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个愿望》璞玉之哀

13、第 13 章

　　‘第十一个愿望：去海边，对心中所想之人表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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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七月前的一天，林孟晓对母亲说：“妈，我想去看一趟海，在国内学校放暑假之前。”
　　林母思考片刻，点点头，答应了。
　　“我还要上班，就不和你一起了。你也成年了，自己看着办吧。”
　　“嗯。谢谢你。”

　　那个下午，他便在网上订好了去青岛的往返机票，以及两个晚上的旅馆。这次的旅行并不复杂，只是在只是第一天下午到达、第二天去看个海，第三天早上返航而已。然而，人生的其他事情都行走在他人画下的条条框框之下的林孟晓，生命中头一次自己查行程、预估费用、办理手续，也磨磨蹭蹭地弄到了傍晚。
　　晚上，他便开始整理行李。要带的东西并不多，甚至不需要旅行箱。他简单地往双肩包里塞了一条短裤、两件短袖、自己的钱包与证件、一个水壶、内衣袜子，便觉得没什么好带的了。然而，在他出发的那天早上，母亲将防晒与太阳镜塞进了他的包里，又硬是往他的头上按了个鸭舌帽。

　　“要不还是等等？等个周末，我和你一起去。”
　　“妈。”林孟晓略带不满地瞪着她。
　　“好吧好吧，”林母有些不舍，从驾驶座凑过身来，抱了他一下。林孟晓有些发愣——总觉得最近，自己的母亲温柔了很多。在她的怀抱中，他姿势有些僵硬：“妈，我只去两天而已。”
　　“可这也是你的第一次自己旅行啊，万一走丢了怎么办？”
　　林孟晓有些哭笑不得：自己远渡重洋飞了这么多次了，母亲却依然会操心。于是，他轻轻地在母亲的背上拍了拍：“我都十八岁了，而且又不是不识字，哪有那么容易走丢啊。”

　　于是，林母放开他，将手再次放到方向盘上，说道：“那去吧，大小伙子。到了记得发微信。”
　　他点点头，开门下车，往航站楼走去。在进航站楼之前，他转过身，发现母亲那辆银色小轿车依旧停在原地。
　　以往，自己假期结束回美国的时候，满脑子想的都是快点逃离这个地方，摆脱与母亲之间这种尴尬紧张的氛围。自己不管到哪里都是以一种逃避的心态，从来不曾回头。因此，林孟晓也不曾注意到过每次来送机时默默凝视着自己的背影、直到其消失的母亲。

　　他朝着小轿车挥挥手。林母将车窗摇下，回他了个飞吻。他笑笑，转身走进了航站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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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海宽广无边，因为它包容着每一条鱼儿，承载着每一条船舶，聆听着每一句誓言。

　　在林孟晓凌晨五点来到海边时，天空已然泛白，而太阳却还没露头，也没有见到其他的游人。大海在这一片空旷氛围的衬托下，便显得更为深远起来。
　　林孟晓赤脚站在海边，等待着。海浪偷偷摸摸地溜上沙滩，戳戳他的大脚趾，又嬉笑着飞快退了回去。腥咸而凉爽的海风钻进林孟晓的裤腿中，冷得他抖了抖，打了个喷嚏。

　　林孟晓特地选在此时前来，是因为他觉得接下来所要做的事情过于羞耻，实在是不想被其他人看到。来海边表白这种事，明明是电影中被演烂了的桥段，可当真的要在生活中付诸实践时，没有背景音乐与各种视觉效果的烘托，自己简直比二逼青年还要二逼。
　　对于从来不想让浓烈情感外露的林孟晓来说，这简直如同上刑一样痛苦——就算是在自己的房间里，他也不曾用大喊大叫的方式来发泄过。

　　就在他在这里犹疑不决的这档口，朝阳已经从云层中露出了头，天边隐隐现出橘红来。要是再不抓紧时间，过会儿游人一多，想必自己会更加不知所措，难以开口。
　　林孟晓暗暗握了握拳头，指甲深深掐进肉里，几乎把自己的指节攥得发白。然后，只见他深吸一口气，松开拳头，猛地向前冲了几步，冰凉的海水在他的脚边发出哗哗几声；与此同时，他将双手放置嘴边作喇叭状，豁出去了似的，朝着远方大喊——

　　“妈——”

　　这一嗓子比他预想中的还大一些，穿透清晨的薄雾，向远处冲去。一股尴尬感又涌了上来，他甚至觉得海里的各种鱼也会浮上水面，吐着泡泡看他的热闹。可这话都出来一半了，他总不见得中途再将它咽回去。

　　“一直以来，谢谢你啦——”

　　这是他头一次对妈妈表达出自己的感谢；若是自己的母亲在身边，那么打死他也不会这样干的。
　　如果自己此时在山中，大概会听到“啦啦啦”的回音。在这海边，回应自己的只有浪花的拍打声，以及偶尔几声动物的鸣叫。

　　刚才那一嗓子把他储存在胸腔里的空气用完了。于是，他便再度深吸一口气，将虎口往自己的嘴边靠了靠，朝着更远的地方，用英文喊道：

　　“马修——”
　　马修，马修，马修。
　　“谢谢你！！”
　　谢谢你，那天在图书馆门口拦住了我；谢谢你，拉我和你一起玩机器人；谢谢你，让我和你一起跑步；谢谢你，拖我一起去看黑白电影；谢谢你，每年都陪我过生日；谢谢你，带我去吃巧克力可丽饼；谢谢你，愿意与我分享你的作品……
　　谢谢你，让我不再孤单。
　　谢谢你，谢谢你。

　　“我——”林孟晓的声音蓦地小了下去，小到只有他自己能够听得见，“——很喜欢你啊。”
　　不是像对朋友那样的喜欢，也不是像对恋人那样的喜欢，就是对马修你的、独一无二的喜欢。如果在你生前没有来得及对你说出，那么，就现在——

　　林孟晓最后一次鼓足勇气，用中文喊向亮光熠熠的海面：“我喜欢你，马修！！真的很喜欢你！！！谢谢你！！”
　　传达出去吧——请带着他所有的遗憾与懊悔、所有的念想与思愿、所有的悲伤与喜悦、所有的爱意与感激，请带着所有的这一切传达出去吧。

　　待林孟晓做完这些，太阳已经完完全全地挂在了空中。远处早起的渔夫已经收起了网来；几片白帆如同羽毛一般在海上飘着；在城镇与海滩的交界线，也陆陆续续地出现了游人的身影。
　　他拿出手机，最后一次拉出马修的那封邮件，点进了第十二个愿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