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个愿望》璞玉之哀

12、第 12 章

　　‘第十个愿望：与他人分享心中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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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十年级末的某一天，在学校附近的一家星巴克里，林孟晓正坐在马修对面，咬着笔盖，对于期末的英文论文题感到一筹莫展。此时，马修却戳了戳他的肩膀，神秘兮兮地将自己的笔记本电脑推到他跟前：“孟晓，帮我看个东西呗。”

　　“不行，”他想都没想便一口回绝，“我还有三个题目要准备，要是这次期末上不了九十四我就完了。”
　　“我来帮你看呗，看完你帮我呀，”马修有些可怜巴巴地对他说道。

　　林孟晓有些迟疑：“这……作弊吧？”他不敢相信马修是会干这种事的人。对此，马修却毫不在意地摆摆手：“我们又不在一个班，考试卷都不一样，有什么关系？”说着，便将林孟晓的笔记本夺了过去。

　　在接下来的半个小时里，林孟晓便瞠目结舌地看着马修各用十分钟的时间将那三本自己理了两个小时都没理清楚的指定阅读主线给疏通了一遍，还顺带着将三本书中互通的主题、象征意义、手法、以及互悖的理论全都给自己讲解了一番。

　　“如果你抽到了‘比较两个主人公的成长途径’这个题目的话，你可以这样写……”马修依旧在滔滔不绝地讲着，看那架势，简直恨不得现在就拿起笔帮林孟晓把三篇论文写好。他写论文的实力确实没话说，轻轻松松上九十五；与之相对的是林孟晓自己，写来写去还是在八十五到九十之间徘徊。
　　当时，林孟晓觉得老天爷绝对是不公平的——面前这家伙，不但别的技能都被点满了，连文学理解的技能点都爆表了。

　　“好了，现在该你帮我看了。”马修再度将自己的电脑推到他面前。林孟晓定睛一看，原来他要让自己看的不是别的，正是他刚刚写完的短篇小说。他说，这是他第一篇准备发表的文章。

　　“我估计全校就你一个人在文学考试前搞这个——你干脆别考了，去帮老师批卷子得了。”被英语弄得焦头烂额的林孟晓酸溜溜地说道。

　　马修挠挠头，“嘿嘿”一笑，两颗虎牙又露了出来：“别啰嗦啦。你是第一个看的，给我点好的建议呗。”
　　林孟晓叹了一口气。每次马修对着他这样一笑，他便觉得若是拒绝对方内心会有种欺负小孩子的罪恶感。
　　在他看的时候，马修在对面一口一口地吸着冰拿铁，虽说佯装毫不紧张的样子，可眼神时不时地会往这边飘过来。林孟晓存心想要报复马修抢占他宝贵的复习时间的仇，故意看得很慢很慢；他满意地看到马修的手指越发急促地敲击着桌面，直到因终于忍受不了对自己作品这漫长的审阅而开口发问：“孟晓，你看好了没有啊？总共才两页啊。”

　　“没呢，别急，”林孟晓懒洋洋地开口道，“专业的编辑都是要把作品读上个五遍十遍的。”说罢，他才开始认认真真地从头又看了一遍。
　　故事的主人公是两名男生。其中的一人，喜欢着另一人，并且对其抱有着稀奇古怪的、让自己觉得羞愧难当的幻想。林孟晓读着读着，心情渐渐沉重了起来——即便这只是一个简简单单的单箭头暗恋故事，但马修语言的代入感过于强烈，人物刻画真实而细腻，主人公的情感像是汩汩溪流，潺潺流出，让人揪心不已。
　　‘他所鼓起的勇气在一瞬间清零，只是默默收回伸向对方的手，两人一起走进夕阳。’
　　到最后，主人公依然畏惧着，没有对自己的好友道出自己的真实心意；故事就这样平淡地结束了。

　　“别的都很好，但是我觉得你应该让他表明心意，”林孟晓抬起头，有点意难平，“所有的故事不都有个高/潮吗？你这铺垫了这么多，最后没高上去，那读者不会觉得被你喂了一口屎吗？”
　　那时，马修是这样回答他的：“我想要写的是真实的生活，生活哪里来这么多高/潮啊？”

　　“但如果你想要有人看，当然得写他们喜欢的故事啊。”林孟晓坚持道。
　　“有没有人看，其实无所谓，”马修将笔记本电脑拉回自己面前，关上屏幕，“故事要是能够记录下真实，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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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道马修后来有没有将它发出去。
　　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林孟晓打开搜索框，输入那篇小说的最后一句话；出于某种原因，这句话让他从读到那天开始一直记到现在。
　　没费多少力气，林孟晓还真在一个论坛类网站上找到了一篇包含全文的帖子，下头还有不少回帖。发帖者的用户名是一长串乱码，让人无从猜测其身份。林孟晓点击那个灰色头像进入他的主页，发觉他所发的帖子不少，按发表时间从新到旧排序着。最新一篇帖子的标题是“再见”。
　　在主页简介处，写着这样一句话：‘我无人诉说。陌生人，你愿意听听我的故事吗？’

　　若是自己点进去，一篇一篇阅读，便能够知道马修是什么样的人了。

　　林孟晓的鼠标在“再见”处悬浮片刻，最终还是移至右上角，默默地关闭了页面。
　　有些事情，马修如果没有对自己说过，自己也不会选择在他死后再去打探。
　　这是马修最后的庇护所。他不忍心去破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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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妈——”话都到了喉咙口，林孟晓却迟疑了；这感觉，就如同自己要马上在两百多人面前进行一次即兴演讲一般。
　　“我……我觉得我……喜欢……男生。”最后几个字，几乎是又被他吞了回去。话一出口，他便后悔了，低着头，不敢看母亲的脸。

　　林母并未马上作答，沉默地坐在那儿，让林孟晓觉得度秒如年。

　　“跟我讲讲他吧。”

　　预想中的剧烈反应终归没有到来。林孟晓抬起头，看见林母的脸上没有愤怒，没有悲伤，只是一种释然的淡淡微笑。
　　他心中的石块终于落在了地上。
　　那天夜里，林孟晓和自己的母亲谈了很长时间。自从他的父亲离开后，他们母子俩就没有再坐在一个房间内促膝长谈过。
　　他依然没有提马修的名字，只是用“那个男生”指代。他将三年的经历，浓缩在了一个晚上。

　　“那个男生现在在哪里？”
　　“他……”林孟晓顿了顿，某种温热的液体再度涌上他的眼眶，“他死了。”
　　即使已经过了半年多，再提起这件事，他依然觉得心如刀绞。

　　母亲站起身，走到他跟前，轻轻抱住了他。
　　“儿子，”她叹息道，“辛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