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神明见过的焰火》兔子耳朵会劈叉

19、第十九章

　　天气似乎热的很快，那几场雨后，就是不停地升温。
　　日复一日，陈渡就坐在窗前，看着盛川的海。潮涨潮退，日升日落。

　　“听尤今说，你不肯好好吃饭。”俞焰端着菜和饭走了进来，径直坐到陈渡身边。
　　“乖，吃饭。”俞焰舀了一勺汤，递到陈渡嘴边。
　　陈渡推开他的手，将饭菜全部扔到地上，厌恶地看着他，“你到底还要囚禁我到什么时候！”
　　俞焰从旁边拿出手帕，将陈渡手上沾到的汤擦干净，“外面很危险。”
　　陈渡甩开手，“你只是想骗我安心留在你身边吧。”
　　“就算我骗你，那又怎么样，你跑的了吗？”
　　“你是不是从一开始知道我是故意接近你的，”陈渡一阵心寒。
　　俞焰直视她，“对，我从一开始就知道你心怀不轨！你以为这么多年，你暗中调查我我会不知道？你以为我会刚好那么巧，第一次遇见就能救你一命，这一切我只是没有戳破罢了。”
　　真是可笑啊！陈渡觉得自己就像个傻子一样，布了一个更加愚蠢的局。他明明知道自己的心思却不戳穿，而是冷眼旁观看她如何自导自演。那种感觉就像自己赤裸裸在别人面前，自己以为别人看不出来，其实他们只是在背后偷笑罢了。
　　“你还真是有闲心，陪我演了这么久！你不觉得恶心吗！”
　　“有你，这场游戏非常有意思。”俞焰弯下腰，在她耳边轻轻说着，“你做的任何事情我都知道，包括顾盼。如果你敢不听话，我就去告发你杀人。”
　　“无耻！”
　　“你给我乖乖待在这里，我会好好对你的！否则，你就等着被通缉吧。”
　　俞焰打开门，招来女仆，“你们给我听好了，要是她再不吃饭，你们灌也要给我灌下去！绝对不能让她饿着！”
　　“是，少爷！”
　　那些女仆，就像机器一样，毫无生气，僵硬地听从指令。
　　自己住久了，是不是也会被同化？
　　…

　　他囚禁她的地方很偏僻，周围都是树林。但在窗户看出去，能看见海。
　　俞焰总是很忙，每天他都只会在吃饭的时候才会回来看她。
　　俞焰有时心情很好，会给她讲故事。有时心情不好，他也从来没有对她疾声厉色过。
　　最开始，陈渡会故意地激怒他，但他也不恼，只会默默地走开。
　　陈渡不肯好好吃饭，俞焰便会亲自给她做饭。这是陈渡唯一会专心看着他的时候。纵然他知道，她只不过是从他的身上看另一个人的影子，但他乐意。陈渡有时也会变得奇怪，比如突然大笑或者突然大哭，比如毫无理由的摔东西，比如把他做好的蛋糕打碎然后把玫瑰花瓣揉进去…俞焰觉得无所谓，他更愿意她疯一点，而不是死气沉沉，像个玩具。
　　时间不能治愈，但擅长打磨。那些重复的日子，那些一眼看得到头的日子，最会磨人心。它消耗掉你对一切事物的爱与恨，消耗掉你的期待你的愤怒以及你的热爱。它不知不觉地将你打磨成一颗和其他芸芸众生并无不同的石子，让你沦为平庸。
　　陈渡就在这一天又一天的日子里，被消磨掉了全部情绪。

　　“陈小姐，少爷今天有事可能会迟到，叫您先用餐。”
　　女仆上好菜。陈渡坐了下来，但没有开动。
　　半个小时后，俞焰终于回来。看着陈渡还没有吃，嘴角有些笑意。
　　“是在等我吗？”俞焰坐下。
　　陈渡没有回答，只是拿起勺子喝了一口汤。
　　“你明天早上和我出去一趟吧。”
　　陈渡手一抖，汤洒了出来。女仆赶紧上前擦拭干净。
　　“有件事情，你必须得去，还可以顺便见见老朋友。”俞焰一贯的平静语气。

　　陈渡坐在房间里，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情。
　　明明自己是渴望自由的，可是外面，她没有一个可以依靠的人了。从小在笼子里圈养的金丝雀放回自然，真的可以生存下去吗？
　　傍晚的时候，女仆送来一套黑色的裙子。
　　像是丧服。

　　早晨，俞焰开车带着她离开了那栋房子。
　　山路不平，俞焰开得很慢。细碎的阳光从树叶间落下来，形成好看的光斑。陈渡打开车窗，山间的风吹到脸上，有种奇妙的感觉。
　　每次去那里的时候，陈渡不是昏迷不醒就是在崩溃的边缘，一直也不知道路。现在看来，那里应该是在盛川最边缘的的那片树林里面。但车没有开太久，因为在最边缘的，还有盛川的火葬厂。
　　车停在了吊唁厅外。
　　陈渡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有些紧张。俞焰帮她理好头发，“别紧张，只是两个朋友在这里睡着了，你别太难过。好吗？”
　　俞焰带陈渡走了进去，里面站着几个人。徐八一和邓明明站着一旁低着头，看见陈渡来，有些惊讶。陆岸一站在最前面，心疼地看着坐在椅子上嚎啕大哭的女孩。
　　“徐徐？”陈渡有些惊讶。
　　徐徐转过头来看到陈渡，起身一把抱住了她，不停哽咽，“陈渡，你没事吧！你为什么突然不见了，我好担心你！你知不知道最近发生了什么，墨墨哥和良风哥没了…”
　　陈渡有些手足无措地看着俞焰，俞焰点了点头。
　　吊唁厅被白色花朵围着的黑白照片上，两个人笑得很甜。背景是那场灿烂的焰火盛会。

　　当你看着案板上的鱼的时候，可曾会想到，有双眼睛一如你的目光也在看着你。那些神明，编写着人类的命运，没有任何依据，只是随心而行，你的一切就被注定好。时间一到，不管你的是非善恶，他都会夺去你的生命。
　　真是无常。

　　徐徐说，朱墨和顾良风一直都不被家里支持。没有人支持的爱情其实很难过，但他们很坚持，干脆离开了家，一起开了那家小店，享受着两个人的幸福。可是好景不长，朱墨的母亲重病，朱墨回去探望，才发现是家里撒的谎。父母把他关在了家里，良风哥把他救了出来。他们本打算一起开车离开，可是后面的父母紧追不舍，他们心慌意乱，为了避免撞上突然冲出来的小猫，就出了车祸。而现在就算自己的儿子死了，他们却连祭拜都没有，人心当真薄凉。
　　这样一场荒唐的行为，夺去了两个鲜活的生命。明明是善良的人，却总是苦苦相逼。到底，他们的命运是谁造成的？真的只是神明吗？

　　最高的海岸上，
　　徐徐说，两个人的骨灰在一起被洒进大海的话，他们的灵魂就能相遇。
　　那些来自生命的灰烬，被海风吹到了远处，经久不落。
　　他们的笑容，恍若那夜焰火，灿烂，然后陨落。
　　只愿下辈子，你们能生活在一个没有偏见的地方，可以无所顾忌的爱着所爱之人，做着所爱之事，自由自在。

　　俞焰带着她又回到了那栋房子。虽然徐徐很舍不得她，但也没有强留。徐八一看着她，似乎有话要讲，最后也没有讲。
　　“还好吗？”俞焰摸着她的头发，轻声问着。
　　陈渡点点头。
　　真的还好。她一直都在失去，习惯了。
　　俞焰又带她回到了那栋房子。徐徐很舍不得，但也没有强留。徐八一一直欲言又止地看着她，最后也没有说出什么。
　　所有人又回到了各自的轨迹当中，安定地生活。

　　院子里，俞焰种着密集的红蔷薇。火焰般的花朵围绕着整个房子。在这深林里，分外静谧迷人。

　　陈渡常常失眠，或晚睡，或早醒。
　　山中雾气大，清晨四五点，天蒙蒙亮，蔷薇花瓣上满是朝露，晕染湿透，香气浓郁。
　　陈渡就坐在院子的藤椅上，安静地看着那些蔷薇。
　　蔷薇很美，但陈渡心中想的，是那盆死掉的玫瑰。
　　俞焰似乎知晓她的一举一动，也下了楼。
　　“喜欢吗？”俞焰走过来给她披上一件外套，“早上很凉，别感冒了。”
　　陈渡没有说话。
　　“这些花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在这儿了。我搬进来后，觉得很美，就让人种了更多。”
　　俞焰起身摘下一朵花闻了闻香气。“你不喜欢吗？”
　　她们很像她，但终究不是她的那盆玫瑰。
　　俞焰似乎习惯了她的沉默，自顾自说着，“这里是我祖父祖母的家，所以位置偏僻了些，但很清静，给你养病很适合。”
　　“对一个心怀不轨的人进行感恩教化，这是你们有钱人的爱好吗？”陈渡讽刺。
　　“我没有其他的意思。我只是觉得你会喜欢这里。”
　　“养虎为患，你不怕我哪天不开心了想起那些陈年旧事，然后趁你睡着捅你一刀吗？”
　　“陈渡，你不用这样说的。这个样子不是真正的你。我了解你，比你自己都了解。你自我厌恶，觉得自己偏激又冷漠，你最害怕的，其实是别人的善意，因为那样，你就狠不下心了。你只是太缺少爱了，才会习惯性地伪装自己。在我这里，你不用这样的，相信我，好不好？”俞焰看着她，双眼晶莹，难得的真诚。
　　陈渡突然觉得很疑惑，“俞焰，我还真是看不透你。”到底哪副面孔，才是你的真实面目呢？
　　“你只是，还不了解我。”俞焰低垂着眼。
　　“我还不够了解你吗？你这些年做的每一件事，我都知道，这可不是一般的了解你啊。”
　　“不，你看到的只是表面。你只看到我是俞成章的儿子，从小生活无忧。你没看到的，是他如何一步一步地逼迫我长成他想要的样子。只要我有一丝流露出喜欢的东西，他都会在我面前亲手毁掉。我的母亲，一生受着他的折磨，她在死前最后一刻，等来的都是俞成章在开会的消息。真是可笑！这样的一个人，根本不配被称作父亲！”俞焰紧紧握着拳头，手中的蔷薇被挤出了汁液。
　　陈渡从来没有看过俞焰那么愤怒的样子。

　　原来，大家都不好过啊。
　　她还以为她是这个世界上最惨的人呢。
　　一直折磨她的人，其实是她自己啊。
　　明明九年前的的凶手已经死了，自己却不知足，依然不肯放过俞成章。
　　陈渡想起那场死亡的焰火。
　　最开始的时候，发生了什么呢？
　　不过是父亲让了插队的俞成章一个位置。父亲那时明明是高兴的啊，他还转过头，告诉陈渡，不要那么自私，大家要心宽一点才会开心。
　　然后呢？
　　然后就是俞成章先离开了加油站，平安无事。父亲却死在了那场爆炸里。
　　讽刺！
　　这就是陈渡心里，恨的源头，折磨她这么多年的毒瘤所在。
　　如果父亲没有那么善良，一切就完全不同了，她根本不用那么艰难地活着。

　　“陈渡，”俞焰蹲下，握住她的手，眼眶含泪地看着她，“我也只有你了，你知道吗？”
　　陈渡躲闪了目光，没有开口。
　　“你知道我为什么会知道你吗，是因为我们见过，我记得。那场意外，我也在。我就在车里，隔着玻璃看见你了，你像一个小洋娃娃一样。可是后来，我们先走了，后面传来了爆炸声。我突然就很害怕，回去后知道你没有死，我就安心了。这么多年，我一直在远处看着你，你的一切，我比谁都了解。我对你的那些温柔，从来都不是假的。你呢？那些心动，你也感受到了对不对？”
　　俞焰的眼睛里有一种奇异的力量，陈渡难以抗拒。
　　但这么多年的不甘，怎么可能那么轻易被放下。
　　陈渡缩回手，极为平静地看着他，“俞焰，说真的，我从来没有心动过。”
　　他眼中的光一下子暗淡下来，手无力地垂落，最后自嘲地笑了。
　　“原来，是我自作多情了。”
　　他的眼里，是说不出来的失落。陈渡在心里再三劝诫自己不许顾及他，心却忍不住痛了起来。
　　我不知道我是否心动过，但心知道。

　　俞焰自那天后，整整消失了三天。
　　陈渡照常吃饭发呆，只是失眠越发厉害，开始整夜整夜的睡不着。身体也跟着凌乱的作息越来越不好。
　　深夜，陈渡不想翻来覆去，就坐在窗台上看星星。看着看着，觉得那星星好像在哪见过。在哪见过呢？好像是在很早之前，某个人的眼睛里见过。现在，他的眼睛里已经没有星星了，全是虚假。
　　昏黄的光束在树林里一闪一闪，一辆跑车停了下来。不是俞焰常开的黑色商务车，而是亮眼的大红色跑车。车里下来两个漂亮的精致的女孩，喝得烂醉的男人也走了出来，勾在那两个女孩肩上，嬉戏打闹地走进了楼下。
　　陈渡说不出的气愤，手不知什么时候就撕烂了白色窗纱。
　　自己不过是他的一个玩具，现在人家玩腻了不想要了，自己又有什么理由去阻止他寻欢作乐。
　　陈渡冷静下来。
　　算了，随便他，这本来也不关自己的事。
　　楼下的声音来越来越大，陈渡捂住耳朵也难以清静。
　　真是忍无可忍！
　　陈渡打开门，冲下楼，俞焰正坐在沙发上抱着两个女孩满面春风。他的脸红透，领带已经松开，裸露了半个胸膛，一个女孩正坐在他的身上，手勾着他的脖子。陈渡一下又失了方寸，不明白自己刚才都是哪来的勇气。
　　俞焰看着她，像看笑话一样，“大半夜跑到我面前，是想加入我们吗？”
　　“你恶不恶心！”陈渡皱眉。
　　“我恶心？作为一个男人，有正常的需求，我怎么就恶心了。难道说，是你不想让我碰其他的女人？”俞焰的手故意在那个女人腰上蹭来蹭去。
　　“你要做什么我可管不着，但希望俞少爷可别失了分寸，做一些龌龊的事情落人话柄。”
　　俞焰推开那个女孩，走到她的面前，居高临下，“陈渡，你怕是忘了，我可是囚禁你的绑匪，你说话可得注意点语气。”
　　陈渡冷笑，“真是不知廉耻。”
　　说完。陈渡又回到房间，狠狠摔上了房门。

　　房外只清静了几分钟，便又开始欢乐起来。
　　这一次更是欢过了头。女人的呻吟此起彼伏，男人的笑声就没有停过。
　　怒火在胸中越烧越大，陈渡打开门，看着楼下沙发上赤裸缠绵的三个人，更是怒不可遏。拿起一个花瓶就丢了下去。
　　“混蛋！”
　　花瓶掉在地上，碎片横飞，扎进男人腿上，男人起身大叫起来。
　　陈渡这才看清他的脸，居然，不是俞焰！
　　身后走来一个笑着的男人，“陈小姐，你差点又杀人了。”
　　“你个混蛋！”陈渡看见俞焰的脸，又生气起来，伸手想打他。
　　俞焰眼疾手快，控制住她的双手，“是你自己不肯承认，我才只能这样让你看清自己的心的。”
　　“恶心！”陈渡想挣脱，却发现自己力气小得可怜。
　　“我又没做什么，怎么就恶心了。”俞焰慢慢逼近她的脸。
　　“你放开！”
　　“我不放!”
　　“你无不无聊!”
　　“我就不，除非你承认你之前也心动了。”
　　“我本来就没有心动！”陈渡找准时机，终于逃脱，反身就跑回房间锁上门。
　　俞焰站着，看着自己空掉的手，笑了笑。
　　她还真是嘴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