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骨枯》鹤发白翁

5、螳螂捕蝉

　　身边的少年转过身抬脚离开。红骨在他身后嘀咕：“两个奇怪又变扭的人。”

　　这一路原本就沉默的少年此时更加沉默了，周身气息低沉。

　　虽然气氛有点压抑，但红骨要离开这里的好心情完全不受影响，独自背着小手儿，哼着小曲儿足尖儿一掂一掂儿，一跳一跳的跟在带路的人的身后。

　　走着走着红骨忽然问少年道：“你是因为被妖鬼下了恶咒，不想连累他才离开的吗？”

　　少年既不点头也不摇头，完全无视了红骨。可红骨心情好，不回答就不回答吧，她继续开心的哼着自己的小曲儿。

　　两人的落脚点是一个客栈。因为担心那不知是妖是鬼的东西趁他们两人不注意忽然偷袭，所以他们只开了一间房，当然乞闻诛一定是打地铺的，并且离床还有一定的距离。

　　夜色已深，红骨并非活物，所以没有睡意，可此时却忽然睡意来袭，失去了意识。红骨失去意识之后，窗扉轻动，一只毛色雪白的狐狸钻进了屋中，它的嘴里钳着一个果篮，一跃而下，梅花前脚掌先着地，身形矫健，步伐优雅，眼尾上挑的狐狸眼里是人性化的灵气。

　　少年一下子惊醒了过来，他虽然看不见，却也感受到在黑暗中正有一双满是杀气的眼睛看着他，这是他从来没有感受过的强烈杀气，只一瞬间便让他汗毛炸起，头皮发麻。他想动，可是却被这东西的威压压得动弹不得，并且从心底生出了一种臣服之感，不过这些都被他咬牙压下。

　　此时在少年的胸口处正站立着一只毛发雪白的狐狸，狐狸眼睛冷冷地看着他，接着狐狸扭过头，从窗户走了。他浑身一松，大口喘息着，黑暗中安静极了，就连躺在床上睡觉的人的呼吸声也听不见，少年就这么一直清醒到天亮。

　　红骨醒来地时候就看见桌子上摆放地红樱桃，她问站在一旁的少年：“你出去过？”

　　对方安静站立，一点反应都不给她，见此红骨无奈耸肩道：“好吧。”

　　红骨翻身坐在桌沿，从袖中取出一卷银针。在此感谢音去恨的友情赠送。

　　在试毒之后红骨放心的捏指捻了一颗红樱桃放入小小檀口之中，酸甜的口感让红骨享受得虚眯起眼眸，她一连吃了三颗，见站在一旁的少年一直没动，嘴角开始扬起一抹坏坏地笑，她无声地跳下地，站在对方的面前吃了起来，边吃边做出这樱桃简直是绝世美味的表情。

　　樱桃的果香清淡香甜，红骨当着人家面吃，她还以为对方不知道呢。吃完最后一颗，红骨舔舔指尖，意犹未尽，看着面前依旧面无表情的一副木讷模样的乞闻诛，她毫无欺负老实人的负罪感，反而轻歪脑袋挑眉问道：“我们相处这么久，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来到桌边一阵摸索，终于摸到了茶壶，壶中正好有水，他就把水倒在桌上用食指粘水在桌上写起了字，红骨凑近一看，默念出了桌上的字：“乞闻诛。”

　　一个瞎子如何会识字？又怎么会知道自己写出的是什么？无非是一遍又一遍地记住了这写字的动作。红骨说道：“原来你叫乞闻诛呀。姓乞，‘闻’代表的是‘听觉’。”

　　红骨没说完的话是:‘诛’有‘谴责’的含义，给你取名的人，在谴责什么呢？是他自己吗？

　　乞闻诛并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他在‘乞闻诛’三个字的旁边写上了‘音去恨’这三个字，写完后收手，就静静地站在原地，嘴角柔和，似有笑。

　　在乞闻诛的记忆里那个给他取名字的人，一定握住他的手一遍又一遍教他学会写自己的名字，而对于这名字他也一定视如珍宝，在学会了之后乞闻诛要求对方在教他写对方的名字，这一次他学的比写自己的名字还要认真。

　　在记忆深处……

　　竹屋里，竹亭中，乞闻诛静坐听曲，音去恨含笑抚琴。此景中再也容不下其他任何人。

　　君子之交淡如水，其实乞闻诛与音去恨之间并没有那么深的牵绊，这也是为什么乞闻诛要离开时音去恨并没有多加阻拦的原因。

　　红骨说道：“既然舍不得，那就等这件事了之后，在回到他身边？”

　　乞闻诛闻言双拳紧握，心似有触动，不过终究还是摇头，伸手把桌子上用茶水写的字抹乱了。那人心有千千结，如不解开，终究不会快乐，就算他回去也不能为他做任何事，所以何不在后面远远地看着他，在对方不知道的地方默默守护着。他乞闻诛也许为他做不了多少事，但是如果因为自己的原因而让他受到伤害，是他绝不会允许的，正因如此这次他招惹的这个怪物他要自己解决。

　　红骨和乞闻诛自然不会在家干坐着等那怪物上门，他们两人也得采取行动尽早找到那只怪物。

　　晚上的时候红骨和乞闻诛跟在一个独行的女人后面，红骨低声问道：“你确定那个怪物会来？”

　　乞闻诛肯定地点头，按照乞闻诛的分析这只怪物基本上是在一个地方作案之后就换一个地方继续作案。而红骨也打听过了，这怪物到目前为止已经杀了三人。这三个受害者中自然包括红骨他们遇见的那一个，在红骨他们离开后的第二天那个受害者就被人们发现死在了小巷里，并同时向官府报了案。

　　这怪物基本上是每三天作案一次，每次作案时间基本上都是午夜子时，如果按照地点顺序，那么此时这只怪物会在城北。红骨还观察过这个怪物的目标基本上都是长相俊秀、身材修长又落单青年男女。现在他们前面的这个女子不管哪一样都非常符合。

　　夜色暮暮，细雨阴寒，青石小巷，女子手持油纸伞，独步窈窕。女子幽幽回眸，脚尖轻掂，一步三摇，转角处便不见了踪影，迷雾渐深……

　　糟了！上当了。红骨立即警觉了起来，两人背部靠拢，环顾四周，眼见迷雾渐深、魅影重重；耳闻女子巧笑，妖妖艳艳。

　　有风起，向乞闻诛面部袭来，吹起了他前额细发，乞闻诛眉心之间忽然裂开一道缝隙，就像紧闭的双眼睁开了一般，一只金色的眼珠在其中快速转动，最后定住，只见血光一闪，那怪物惨叫一声极快地隐去身形，徒留地下一半截断尾疯狂扭动。

　　虽然刚刚发生的事只是一瞬间但是红骨已看清了那怪物的模样，这怪物上半身是一个体态优美的女人，下半身却是如同蛇一样的尾巴，不过两边还长有两只脚，看那尾巴绚丽梦幻的蓝色应该是一只未成年的石龙子。

　　也只有为成年的石龙子的尾巴才会是梦幻的蓝色，可那怪物上半身的确是一位成年女性。

　　那怪物吃痛，知道乞闻诛不好惹就把目标转移向了红骨，迷雾掩去了它的身影，空气中的水汽遮盖住了它身上的气味，怪物找准了时机，破开迷雾猛的冲了出来，它的目标是红骨的脖子。

　　还不见怎么动作，连周围迷雾涌动都缓慢了起来，红骨一把抓住了那怪物的脖子，五指插入对方的气管里，却不见流出鲜血，而是黑色的烟雾，那张妖化的女人脸诡笑一声，张开血盆大口冲红骨脖子咬去，这怪物表情很享受的吸了一大口血。

　　面对如此危险的一幕，红骨却红唇轻勾，眼角带起一股魅色，她笑了。

　　红骨的血不同于人类的血那般腥甜，反而有淡淡的苦涩味，充满了糜烂的桃花香，如同在深渊里埋葬了千百年的桃花酿，醉人销魂。

　　这怪物还想在喝，却被红骨一把揪住头发向地上摔去，怪物的身体飞在半空中时被红骨一脚踏下，青石板碎裂，妖怪从胃里面吐出一口鲜血，眼冒金星，一时竟然被砸蒙了。红骨一摸脖颈，指尖染血，她眼尾轻扫而过，淡然出声道：“脏了。”

　　然后弯腰把指尖的血擦在了怪物的脸上，这怪物在红骨的脚下疯狂扭动，却翻身不得。乞闻诛蹲下身，手掌按住这怪物的脑袋，另一只手从怀中掏出一张符咒贴在这怪物的头上，这是一张有助于超度的符咒，红骨的视线从怪物脸上的血迹移开看向乞闻诛，她说：“你别白费功夫了，这怪物造了太多杀业，是超度不了的。”

　　乞闻诛默了默收回了怪物头上已经失效的一次性符咒，小心翼翼的折好，放入怀中，他对待此符的态度宛如珍宝，不用想也知道这是谁给他的。

　　这个时候怪物忽然不动了，就在两人以为这怪物死里的时候，这怪物突然一下睁开眼睛，化作黑雾逃走了。徒留下两节断尾。

　　乞闻诛起身就要去追，被红骨出声制止，“别追了，它的速度比你还快，你追不上它的。况且它吸了我的血，一定不会走多远的，过不了三天它一定会再次回来找我们。”

　　青石地上怪物吐出的那一滩鲜血上开出来一簇红色的曼珠沙华来，精巧绝伦。这怪物真是谁的血也敢喝，也不怕穿肠肚烂。

　　古书有记载，始魔之血如同会上瘾的毒酒，只要尝过一口，三界之中的任何生灵都难以戒掉，如同最疯魔的瘾君子，哪怕穿肠肚烂，以身作为花肥，也甘之如始。

　　……

　　红骨和乞闻诛回到客栈后就早早的睡下了，耳畔是乞闻诛绵长的呼吸，窗扉轻动，有什么东西进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