的和平也做不到了。即使是一点小事，周美云也能不停地咒骂，指责甚至撒泼打滚，好像一定要陈渡死掉她才肯罢休。从一开始的忍让，到现在，她们只剩互相折磨。
　　陈渡穿好校服，带上书包，重重地摔门而出，周美云的谩骂声一层一层减弱，最后消失在楼梯间转角。

　　陈渡和周美云住在旧式的居民楼里，七楼。
　　自从陈渡出生，她的家就在这里。几十平米的小屋，虽然小，但却装满了陈渡所有快乐的日子。
　　她的快乐，全都来源于父亲。
　　那个时候，父亲依然健在。虽然勤勤恳恳的他，连什么好玩具也不能买给小陈渡。但他依然竭尽全力爱着她。他下班后常常会给她带酸酸的彩色糖果，陈渡吃掉糖后，就会偷偷把糖纸一张张铺平，夹在书里，当作她的私藏宝贝。父亲也喜欢带她去天台看海上日落。那时南部新区的观景大楼还在计划中，还没有像现在一样高耸入云，独占了那绝好的海上风景。据说，那大楼设计师们最开始只打算建小型别墅，可某位领导大笔一挥，最终建造了这耸立的高楼。陈渡有时会庆幸，幸好父亲后来已经不在了，不然他一定会难过的。

　　楼下有间蛋糕店，陈渡熟练地进去买了吐司和酸奶。掏钱时，钱包却掉出了好几张百元大钞。店老板娘像是见到了什么稀奇事儿，眼珠滴溜溜一顿转，说话也带着小市民的独有腔调：“喔唷，小孩子家家带这么多钱干嘛，这附近小偷不少咧！”陈渡捡好钱，露出一个微笑：“是学校的资料费，今天交了钱就没事了。”
　　买好早餐，陈渡抬手望了一眼手表上的时间，快六点半了，离上学时间还早。她便拐进了一条巷子。长巷尽头，可以从大楼的间隙间看见离盛川最近的那片海域。
　　巷子窄且狭长，平日里除了那些贪玩的小孩，几乎没有人会从这儿走，更何况是现在这个时间。
　　所以当听到身后刻意压低并且越来越近的脚步声时，陈渡迅速意识到了不对劲。她试探性地停下了脚步，身后的人也跟着她停了下来。陈渡握紧书包的背带，加快了自己的脚步。背后的人似乎已经意识自己的目的被发现，更加穷追不舍，放肆地越来越靠近。陈渡后背一阵冷汗，觉得自己好像怎么走也走不完这长巷。而身后的锐利凶恶的目光似乎已将她锁定为囊中之物。
　　气氛安静地诡异，只余一前一后两个人的脚步声。
　　直到有另一个人的降临，打碎这场意外。
　　急促的脚步声冲向陈渡。
　　“还有人？”陈渡心一惊，握紧书包背带的手渗出了汗水。
　　脚步近在咫尺，眼角似乎已经能看见那个人的影子。陈渡紧张地向旁边一转，准备反抗。
　　然后，却是一只温暖的手将她护进怀中。
　　“别怕”，柔和的男声。
　　陈渡眼前是一件白色的衬衣，伴随着好闻的木质香调。他的手护住了她的头，以防她磕在墙上。他紧紧将她搂在怀里，像是抱着什么宝贝。
　　陈渡愣愣地，耳朵传来自己心脏猛烈的跳动声。他，在干嘛呢！
　　一直尾随的男人似乎没有料到这个突发状况，停下了脚步打量着情况。他只迟疑了两秒，便又放松姿态跟了上去。
　　男孩明显有些紧张，他更紧地将她护在怀里。
　　男人走了上来，左手从袖口里显露出来，寒光一现。陈渡睁大眼睛。但男人并没有动杀意，只是用刀柄狠狠击打在男孩的背上。似在警告。
　　男孩闷哼一声，松开陈渡，撞在了地上。
　　“多管闲事。”
　　男人凶恶地咒骂了一句，继而别有深意地与陈渡对视一望。
　　陈渡只觉后背凉意在肆虐，头皮不自觉发麻。
　　那是什么人才会有那样一双眼睛，残忍冷漠，凶恶可怖，注视人的时候像是饿极的野兽在观察着猎物。而他的脸，更是触目惊心，没有一块好肉，像是被大火烧过。那红色肉皮就松松垮垮地掉在脸上，整个人不人不鬼，活像一具腐烂的尸体。

　　陈渡恍惚了半天，才想起倒在地上的男孩子。
　　她连忙蹲下，看他有没有受伤。
　　男孩抱着脚，似乎有些不适。他抬起头，紧张地看着陈渡：“你没事吧？”
　　陈渡这才看清男孩的脸，他长得眉目清秀，皮肤细腻，鼻尖有颗淡灰色的痣。他的眼睛很吸引人，清澈得像一条小溪。
　　男孩眨眨眼，脸颊微红。
　　陈渡这才发现自己在直勾勾地盯着人家。
　　“我没事，但你好像受伤了。”陈渡指了指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擦破了皮的额头。
　　男孩只伸手摸了摸，然后便挣扎着从地上爬了起来，“没事，我们快走吧，免得有危险。”
　　“等一下。”
　　陈渡从书包里拿出一个创可贴，撕开包装，想给他贴上。可无奈陈渡好像根本够不着人家的额头，脚踮了又踮。
　　男孩见到陈渡一脸认真的表情，不自觉放松下来，露出一个笑容，半蹲身体，让陈渡给自己贴上。
　　“走吧，要是那人还有同伙，回来跟我们算账，那就麻烦了。”俞焰扶着墙一瘸一拐地艰难向前挪动。
　　陈渡点了点头，看着他有些困难的步伐，直觉地伸出手想扶一下他，可最后还是缩了回来。只安静地跟在他后面。
　　一路上，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