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成仙道，道名不可证》却知风

25、启明礼·三（修）

　　数十步的路程不长，楮语微微低头以示尊敬，走到浑天仪台下行过礼，才抬起来看他们。
　　亢君和定一真君她已认识，剩下四位师叔，根据《玄元仙鉴》中看到过的相关信息，她也能分辨出来。

　　唯一的女修自然是定清真君，面无情绪，眉目颜色极淡，一头银发披在身后，堪堪及地，整个人好似冰雪所化，白得几乎透明，体质极其特殊，是名副其实的“冰山美人”。
　　定清真君左侧，一眼就令楮语生起好感与喜爱之情，觉得十分亲近的那位师叔，则是祝锦的亲传师父将寻真君；貌近花甲、蓄了一把灰白长须的师叔，想必就是将宁真君；最后一位师叔十分清瘦，宗服被他穿得空空荡荡，身形单薄得好似一阵风就能吹倒，是定行真君。
　　除了亢君与没有在场的毕君月离，几位师叔都是直接以道名为号，毕君月离先前号为“定辰真君”。

　　离得近了，六位高境修士身上所携威压愈发清晰，沉重地压在楮语头顶，亢君站在最前，她则不可避免地与其对上目光，肃重有如实质，似乎能直直望穿她灵台，勘破她一切思绪。
　　只一瞬，她的双眼便酸胀肿痛起来，热意横生，艰难地迎视两息，泪水几欲夺眶，再一眨眼就要当场落下来，亢君终于收回目光。
　　楮语忙将因灼痛而溢出的泪水憋了回去，才眨了眨眼得以缓和。

　　亢君再次看向她时，目光已如常，不含任何威压，神色却好似凝重了些许，沉声道：“天关大开，荧惑守心……琴心初境，竟可借五曜之力修行……”
　　话一出，五位师叔心中皆讶，除却定清真君，另四人面上神色都明显地变了变。
　　楮语乍听，一知半解，立即思索起来其中之意。

　　却听得亢君下一句紧随而出，道：“子，证道可期。”
　　严肃沉朗的声音，在寂静的大殿内分外清晰，瞬间传入每一人耳。

　　楮语再难克制，瞳孔陡地一缩。
　　满殿弟子，则更齐齐倒吸了一口气，瞠目结舌。
　　亢君前一句虽然晦涩，但后一句的四字，却十分易懂！
　　证道可期！
　　堪堪筑基初期！就被掌门言证道可期！这是何等……

　　众弟子不由转向身侧同门，几乎忍不住要出声议论，幸而亢君的声音再次响起，打断了他们将掀起的喧哗，一番话仍是对楮语说：“你虽已开天关，但礼不可废，便由你来取第一枚长庚玉吧。”
　　说完，侧身退开几步，让出条上石台的路。

　　众弟子于是重新转向前方，再次将目光落到楮语身上。
　　楮语暗暗深吸一口气，压下先才一瞬生出的满心乱绪，冷静地抬步踏上石台，从六位师叔中间走过，停在浑天仪前。

　　浓郁的辰宿之力立时引动她体内引星术疯狂运转，她迅速握紧拳，压下沸腾的星韵，控制它们不涌出指尖，才松了力气，伸手探入环浑天仪底座而建的清池。
　　池中似乎只是水，没有什么特殊，满池玉石触手冰凉，她便依直觉选了一块，很快抽手取出。

　　亢君微一颔首，道：“去你师兄旁吧。”
　　楮语依言转身。
　　不近舟负手立于浑天仪台下，也就将将一步上台的距离，略显寡淡的神色在她转过身来时变了变，转为一片温雅和煦，微微含笑。
　　她面不改色，如若未见，平静走到他身边站定。

　　亢君自然不会关注二人间微妙的气氛，已望向后方的新弟子们，道：“尔等都上来取玉罢。”
　　新弟子们旋即遵令，依序上前，皆从池中取出一枚长庚玉，而后根据白日在少微官练习过的顺次，在台下环绕浑天仪站立。
　　最后一名弟子站定时，五位师叔也变换了位置，环绕浑天仪。

　　殿中气氛瞬时变得庄重肃穆起来，观礼的众弟子亦身姿笔挺，目光灼灼。
　　万物似乎在一刹静止，只有正中心的浑天仪仍旋转着，辰宿之力随之凝聚成一道道金色流光，散落的余光星星点点闪烁不断，繁若星辰，显露古老而神秘的玄幻色彩。

　　楮语只这般看着，心跳竟一点点变快了。
　　周遭一切慢慢化作虚影，剩下一座缓缓转动的浑天仪。
　　而后，人声兀然响起！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
　　“天地宇宙初生，源谓混沌之力。”

　　是亢君的声音，分外肃穆威严。

　　“混沌之力化生宇内三千界，被奉之为道。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万物生灵，灵生气，气生五行。五行有根，世人以根为门，勾通天地之气修炼灵力，问道寻仙。”

　　忽而，浑天仪台上荡开一片燕颔蓝色的大浪，深邃的法光瞬间浸没楮语双脚，原是六张星图交叠着从台上铺展开来，宽阔不知几许。
　　亢君与五位师叔不知何时齐齐抬起了手，不用捻诀，六座硕大的星官便自他们身后升起，明辉熠熠，璀璨高悬！

　　“日月盈仄，辰宿列张。”
　　“日月星辰环照，源谓辰宿之力。”

　　浑天仪附近的辰宿之力忽然被荡空，六座星官中，更为浓郁淳厚的星韵潮涌而出，浑天仪周围星芒渐盛，并一点一点转得快了起来！

　　“曦晖朗曜，晦魄环照。辰宿之力共日月同入三千界。地有五行，天有五曜；五行有根，五曜有关。”

　　楮语手中的长庚玉倏而脱手而出，悬到她身前半空，发出一片柔和的浅金色光芒。
　　所有新弟子手中的长庚玉，都飞到了半空，释放出的金芒也愈来愈明亮。

　　“我等以关为介，勾通五曜三垣二十八宿，修炼辰宿之力。”

　　亢君声音忽然拔高，满殿灯火猛地一晃，竟似为之撼动。

　　“今献启明典礼，以借五曜首星太白之力，恭聆天语——”

　　楮语耳畔嗡的一声，似有什么炸开，脑海中竟有成千近万道人声骤然响起，瞬间将亢君的声音淹没，变成一片古朴、庄重的宣颂：

　　「太白与我语。」

　　浑天仪愈转愈快，星芒已彻底变成明亮的金光，长风兀然而生，将众人衣袂吹得猎猎作响，千百颗心，亦在风中怦然成鼓。
　　人声短暂的停顿，使得楮语耳中，短暂地落入了浑天仪古轴滚动之声。
　　但只一瞬，脑中那万千道人声复而响起，且变得愈发高亢、激越，浑然如天音！
　　被淹没的亢君的声音，则竟化作了一道嘹亮的龙吟，登时响彻云霄！
　　万人齐声，字字震耳：

　　“为尔，开天关！”
　　「为我——开天关！」

　　瞬顷之间，长夜高天划过无数星芒，齐齐奔向紫微顶观星殿，涌入飞快旋转的浑天仪中，汇成耀眼的金光，恍如太白入世，霸道地铺占众人双眼，再看不见其他任何。

　　所有新弟子身前，亦有无数金光从悬在半空的长庚玉中飞出，涌入他们身躯，众人便觉灵台一震，似有一扇门被轰然打开，而后识海乍现，星图倒扣，主星高升而起，悬上天夜！
　　同时也升起在他们身后半空！
　　观星殿内，三百余座主星星官接连升起，环绕在浑天仪周围。

　　新弟子们一面心潮澎湃，一面被震撼得呆愣在原地。
　　楮语亦满心激潮，眸中之光灼灼胜火，体内星韵，早已在四肢百骸中翻涌沸腾。

　　混沌之力乃宇宙初生之力，化生三千界，被奉之为道。
　　何以入道？
　　道生万物，何须入道！
　　万物本是道！

　　辰宿之力生于三千界之外，共日月而入。
　　开天关修炼辰宿之力，那这辰宿之力不就是——
　　道外之力！

　　楮语心中一凛。
　　识海中瞬时风卷潮涌，倒扣的夜空星图上，新的星子骤然亮起。
　　一枚、两枚、三枚……六枚！
　　她立时凝神望去——四星方正，二星向外。
　　这是……

　　脑中却忽然生起股剧痛，登时天旋地转，眼中万物消散。
　　浑身力气竟在一瞬散了尽，楮语脚下一软，不受控制地就要倒下。

　　但被一双有力的手扶了住。
　　这双手中同时渡来一股温厚的星韵，迅速填补了她体内干涸的星子，令她有力气抓住最后一丝意识，没有直接昏死过去。
　　散失的力气随着星韵的充盈恢复，她很快能自己站稳，眼中黑暗潮水般退却，视线随之恢复清明。

　　倒也不过短短几息。

　　不近舟松开手，眼底的微微讶色同时消失，平静敛了眸，从楮语身上收回目光，只心中暗自思索。
　　竟瞬间失力……想来是当场悟了什么道法，但以她薄弱的筑基之身难以承受，直接被抽空了体内星韵。
　　倒不知，是哪座罕见的星官。

　　是——张宿。

　　楮语认出了识海中新点亮的这座辅星。
　　但她并没有急着翻开《镜步天歌》，反而很快自识海中回神。
　　她算是高挑，然面对不近舟，仍需半抬起头去看他。

　　“多谢师兄。”她低声道。
　　嗓音微哑，带着点未褪去的虚弱，一时竟显得比平日柔和温软了起来。

　　声音几乎就在耳畔，不近舟听了，不由再次看向她。
　　脑海中则浮现那夜“酒醉不识归路”的她，挂着温和的笑，一把火烧了他的发。再看此刻的她，顿感几分新奇，于是道：“没成想，我还能听到小师妹的感谢。”

　　楮语立时怔了怔，却不是因为他所言。
　　她的目光正落在他额间——
　　那枚浅淡的、似将随时灭散的天印上，竟萦着几缕黑气！

　　但不待她细看，识海中突然传来股剧痛，痛得她一下闭上了眼，而再睁开时，那黑气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一切如常，方才所见，好像是她恍惚间的一道幻象。
　　她的直觉却告诉她不是。

　　开天关的仪式恰在此刻结束，亢君与五位师叔俱转过身来。
　　楮语便垂了眼，不近舟也抬眸，出乎默契地压下各自心中所思，好似什么都没发生。

　　先才浑天仪金光太盛，三百多座悬空的星官亦夺目，故而无人发现楮语与不近舟的一番动作，只几位师叔有所察觉，虽然背对着二人，还是隐隐感受到了楮语短暂的异常。
　　此刻，六人皆向她投来了一眼，但碍于师父在她身上留下的遮掩法术，也未能得见她点亮了新辅星，一眼便收，倒不多探究。

　　长庚玉飞回手中，楮语发现玉面多了一道纹路，是心宿之状。
　　周遭陆续响起新弟子们惊异的低喃，显然也都发现了。

　　师叔们既停了施术，星韵散去，浑天仪附近的金光不过片刻便式微，转动得也慢了下来，恢复了最初的速度，众人皆觉眼前暗了几分。
　　但见亢君伸手，在浑天仪底座上摸了几下，似是拨动什么机关，座下台面突然一晃，竟出现条笔直的裂缝，贯穿半座观星殿的地面！
　　而后一声沉重的闷响，环浑天仪底座而建的玉池，顺着那条裂缝瞬间分作两半！

　　轴转之声旋即响起，观星殿内墨玉铸就的整座地面，如一把展围成圆形的折扇，忽然分别向两侧合去！一条宽阔的深水于是露出，豁然现于众人眼前！
　　湍急的水流自分开的玉池里奔涌而出，径直冲向殿外，直接自百丈高的紫微顶落下！

　　长明瀑，原来藏于浑天仪座下观星殿地面之中！

　　“作为‘小师姐’，你依然要第一个去投星火灯。”不近舟的声音在旁边响起，比瀑水更清泠，却又似含了浅浅的笑，“去吧。”

　　楮语自然知道。亢君和几位师叔也正向她看来。
　　她从容抬步上前，走近瀑水，而不消用力，手中的长庚玉竟便轻松分成了两半。其中半块就在满殿数千道目光中，被她投入水中。
　　玉一入水，瞬间燃成一簇火焰！
　　金红色的焰火漂在水面，夜风大作，竟吹不动它丝毫，只见焰火灼灼盛烈，长明如灯！

　　四面旋即响起惊叹声，新弟子们几乎都看呆了去。
　　楮语倒依然平静，退回不近舟身侧。
　　新弟子们于是陆续上前，也将半块长庚玉投入瀑水。

　　不过片刻，水上星火连绵，恍如天河载灯，亦如人间元夜。楮语脑中终于浮上游畏秋说过的那句——满河星火照天夜。
　　但却不觉眼前所见能与此句相比，只像是透过长明瀑，以叶窥秋，幻想那六千年前听风崖下的风簇浪，将是一番何等盛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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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给我开天关！！！我不写了我想去修仙●ｖ●！！
★我流修仙，引用之外的内容全是私设。
＊太白：金星。也叫长庚星，启明星。
＊五曜：金木水火土五星。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曦晖朗曜，晦魄环照。——《千字文》南北朝-周兴嗣。
＊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道德经》老子。
＊太白与我语，为我开天关。——《登太白峰》唐-李白。
【把下一章开头剧情挪到了这章结尾。2023.10.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