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话之雁过》陈知一

4、泰王

　　马车没有什么阻碍就进了忠勇公府，按照惯例便停在府里的内院门口，忠勇公府只有表哥一个主人，原本宫里，各种势力想要送些人进来，可惜经过丧父丧母的伤痛以后，表哥性情大变，竟没有人能够如愿。于是偌大的忠勇公府，经常安静的听不到一点声音，仿佛是一座黄金坟墓，困住了表哥大好的青春年华。

　　“雁声。”嘉珍等不住已经跑了出来，我自然知道她等的是谁，“公主。”与她行了半礼便十分识趣的站到旁边。

　　“雁秋。”嘉珍的脸有些红扑扑的，想必是听到下人通报跑了过来，她身为公主，纵使是最受宠的公主，随意出入宫廷也是很困难的。

　　“见过公主殿下。”表哥一如既往的冷淡，好像根本看不出她的心意。

　　我有些无奈，带着莫语先离开。

　　忠勇公府是从小来熟了的地方，小的时候在这里过夜也是寻常事，只是年岁渐长往来的没有那么频繁了，熟门熟路的往水榭走去，水榭是内花园里最好的精致，在湖的中心，通往湖心的方式只有两种，一是走那座长桥，或者只能划船了，湖上种了大片的莲花，夏日里有几分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的景致，但已经入秋，荷叶枯萎，只剩了莲蓬直立立的立在湖上，忠勇公府人口少，湖里成片的莲花长出的莲蓬、莲藕除了少部分摘下来食用，最多的，还是腐烂在湖水里，变成养料，滋养着来年的莲花开的旺盛，也因着这些莲藕莲蓬，这湖里的鱼虾长得特别肥美。

　　“小姐，你看，有条傻鱼跳了上来。”莫语笑着指向一个方向，鱼跳出水面只是一瞬间的事情，若这瞬间没有看到，那么必然也无法再看到了。

　　“好不容易出来，你去找邵清去府外逛逛，可别说我拘着你啦。”莫语喜欢热闹，偏生跟着我以后鲜有机会到处乱跑，所以一有机会总偷偷给她放个假，况且这丫头喜欢邵清，给他们机会，能不能有结果，就是两个人的造化了。

　　“谢谢小姐，那我走了哦。”傻丫头欢欢喜喜的跑了出去，她也只是在我面前露出本性，在人前可也是端着大丫头的姿态，教起那些小丫头也是一套一套的。

　　我喜欢带着水的环境，家的琼花小筑是临水的，表哥府里的水榭也是我平时呆的最多的地方，若是平日里，我一定要自己划着船到水榭里，只是最近烦心事太多，实在没有兴致再划个船，想着赵燕行的事情，想着泰王的事情，想着表哥的事情，太子哥哥，还有杨家的今后，今上从对太子哥哥的态度上，已经能够看出对杨家的防备，外公也不是不知道功高震主，这些年已经格外低调了，只是豪门世家，纵使再低调也终究是一座丰碑，纵使自己想退，但是依附你的人太多，太多人不让你退，你也不能退，谁知道退一步身后是海阔天空，还是万丈悬崖。

　　我叹了口气，千头万绪，但这些都是我的骨肉至亲，我必是要舍命维护的，享受着人间极致的富贵，也只能承担自己的责任，责任，杨家就是我的责任。

　　“雁声。”有些熟悉，又是陌生的声音，我竟然那么大意，连有人靠近都没有注意，泰王江恒陵。

　　“见过泰王殿下。”我转身行礼，知道今天会见他，所以碰上了倒也没有那么惊讶。

　　“起来吧，与我不用那么多礼。”他说道，声音很是沉稳，今上最喜爱泰王，这不是秘密，不得不说，今上五子中，泰王殿下长得最像他，棱角分明的脸，坚毅的眉眼，开阔疏朗的气韵，泰王长年在北境对抗西摩，身上有一股京都皇孙公子没有的硬气和英气，我知道表哥为什么宁可被二舅舅责骂也要和泰王做朋友，因为泰王是军人，五个皇子里唯一的军人，表哥喜欢军人，而杨家就是军人世族。

　　一时间气氛有些沉默，小时候住在凤池宫，他与蒹葭夫人来和姑母问安时能碰到几回，后来学业重了，再后来年岁渐长，男女分席，再后来他去了北境，我回了相府，便更少见到了。

　　“我这次回来给你带了些东西，等下让人送到相府去。”泰王说道。

　　“多谢殿下。雁声这些年似乎收了殿下不少礼物了。”原只是句客套话，但是说完发现这些年我真的收了他很多礼物，每次他给嘉珍带东西时，总会捎带上我的那一份，我不大留意这些事物，但如今回想起来，那些礼物都是花了心思的东西。

　　“只是些小东西，北境那里贫瘠，我看见那些东西总觉得你可能会喜欢，便想带来送给你。”他说着，不动如山的脸上有点点难以察觉的红晕，“雁声，君父说给我们赐婚。”

　　他竟这样大咧咧的说了出来，我虽然知道，但还是有些吃惊：“殿下很为难吧。”

　　“不。”他着急的说道，声音里没有了之前的沉稳，“我很高兴，雁声，能够娶你，我很高兴。”

　　感动，很感动，虽然这场赐婚背后有很多利益的纠葛，但是泰王说他很高兴，我心里明白他是真的很高兴，赵雁声代表着什么整个大魏的人都知道，但是此刻，他的高兴很直白，好像仅仅只是因为能娶赵雁声。

　　“可是我的姑母是皇后，对于蒹葭夫人，你真的毫不介怀吗？”蒹葭夫人死于被封为贵妃的前夕，贵妃，皇后以下的第一人，蒹葭夫人的死，宫里所有人都在怀疑姑母，因为她是最受益的人，泰王难道能够不介怀吗？

　　“我不知道凶手是谁，或许君父的宠爱才是杀死母妃的利刃吧，母妃只是一个采桑女，在宫中前朝毫无根基，有多少人容不下，有多少人想要利用她，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我到宁可相信不是皇后，看着母妃被册封为贵妃最能威胁她，但是只要杨家不倒，皇后也只能是皇后，这一点她比任何人都清楚。”泰王说道。

　　“我原以为你只懂得带兵打仗，没想到宫中这些曲折你也那么清楚。”我叹了口气，就连泰王都能跳出杀母之仇的愤怒看清楚，今上怎么就认定了是姑母呢。

　　“虽然清楚，却不愿意为之。雁声，等我们成亲以后，就离开京都吧，我们去北境，那里虽然贫瘠，但是有京都没有的干净。”泰王认真的看着我。

　　“可是殿下，您真的不明白今上赐婚的目的吗？”我有些难过，“今上想要用后位来换杨家支持你做太子。”若仅仅只是废太子，我不会那么难过，只是纵观历史，废太子有几个能够活下来的，君上当真是半点也不念父子之情。

　　“雁声，我从来没有想过能够娶你，这些年整个皇宫的人都明白，太子一直不肯娶妃，就是在等你长大，我跟你保证，我想要的只有你，我从来都没有想过要做皇帝，君父想要我当，他根本没有问过我的意思。”可是泰王，你没有享受过权力的乐趣，你怎么知道能够抗拒它的诱惑，纵使你此刻告诉我不想当太子，那么时移世易呢，人是会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