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话之雁过》陈知一

59、倾覆（二）

　　太子哥哥在外公和雁时离开京都前见了两人一面，那日来的人很多，有来送别泰王的，有来看看护国公的，也有只是单纯瞧瞧热闹的，在人群里，我们遥遥相望了一眼，他被幽禁了一月有余，清减了许多，古人说变故使人成长，我不知道太子哥哥有没有成长，我只知道他昔日眼神里曾经熠熠生辉的那些神采都不见了。我不能揣测他的内心，但是由己度人，我想，或许他真的意识到，自己的生父真的存着要他性命的心。哪有这样的父亲，哪有这样的儿子。可是如今，我们都得忍耐着，在没有反抗能力前，都要忍耐着。

　　我忍不住看了一眼泰王，外公虽然没有告诉我，却也可以猜到，泰王这次也被他的君父当做了息事宁人的条件了，纵然是被最为疼爱的孩子，还是被当做条件放逐了。我心里忍不住嘲讽道，今上的亲情，还真是廉价啊。

　　“回去吧。”赵王将斗篷披在我身上，“你看看自己的脸色，都快赶得上杨小公子了。”

　　外公和泰王的车队早就看不到踪影了，就连马车和步伐扬起的尘土此刻也已然平复，我舍不得将视线收回，离别的伤感或者别的情绪，我不知道该怎么去形容感知的情绪将我吞没了。

　　“别看了。”赵王伸手将我的视线挡住，“我知道你因为杨小公子的事情内疚，但归根结底也不是你的错。”

　　“内疚？”我疑惑道，为什么是内疚。

　　“我知道你觉得若不是你雁时便不会和徐乐天动手，可是这世上哪有那么多早知道，徐乐天嘴碎羞辱你......”赵王好像还在说些什么，但是我却什么都听不到了，原来，原来是因为我，怪不得这几日府中对雁时和徐乐天的矛盾讳莫如深，怪不得二舅母那些若有似无的怨恨，原来，也对，雁时才刚刚回来，他有什么可以和徐乐天争执的，我想起那日在护国公府和雁时的交谈，那会我便已经知道他听过这些流言蜚语了，可是我为什么不再用心点，为什么当时不和他再说的明白些。无边无际的悔恨，心痛，还有各种不能附加的酸楚侵蚀了我，我什么都听不到了，在我意识最后残存的那瞬间，我只看到赵王惊恐的眼神。

　　“太医，王妃怎么还没醒过来。”我不知道我睡了多久，只觉得此刻心痛的厉害，痛的我不肯面对这一切，为什么要让雁时来承受，为什么。

　　“雁声，雁声。”赵王忧心焦虑的呼唤我，我想告诉他，我好难过，我真的好痛。

　　“王妃醒了。殿下，王妃醒了。”太医欢喜的说道。

　　“雁声。”赵王紧紧拉着我的手，“太好了。”

　　我努力的想从心痛中分出两缕神思给他，挤出一点笑意，对他说道：“我没事。”

　　“雁声。”赵王脸上的欢喜有些过分，他的嘴角咧开的幅度有些过于的夸张了，“雁声，我们有孩子了。”

　　什么？我有身孕了？我不敢置信，脑袋里一片混乱，只听赵王说道：“太医刚刚诊出来的，一个多月了，雁声，我知道你担心杨小公子，但是你的身子现在也受不得半点波折了，护国公会照顾好他的，现在你好好的照顾我们的孩子，好吗。”

　　我怀孕了？我不知道这个消息对我是惊多些，还是喜多些，这个孩子为什么是这个时候来的，我看着眼前欢喜如同孩子一般的赵王，终于打起精神。

　　“殿下，太好了。”

　　我怀孕的消息就像秋风在最短的时间里传遍了整个京都，迅速覆盖了雁时的伤情成为大魏京都最热门的谈资，当然这些我是不知道的，因为自从那日之后，我便陷入了昏天暗地的孕吐中，从小被养的金尊玉贵的身子骨，被这个肚子里的小娃娃整的欲生欲死，每日吐得天昏地暗，就连母亲上门来看我，也没能和我安静的说上两句话。

　　“等小公子出生了，一定会孝顺小姐，小姐从小到大没吃的哭，可都给他了。”莫语捂着嘴笑道。

　　“你倒是知道是小公子了，我看她那么娇气，吃什么吐什么，肯定是个女孩子。”我虚弱的插话道。

　　“不管是男孩还是女孩，肯定是个漂亮的宝宝。”谨言把药盏递给我，“小姐趁这会没吐赶紧把这药给吃了。”

　　“你还不如赶紧把它给丢了，吃了一个月，从头吐到尾，这药到底是给我保胎还是要给我打胎啊。”我接过药碗，忍不住怨念道。

　　“小姐可要慎言，这是殿下特意找来给小姐的，我看了药方，加了好些好东西，可见殿下有多看重这胎。”莫语说道。

　　看重吗，今上子嗣不多，连带着这些皇子，也就只有楚王有一个女儿，别的王爷，太子和泰王没有成婚，宋王和赵王倒是王妃、侧妃、侍妾一堆，却连半个孩子都没有，倒是楚王守着一个楚王妃，给他生了今上唯一一个孙女，被破例封为端宁公主。若真的为赵王生一个儿子，倒是今上第一个孙子了。

　　想着到底是他的心意，我强忍着恶心将药灌了进去。“吐了一个月，今天总算有点清醒了，京都这个月的情形还好吗？”

　　“让人都盯着，只是杨大人似乎......”谨言没有说完。

　　“雁时是他唯一的儿子，事情这样轻轻放下，二舅自然是不愿意的。”我还想说点什么，胸腹内一阵反胃又拼命的往上涌，呕......

　　我原想说找个时间见一见二舅，可是想到雁时的事情多少是因为从我而起，我便软弱的不敢去面对，也不想对面对。孕吐虽然是很严重，但是我的逃避，我反思了一下内心的想法，不能再懦弱下去了，我心里暗暗的想。“瑞安侯府还是闭门谢客吗？”

　　“禁军已经从瑞安侯府撤走了，除了瑞安侯本人上朝上衙门，别的人都没有出门，不过应该也藏不了几天了，我瞧着徐乐天的那些狐朋狗友这两天已经上门去见他了。”谨言说道。

　　“在徐乐天出门前，我得去见一次二舅。”今上和外公达成的协议微弱的维系住了现在这点和平，京都的形势已经禁不起一点浪花了，如果再起点波澜，怕是要流血了。

　　“只要小公子肯让小姐出门就行了。”莫语笑着说道。

　　我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有些咬牙切齿道：“这孩子是来向我讨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