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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答案(修) ...

  •   至此,启明礼便算结束了。
      虽说是由掌门和师叔们带领各官新弟子回去,实际转眼间,定行、定清、将寻、将宁四位师叔皆已离开观星殿。剩下的亢君和定一真君,同楮语、不近舟二人微一颔首,也各自离去了。
      殿中一时只剩下九官弟子。

      “角宿、亢宿、氐宿,主星为此三座星官者何在?”游畏秋第一个出声,带着一贯的闲散语气,只略略拔高了声音,“你们以后便是钧天官弟子了,都过来吧。”
      新弟子们这几日早已识认了二十八宿,闻言纷纷低头,再次确认了一遍长庚玉上自己的主星,很快便有人动身往游畏秋走去。

      不近舟于是接道:“房宿、心宿、尾宿弟子,随我回苍天官。”

      而后,各官亲传弟子接连出声,新弟子们依言走到他们身后。
      楮语印象比较深的是名为宣运凡的少年,不由留了意,果然见到他进入了朱天官队伍。
      朱天官弟子主星是觜宿、参宿、井宿,与她先前的猜测相同。

      主星非二十八宿的弟子,由几位少微官掌事带领,分入外门,回到少微官。前来观礼的师姐师兄们则自行散去。
      观星殿外有小型传送阵,各官亲传领着新弟子们乘传送阵落到钧天官地面,再回各官去。
      八官亲传皆与新弟子们有说有笑,颇为热闹,苍天官队伍便显得过分安静。

      楮语并未与不近舟并肩,刻意落后了半步。
      二人一路无言,致使身后一众苍天官新弟子也有些小心翼翼。

      其实没有什么,楮语不出声,是因为一直在分神查看张宿星官的功法。
      《镜步天歌》中的张宿功法,亦与《后镜步天歌》中不同。
      但她大概知道了自己那一瞬为何会看见不近舟眉心黑气。原因有二,其一便是张宿功法,其二则尚只是个猜测,暂时无可确认。

      那黑气明显古怪,她只在刚才见到一次,贸然开口提及并不妥当,且不说不近舟自己也可能早已知晓,而先才他扶她、渡星韵之事,她也道过了谢,因而是真没什么话要与他说。
      难不成问他,何时收了她发上的法术吗?
      不可能。

      思及此,楮语不由抬眸,不动声色地偏转目光,落到不近舟后背垂下的长发上。
      他的发极黑,披着层冷淡的月光,如一匹精美的深色绸缎,发尾完好柔顺,随他行走的动作轻轻飘动。
      角宿天见春,可使万物生长,她烧掉的那一截发尾,自然早已重生。
      她看着,于是觉指尖微痒,注火术法诀在心中一遍遍滚过,一遍遍克制着不运星韵,没有真将它结成法印燃起火来。

      几息后,她终于敛了眸,彻底扑灭心中燃火的念头。
      却旋即又想到,天见春能让她脸上寸长的小伤口,在她毫无所察的情况下恢复如初,典礼前亦有人言,道天见春在手,不近舟应当无敌于同境界,可见此功法能疗伤,且似乎威效十分强大。
      那不近舟是如何受的重伤?

      那夜靠近时,她闻到了极淡的药味。
      有法术与灵丹,为何要饮药?
      还有他额间那枚浅淡得几乎随时会散灭的天印……
      是修为倒退,还是道心动摇?

      楮语眼皮忽的一跳,回过神来。
      意识到自己在思索什么,登时将其尽数挥散,而后抬眸,脑中什么也不再想,专注行路,并观山间夜色,权作连日修炼后的放松。

      不近舟也在赏夜景。
      他同样不觉得一路无言有什么奇怪。他本就没兴趣无事闲谈,巧的是,身旁这位小师妹看起来也没兴趣,沉默于二人来说,可谓皆大欢喜。
      至于他心中所想——
      殿中她突然失力,恢复力气后抬头看自己时,忽然一怔,眼中没能克制地露出了一瞬讶色。
      所以那一瞬,她看到了什么?

      他倒没挥散脑中思绪,直接带着这个问题赏了一路夜景,回到了苍天官。

      进入主殿,掌事们皆已候了多时,桌椅器具都摆好了,新弟子们可直接上前排队登记信息,不必去往各个偏殿。
      不近舟与楮语实则无事,旁观即可,于是离得远些,站到了墙边。
      二人间的沉默也终于打破。

      是不近舟先开的口,全然不在意是否突兀,问道:“问星垣中‘三问’,今日启明典礼,小师妹可是得到了什么答案?”
      说完他顿了顿,察觉自己同她说话的语气,竟与同旁人很有些不同。
      但其实也不意外。人若在无趣的世间看见唯一不觉索然的事物,如何能不特殊待之?

      楮语闻言抬眸,对上不近舟目光。
      她看到的是温而不热,疏而不冷,一如游畏秋所言,皎皎如月。
      但月下有长夜,长夜隐君心。
      近必危,探亦危,退离与逃避则太过明显,静立原地,守持不动即可。

      她于是没答,反问道:“师兄指的是哪一问?”
      不近舟却也不答,再问:“师妹得到了哪个答案?”

      楮语面不改色地说谎:“我并无任何答案,至今未明‘三问’。”
      而后也问,“师兄呢?师兄的答案是什么?”

      不近舟终于默了默,半晌,露出抹意味不明的笑,破天荒地,竟如实道:“我如今,也没有答案。何以入太微,何以入道,入何道——”
      声轻几分,如此夜微凉,“我皆没有答案。”

      楮语确实不料,不由怔滞一瞬,先才被压下的那些猜想顿时争涌而上,但也只轻声道:“是吗?”
      一双眼澄澈明净,好似什么也不知,故而不信。
      不近舟听了却上前半步,一下拉近与她的距离,径直问:“你看到了什么?”

      二人相距忽然不过一尺。
      他的气息顿时涌入她周身,与她的气息混融。
      然而毫不暧昧,亦无压迫感、不含威胁,连好奇之意都无。他藏起了所有的情绪,似乎只是确认她看到了,然后问了出来。

      楮语沉默片刻,倏而莞尔:“师兄,参宿的功法是什么?”

      一瞬寂然,时空似乎静止。
      下一瞬,不近舟目中笑意骤退,运星韵升起结界,将二人隔绝在其中,而后垂眸,低头。
      语气似商量、似请求,又似威胁,实难分辨,却是直接道:“你该忘记此事。”

      楮语顿时一滞。
      他这一句话,相当于直接承认了她所问。可是,为何如此轻易便同她承认……
      未及深思,又见他竟重新浮上抹浅淡的笑,她顿觉眼角一跳,预感到有什么事将发生——似乎并不危险,但……

      思绪兀地断了,她不受控制地怔了住,眼底随之变成一片空茫。
      一枚法印竟悄然结现在她耳后,微光映照耳廓,泛起白玉描金般的光泽。
      脑中的某些记忆,忽然深埋不见。

      下一瞬,楮语后退一步,拉开了与不近舟的距离。
      他为何离她这般近?
      一股怪异萦绕在心间,但她如何也想不起方才究竟是怎么回事,便只无声与他对视着。
      气氛微妙至极。

      “师妹还要看我多久?”不近舟打破沉默,面上淡淡笑意不褪,语气却又好似真的疑惑。
      楮语没有立即回应,仍再定定看了他几息,才又后退一步,道:“一时出神,无意冒犯师兄。”
      语气诚恳得好似真的抱歉。
      心中想的却是,他必动了手脚,不定施了什么术控制了她片刻,或者抹去了她某些记忆,才会使她想不起方才究竟发生了什么。

      此人,不可近。

      不近舟似乎能猜到几分她此刻心中所想,但只应道:“倒不至于冒犯,无碍。”
      楮语于是道:“多谢师兄宽谅。”
      二人各怀心思,便未再多言。
      却又默契地上前,去看众人登记的情况,遮掩二人间微妙的气氛。

      半个时辰后,诸事皆毕,楮语终于回到列宿峰。

      乌云不知哪来的劲,猛地从屋内蹦出来,一跃直接跳入她怀中,喵呜喵呜地小声叫着。楮语以为它是饿了,一边抱它进屋一边运星韵喂它,不料它竟只意思意思地吃了一点点,似是单纯想念她。
      她便逗它多玩了会儿,摸得它喉间咕噜噜响个不停,才放下它,盘坐到榻上。
      放空思绪,熟练地寻到那玄而又玄的感觉入定,意识凝聚幻化成她身躯形状,现身识海天地。

      她当即察觉到了一些变化。
      脚下静水台不仅比刚筑基时更大、更高,且还变作了两层!周围的浅水也跟着深了几尺,流动得都快了几分。
      竟是……直接筑基二层了!

      她再抬头仰望,夜空星图上的裂痕,亦肉眼可见地少了不少,并有五座星官明亮高悬。
      心、室、房、尾、张。
      心宿的三枚星子,原本碎散作三团星尘,经过几日高强度淬室守星术的淬炼,此刻凝神细看,竟已隐隐呈现聚拢融合之势。

      楮语看了好一会才低头,而后召出《镜步天歌》,翻开《杓篇·玉衡》中《张宿篇》。

      『见术』:可以见不可见。
      一重,见。无法诀,自行领悟。
      二重,自行领悟。

      只此几句,十分简短且玄乎。但后面镜君的手书,篇幅倒颇长。

      「张宿属于南方七宿,南方七宿状如朱鸟,张宿位于鸟身与翅连接之处,朱鸟张翅而飞,故宿名为“张”。古籍载道:“张者,言万物皆张也”。因而“张”可谓“关窍”,关窍寻常不可见,但“见术”则可以使人得见。
      啊,讲原理好麻烦,但为了让你们更好理解(展现我的厉害),只能勉力解释一番了。」

      楮语舒眉浅浅一笑。
      见镜君手书,总会被其言语轻易打动,有一种莫名的熟稔与亲切之感。即便知她是万界仙主,即便她早已不在三千界内,仍会产生她并没有那么遥远的错觉。
      这般强大又风趣的师长,想必所有弟子都十分喜爱吧。

      「简单来说呢,见术类似于灵修的“天眼术”,但不尽相同。最普遍的,比如眼前之物是否有灵智、人是否有灵根与天关,都可以由见术看出来,并还可以开天关、点灵(没错,我们可以为灵修点灵!)。甚至还可以作为医修法术,见伤病症结,从而医治。更多我就不再列举了,只需记住——凡不可见,皆可由张术得见。
      至于能发挥多大的法术威能,就看各人的修为与缘法。
      见术算是二十八宿功法中极难领悟的一道法术(毕竟连我都作不出基础法诀),我编写心法时,能成功施展出此术的,基本也都是主星为张宿的弟子,所以如果悟不出学不会确实不必难过,只能说明你暂时与它无缘。」

      看到此处,楮语顿了住。
      她确实忘记了什么!
      是……观星殿内。她忽得领悟点亮张宿,体内星韵瞬间被抽干险些晕倒,不近舟扶住了她、渡她星韵,她恢复了清醒,而后……还发生了什么事!正与张宿见术有关。
      但这段记忆凭空消失了。

      所以,她那一刻竟施展出见术,看到了什么吗?

      她旋即又回想起,苍天官主殿内,她莫名与不近舟贴得极近。
      莫非当时,她也施展出见术并看到了什么……然后被他抹去了记忆。

      她不由垂下眼,眼底生寒。
      不近舟到底施了什么法术,才让这一切变成空白?
      她冷静地在记忆中翻找起来。藏书阁三楼有一本册子,她在上面看到过《后镜步天歌》二十七宿功法的简介。

      抹除记忆的法术……她很快找到了两道。

      一为觜宿功法,名“祇吟术”,又被称作“天音”,所言即成真。
      但册子上写道,此术几乎断绝,六千多年未闻有星修大成,主星为觜宿的弟子,也皆只能言真方寸小事。辟如今日落雪,可以令“雪不进屋”、“衣不沾雪”,但“改雪为雨”或者“雪停天晴”,都做不到。
      与生灵相关之事更难,尤其改变生灵言行。

      已知不近舟主星为角宿,若他真点亮了觜宿辅星,能以祇吟术控制她忘掉某些记忆,还不叫世人发现他会此术……那此人之危险,不可估量!
      境界低于他时,有多远避多远,无论如何都不能再靠近,也不能让他察觉她有所知。

      但若不近舟未点亮觜宿辅星,那则是另一种情况,于她而言反又为一桩好事。
      ——与记忆最相关的法术并不是祇吟术,而是她的主星功法,洗心术。一重洗心,可以除去一瞬所有念头;二重控心,可以掌控言行。
      一二重看起来都有可能抹去记忆,而无论是哪一重所为,只要她坚持修炼,境界提升,便极有可能寻回今日所失记忆,同样,还能抹去他人记忆。

      不过,还有第三种可能……参宿功法。
      只是,若参宿功法的威效单单是抹去记忆,那似乎不至于被列为禁术,故而这一种可能,她认为最不可能。
      但若真是参宿功法,那对不近舟的态度、与他应保持怎样的距离,则变成一道棘手的难题。

      她既修了《镜步天歌》,便不可能因为后世将参宿功法列为禁术,就放弃点亮参宿星官,镜君写下此术,必有修炼的意义,只要能点亮参宿,她定是要亲看一眼它到底是一道什么功法的。
      故而若不近舟今日所施之术是参宿功法,那他就是她目前所知,如何点亮参宿的最大的一条线索。
      她不仅不能远离他,甚至还要接近他。

  • 作者有话要说:  修改了多处重要的细节,以及结尾五六百字差不多都是新增的。2023.10.07
    *张者,言万物皆张也。——《史记·律书》西汉-司马迁。
    *觜宿:觜,zī。(多音字,故而注音)
    *祇吟术:祇,qí。(多音字,故而注音)
    *事物:包括人。只是对客观存在的一切事情和物体的指代,不含任何“物化”的意思。
    *大师兄不是古早霸道总裁“女人你引起我注意”的设定,是“不得不注意”,与眉心黑气、所修功法相关,后文会写明,大概在云上城末尾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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