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神明见过的焰火》兔子耳朵会劈叉

18、第十八章

　　在暴雨来临之前，陈渡跑进了北川的酒吧。
　　门口的保镖很陌生，但没有拦陈渡。
　　酒吧内依然欢闹拥挤，五光十色。只是，多了一股颓靡的气息，整个地方的味道变了。
　　陈渡将没电的手机揣进口袋，发现四处都是陌生的面孔。
　　危险的味道。陈渡警惕起来，转身打算离开。却不小心撞上一个女孩。
　　“陈渡？”
　　陈渡抬起头，望进一双阴冷眸子。
　　“还真是好巧啊。”
　　路晓白轻蔑一笑。

　　“陈渡，你这让我怎么说呢？要怎么才能表达我的开心呢？风水轮流转，你居然落在我的手里。”路晓白倚在秦善流的怀里，将啃了一口的苹果丢在陈渡脸上。
　　陈渡被人死死禁锢住双手，跪在地上。
　　“路晓白，你很厉害啊。这还没几天吧，脸上的伤还疼吗？头发都还没长出来，就又开始勾搭男人了。”陈渡反唇相讥。
　　“陈渡，你以为现在是谁绑着谁？现在你在我手里，我有的是办法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路晓白摸着自己的假发，心头涌上恨，“我要慢慢地折磨你，让你知道恨得牙痒痒却不能报仇的滋味，让你知道想死却又不敢的绝望，让你知道脸上有伤是不能哭的，因为泪水碰到伤口真的很疼很疼！”
　　路晓白站到陈渡面前，狠狠地给了她一个耳光。
　　“住手，”秦善流点燃一支雪茄，放在嘴里吸了一口，从烟雾中别有用意地看着陈渡，“这么漂亮的脸蛋，打坏了就可惜了。”
　　“秦哥，你别看这丫头长得人模狗样的，其实心眼可黑了，您可别被她这副楚楚可怜的样子骗了！”路晓白又坐了回去，手在秦善流身上不安分着。
　　“诶，”秦善流推开路晓白，走到陈渡面前，伸手掐着她的下巴，“长得这么可爱，怎么可能是坏人嘛，对不对？”
　　“她可是北川的女人。”路晓白咬牙切齿。
　　“北川的女人？”秦善流哈哈大笑，“正好。就让我来尝尝北川的女人是什么滋味儿！”
　　秦善流挥挥手，“都下去吧！”
　　“秦哥，可是…”
　　“让你滚，听不懂？”秦善流语气加重。
　　路晓白跺跺脚，气急败坏地摔门而出。
　　“刚才她打你的痛不痛啊？”秦善流慢慢靠近陈渡，“别怕，我是好人…”
　　陈渡后退着，做好鱼死网破的准备。

　　等北川赶到时，陈渡就坐在角落，眼神空洞。她的衣服被撕烂了一个大口，脸上还有着红印，她就拿着刀，满手血。秦善流就死在沙发上，被捅了无数刀，身体上不停地有红窟窿在冒着血。
　　北川冲过去，抱住陈渡。心痛如潮水蔓延。
　　陈渡直觉地想用刀刺过去，可是一闻到熟悉的味道，她手就软了。她抱着北川嚎啕大哭，所有的痛楚难过在混着眼泪流了出来。
　　“别怕，我来了。”北川紧紧地拥抱着她，恨不得把他全部的爱都给她，让她好过一点。
　　“我们回家。”北川脱下外套给陈渡穿上，拉着她走了出去。
　　酒吧内，叫声凄厉，血流成河。门外，暴雨倾盆，昏天黑地。
　　“走！”北川大喊。厮杀的兄弟们撤退出酒吧，一起冲进雨中。
　　大雨如注，冲刷着每一个人。
　　刺眼的灯光射了过来，眼前开来好几辆黑色轿车，将北川他们逼停。车上又下来几十个人，每个人手里都拿着家伙，不断地向他们靠近。
　　那些银色的刀刃在黑夜中发着冷冽的光，穿着黑色西装的人是地狱的妖灵，前来收割他们的生命。
　　“小渡，”
　　北川转了过来，满眼不舍地望着她，然后拥她入怀中，
　　我这辈子最庆幸的，就是遇见了你。我的小渡，是全天下最好的女孩。如果以后我不能陪你了，你也一定要好好活着。
　　那一晚的雷声好大，大到陈渡耳朵嗡嗡作响，看得见他的脸，却听不到他的声音。
　　“北川…”陈渡心如刀割。
　　“乖，听话。我答应过你会带你离开盛川的，你先走，我马上就来。两天后，我们在码头见面。你在那里等我，我一定会来的。到时候我带你去你想去的任何地方，好不好？”北川一如往常地抚摸着她的头发。
　　雨水冰冷，淋湿他的头发。他的眼中，却是滚烫的热泪，滴在陈渡的手上，烧得生疼。北川笑了，浓浓眷恋，又带着视死如归的坚定。
　　“章鱼仔！”北川喊着。
　　“在！”章鱼仔拿着刀，负伤累累。
　　“带陈渡走！”
　　“北哥！”
　　“走！”北川嘶吼着，脸上青筋暴起。
　　章鱼仔握紧拳头，“北哥，一定要活着！”他拉着陈渡飞快地消失在黑暗里。
　　“北川！”陈渡歇斯底里，泪水模糊了眼睛。她拼命想要看清北川的脸，却怎么也看不清了。最后，世界只余一片混沌血红。

　　那个夜晚，风雨凄凄。血和雨水混合，流进海里，染红了半片海水。
　　兄弟们全部倒下了。北川就拿着刀站在中间，背上肩上腿上，全都是大条大条的伤口。猩红的液体从嘴角流了出来，北川用手抹掉，不屑一顾，“来啊，一起上！”那些人冲了上去，一刀一刀砍在他的身上，他始终不肯倒下，怒吼着战斗着。一个又一个生命陨落，直至最后只有两个人。北川冲了过去，一刀扎进对方的胸膛。那个人在死的最后一刻，不甘心地将一把匕首刺进了北川的肚子。
　　北川松了手，跪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吐着鲜血。神明无情，纵容雨水侵袭着他。北川只觉眼前一片黑暗，但其中又有着一丝曙光。眼睁睁感受着生命的流逝，却无能为力。原来这就是要死去的感觉吗。
　　她应该已经走远了吧！
　　北川笑了。
　　小渡，对不起。我真是一个自私的人啊，可是这次，我一定要这样做。说好我要保护你一辈子的，可是没想到，我的一辈子这么短。我找不到你的猫了，我也不能和你结婚了，但没关系，你那么好，一定会有人替我爱你的。懦弱的我，到死也没能跟你说一句，我爱你，我真的爱你。只是太晚了，你听不到了。对不起!

　　风夹着雨，涌进白色窗帘的房间。那盆玫瑰，在风雨中飘零，花瓣被一片一片剥落。最后，一声惊雷，摇摇欲坠的它，终于滚下了窗台，在地上支离破碎。

　　一夜战役，在雨戛然而止时，落幕。

　　“北川，北川，不！”陈渡从梦中惊醒，尖叫着掀开被子，冲了出去。
　　俞焰就站在门口，正好与陈渡相撞。
　　“我要找北川，我要找北川…”陈渡赤着脚不管不顾地往外走着。
　　俞焰丢下手中的水杯，将她拉了回来，双手控制住她，“陈渡，你清醒一点，你看我是谁？”
　　“你放开我！我要去找北川！”
　　陈渡拼命挣扎着，俞焰却怎么也不放手。陈渡发疯的咬住俞焰的手，毫不留情，直到鲜血从她的嘴角溢了出来，俞焰也不肯松手。
　　陈渡绝望地软了下来，崩溃大哭，“你为什么不放过我！北川快死了！我不去救他，他会死的…”
　　换作是我，你也会如此吗？
　　俞焰看着她的样子，不禁心软，语气柔了下来，“陈渡，北川已经死了。”
　　“我不信！”陈渡愤怒地推开他，眼睛发红，“你骗我！你为什么骗我！北川不可能死，他还说要带我离开盛川的，他答应过我！”
　　“不可能！不可能!”陈渡摇着头，像是自言自语,又像自我安慰，“我要去找他，我要去找他！”
　　陈渡奔下楼，对着大门拼命地又敲又摇，却怎么也打不开。
　　俞焰心被刺痛，红了眼，大声喊着“尤今！”
　　尤今急急忙忙带着一群医生跑了出来，将陈渡按倒在地。
　　“别碰我！你们要干嘛！滚…”
　　纠缠了好一会儿，医生才扎了一针镇定剂进去。
　　陈渡动作慢下来，躺在地上，不甘地闭上了眼睛。
　　俞焰抱着陈渡，将她轻轻放回床上。又接来热水，擦干净她满脸的泪。
　　“睡吧，你会好起来的，我会一直陪着你。”

　　下午六点的盛川，残阳如血，有放学的学生在夕阳下的街道上奔跑。你看到了吗？他们周围挤满了红着眼的鬼怪，发着类似乌鸦鸣叫的怪声。
　　陈渡耳朵里就是这样的声音，她被这些声音吵醒。

　　俞焰走了进来，看到她醒来，有些惊喜，“你醒啦？”他想扶起陈渡，却被陈渡推开，他没有恼，将一碗粥端到陈渡面前，“饿不饿，吃点东西吧，你很久没有进食了，只能喝点粥…”
　　俞焰舀起一勺粥，吹了吹，放到她的嘴边。
　　陈渡没有说话，也不肯张嘴。
　　“没关系，等你想吃的时候再吃吧。”俞焰放下粥。
　　耳朵里的声音更加吵闹。
　　陈渡无法自控地掉下了眼泪。她的眼睛红的吓人，每掉一颗眼泪，都像掺着血。她的胸腔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作祟，痛得她无法喘息，痛得她肝肠寸断。
　　“陈渡，我求求你，你别这样，你身体会受不了的。”俞焰看着她，近乎哀求。
　　可是她真的好难受，每一秒都煎熬地想死，无穷无尽的痛苦包围了她，她除了哭什么也做不了。
　　俞焰不忍心看陈渡这样，连忙出去找医生。
　　等他找到医生带回来，只是过去了几分钟的时间
　　陈渡已经安静地躺在了床上，嘴角有着解脱的笑容。
　　“北川，我终于杀死了身体里那个折磨我的人，我来找你了，再等等我吧。”

　　她手腕脉搏处被割开了一个大口，那些猩红液体从她身体中涌了出来，落在碎掉的碗上有着悦耳的水滴声。她的生命像被拉住线头的毛线衣，迅速的源源不断地被夺走。
　　俞焰呆在了原地，像是电视机转台突然陷入了那个没有信号的频道。医生们的抢救和叫喊，救护车的刺耳声响，仪器的频率，都变成了滋啦滋啦的电流声。他的眼睛里，只有那抹猩红。
　　他的世界，因为一个人，天旋地转。

　　北部警察局。
　　徐八一正在写那长长的报告。邓明明滚动轮子，椅子连人就滑到了徐八一的身边。
　　“真的就这么结案了吗？”邓明明觉得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人家现场录像和作案工具都寄来了，就是那个人，只能结案了。”
　　邓明明看着电脑上看了无数遍的视频，那漆黑的夜里，举起刀的手以及凶手的脸被拍得一清二楚，“我真没想到，凶手会是他。”
　　徐八一叹口气，“最有可能的就是陈渡当年其实看见了凶手，她不说是想亲自报仇，而北川不想陈渡沾上鲜血，才半路拦住陈渡的吧。”
　　“现在北川死了，陈渡失踪了，这案子居然这么稀里糊涂的就完了！”邓明明觉得颇有古怪。
　　“你还能看出古怪？”
　　“那当然，我也是很聪明好吧！视频里是说北川是死在那场□□命案里面，但是后来莫名其妙着火，一堆焦了的尸体，这谁知道北川在不在里面啊！而且，大雨天着火，真的太奇怪了吧！”
　　“但是监控显示，北川一伙进去了，除了他的一个手下带着陈渡跑出来了，其他的人都没有再出来过。那路前后两段都有监控，不可能他中途飞走了吧！”
　　“也是。那九年前那个爆炸案，你还查吗？”
　　“查！当然要查！只不过，”徐八一眯着眼，“我们得悄悄查。”
　　“行！”邓明明伸了个懒腰，“对了，那指证北川的视频哪来的？”
　　“不知道。寄件信息全是假的。”徐八一若有所思。
　　一切还远远没有结束！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该离开你…
　　俞焰坐在医院的病床上，紧紧握着陈渡的手。他就看着她，连睡觉也不敢，生怕陈渡又再次受伤害，他就这样不停忏悔。

　　尤今赶来医院的时候，负责贴身照顾陈渡的阿珊就在走廊里焦急地走来走去。
　　“尤今姐，你可算来了。”
　　“我都知道了，现在怎么样了？”
　　“医生说陈小姐发现的早没有大碍，只是还在昏迷。少爷就在里面陪着，不吃不喝的，还吼哭了好几个扎针的护士。我不敢进去，你快去劝劝少爷吧。”
　　尤今放下包，扯了扯衣服，深呼吸一口气，“我去试试吧。”
　　尤今接过事物，轻轻敲门进去。
　　“少爷，”尤今端着一碗白粥。“吃点东西吧。医生都说了陈小姐已经没有大碍了。您这样熬着也不是办法啊，不如您先去休息一下，如果陈小姐醒了，我会第一时间通知您的。”
　　俞焰看着病床上的苍白女孩，苦笑，“不了，我想陪着她。”
　　“少爷，如果您倒下了，又怎么能照顾陈小姐呢。”
　　“别说了。你出去吧。不要吵到她了。”
　　尤今担忧地看着俞焰日渐消瘦的背影，叹了口气，将粥放到了桌上，关门出去。

　　第二天早晨的第一路阳光照到陈渡手上的时候，她醒了。
　　苍白的天花板，消毒水的奇怪味道，点滴瓶里滴答滴答的声音，都在提示她，她还活着。
　　俞焰黑了一圈的眼眶湿润了，眼泪有些刺痛，“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为什么？”陈渡虚弱地发出声音，眼角的泪一滴一滴地滑落，打湿枕头，“你为什么不让我死，我这样活着，到底对你有什么用！”
　　“就当我自私。我只是不能失去你。”
　　“失去我？从未拥有，何谈失去？你放过我吧，我不想恨你了。”
　　“我还不能走，你身体还很虚弱。”
　　“今天是我和他约定的日子，我得去找他。”
　　“他已经死了，你去哪里找他！”
　　“我不信，”窗外一只白色的飞鸟飞过，陈渡哭了，又笑了，“我想去等他，如果等得到，我就和他离开，如果等不到，我就和他一起死！”
　　俞焰苦笑。
　　“好，”他站起来，拔掉她的针头，“我带你找他！”
　　俞焰抹掉眼泪，抱起她。从走廊到底楼，将她放在车里，开车带她离开医院。
　　陈渡打开车窗，看着晴空万里的盛川，觉得很刺眼。
　　她不知道俞焰在想什么，只是这一刻，她是感激的。

　　码头上的风很大。天空没有一丝云，和大海一样蓝的澄澈。海水卷动着泡沫，冲上岸边，然后退下，继而又冲上岸，不停重复。
　　陈渡安静地坐在轮渡入口，等着那个不会来的人。人群川流不息，那些影子从她面前迅速走过，也有一些人坐了下来和她同样等待着，但最后，他们都消失在了大海上。
　　天空暗了下来，灯塔亮起。时针和分钟重合在一起，宣告着结束和开始。
　　陈渡缓缓起身，安静地走向那片大海。
　　她的眼泪已经流干了。她现在如同木偶一般。

　　“如果我告诉你害死北川的真凶是谁呢，”俞焰伫立在岸上。夜晚的风凌乱了他的头发，遮掩了他的表情。亦如很久之前，在她家楼下的那个夜晚。他也是这样，心中万般思绪地看着她的背影。

　　陈渡停下脚步，那海浪不断高涨，似乎要将她吞没。
　　她转了过来，眼里满是恨意。
　　“害死北川的人是我！”陈渡声嘶力竭。
　　“害死他的人是我!是我！如果我能够聪明一点点，或者我不那么自私，我一定会知道，他其实也不好过。是我自以为是，是我过分依赖。他那么好，我却一次一次让他陷入危险之中。都怪我！都是我的错！”
　　陈渡瘫倒在水里，将心中所有的愧疚哭诉出来。
　　原来，一直困着她的，除了爱，还有自责。
　　“不是你的错！”俞焰抱住歇斯底里的她，“北川不会怪你的。他希望你好好活着啊。他一定和你说过要你好好活着对不对？”
　　“可是没了他，我怎么活啊！”
　　“你还有我！我会替他爱你的！”俞焰捧着她的脸，“但你一定要好好活着。”

　　我只要你活着，我怎样都无所谓，哪怕你恨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