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埋骨葬魂》猫之钥

8、枯木林（六）

　　他赶忙又举好剑，重新摆好姿势，清了清嗓子给自己造势：“我拿剑不过是想自保，并无恶意，反倒是你这气势汹汹的样子，我若放下剑来，还不知你会拿我怎样呢！这里是我的屋子，你不请自来，若有诚意，就该先表明自己的身份，说明来意。你若不以礼数相待，又怎能怨我未用礼数待你？”

　　剥皮鬼似乎没料到他会这样反驳，顿了一顿，好似在观察他。“你还真会说！”她抽动了一下嘴角，似笑非笑地说，那脸上鲜红的肌肉抽动的模样，直让人看得毛骨悚然、后脊发凉。

　　“我若想拿你怎样，你早就怎样了，还能等你说这么多废话！你又不是没见过清霜，心里还没有数吗？”她没好气地说，接着，调高声调对他大声呵道：“你还不给我放下剑来！如此无礼还百般狡辩！若再不放下剑来和我说话，休怪我可真的要拿你怎样了！”

　　李渊白被她呵得愣住了，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她说得一点儿也没错，清霜能附他的身，在她面前，他根本毫无反抗能力，别说一把剑，再给他三百把剑都是多余。再三思量了一番，他决定还是按她说的做比较好，于是慢慢地蹲下身，把剑放到了地上。剥皮鬼见状，似乎终于喜笑颜开，只可惜她那张脸，笑起来后反而显得更恐怖了。

　　“这才乖嘛！”她赞许地点头，“想知道我叫什么名字？把剑踢过来我就告诉你！”

　　他按她说的把剑踢到了她面前，她捡起来，掂量掂量，看了看刃口，然后一把将它摔出了门外。“我叫花俏。”她对他说，同时用手在脸上比了朵花，“桃花的花，俏丽的俏。你可要记住了，千万别忘了，你要敢忘了，我就扒了你的皮！”

　　然后披在你身上吗？李渊白睁着眼睛盯着她，在心里接话道。但他可不敢把这话说出来。

　　“你叫李渊白对吧？清霜告诉我了哦，说是使了你的身子，这才给我们做出了这副身体。”剥皮鬼花俏继续撒娇般地说道，“我来可是想为此感谢你的哦！”

　　“为何要感谢我？明明我什么也没做。”李渊白讪讪地说。

　　“那就不感谢你，感谢你的身体！感谢你来这儿！总之因为有你，我才有重见天日的这一天！”剥皮鬼说着，享受地做了个深呼吸，“这世间多美啊，吸口气都是香的！嗯——太开心了！”

　　李渊白看着她，却不觉得开心，他反倒觉得现在屋子里有股腐臭味——虽然并不明显。

　　“听说你一个人在这儿服刑，一定很寂寞吧？我来和你做个伴，两个人一起说说话，就不会闷了，这样是不是挺好？我是不是很贴心？”她说着，咧嘴把牙露了出来，那模样仿佛要吃人一样，着实阴森恐怖。

　　李渊白没理她。他想了想，觉得自己该再问她些问题，于是正打算开口：“你——”可嘴里才刚蹦出一个字，话还没开始说，就被剥皮鬼摆手制止，抢过了话头。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她俏皮地说，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你想知道清霜去哪儿了，我和她是什么关系，还有为什么现在是我在用这个身子，对吧？”边说着，她边摇晃着小手指，“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这没什么奇怪的，我告诉你就是了。我和清霜是患难与共的好姐妹，我什么都听她的，跟着她一起打仗，和她一道出生入死。现在她回来了，自然是不会把我们这些姐妹给落下，只要愿意回来，都可以与她共享这副身子。我是她第一个招回来的，为了招我回来，很是费了一番气力和功夫，所以现在她乏了，就去休息了，她歇下了，自然就把这副身子交给了我，我暂时替她照料着，事情就这么简单。”

　　打仗，姐妹……听着她的话，李渊白联想到了浊骨之战，他禁不住想继续追问她，想问清楚她们的来历。可他正要张嘴，不想这次却又被剥皮鬼给拦下了。她一见他想说话的样子，马上抬起手来：“不用说，你什么都不用说！我知道，你肯定是想问这身子是怎么回事！”

　　李渊白还没反应过来，就只见她又咧嘴笑了，同时晃晃脑袋，得意地继续说道：“上回见还全是白骨，这回身上就长了这么多肉，一定觉得很神奇吧？不过这也没什么奇怪的，只不过多吃了些肉而已！吃肉长肉，这是很简单的道理，可你肯定要问，怎么会这么快呢？而且，我是怎么把肉给吃下去的？明明没有肚子可以装，吃下去的东西不会漏吗？说不准你还在想，我可能是直接把肉贴在骨头上的！但是——”

　　她停顿一下，故作神秘地摇了摇头：“不是这样的，绝对不是这样的！我想你肯定能想到，这里面是有法术的，巧妙的法术，深藏不露，若是没有法术，就算是把肉贴在骨头上，那也是贴不住的！但这可不是贴肉那种粗糙的技法，你稍微仔细点观察，就会发现这可是相当精细的构造技艺，所以你一定很好奇这到底是怎样的法术，对不对？你一定很想知道，这法术是怎么实施的，具体怎么操作，很想很想我能告诉你，教给你，对不对？嘿嘿，你肯定是这么想的，要是这么想知道的话，那我也——还是不能告诉你！除非你在我面前表现得特别特别好，让我觉得特别特别满意，那我才能破例考虑考虑——”

　　李渊白一脸呆像、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心想着自己是用不着在她面前表现好了……大概是没在他这儿得到预期的反应，剥皮鬼显得有些不高兴了：“喂！你干嘛一直瞪着眼睛看着我？好像我说的话都不可信一样！我可没骗你啊，跟你说的全都是真的！我最不会说谎了，而且从来都是言而有信！你要是不信我，那可就是有眼无珠，有眼无珠的人留着眼睛也没用，还不如戳下来喂狗！”

　　说着，她好像突然意识到什么，凑过来到他脸面前晃悠。李渊白被她弄得一阵紧张，吓得后退两步，贴到了墙上。

　　“嗯——”她若有所思，“你这眼珠子不错啊，拿去喂狗太糟践了！要是真戳下来，我还是留着自己用吧，肯定特别合适！诶？你别怕啊，我又没说真就要戳你眼珠子了！开个玩笑嘛，那么认真做什么！你这人可真有趣，什么都会写在脸上，肯定是学不会说谎的那种人！我喜欢你这样的人哦！”

　　剥皮鬼花俏咯咯地笑起来，李渊白则后怕地摸了摸自己的眼睛。

　　剥皮鬼看到了他的弩机。“你在这儿打猎吗？”她问他道，这次她终于不抢他话了，而是耐心地等他回答。

　　李渊白老实地摇了摇头：“不曾捕猎，只是前些日子杀了一头作恶的黑熊，它被怨灵附身了，想袭击我——”

　　“杀了黑熊？！”听到这个回答，剥皮鬼花俏好像全身都兴奋了起来，突然两眼放光一般，又把脑袋凑到了他面前，“你杀得了黑熊？厉害呀！看不出来呀！”

　　李渊白有种不详的预感，接下来可能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果不其然，剥皮鬼花俏将弩机一把塞到他怀里，然后抓起他手上的铁链，在自己的胳膊上绕了两圈，拉着他就往门外跑去。

　　“喂！你做什么？！”李渊白大惊，但被她拽着又不能不跟着跑，仓促间，一个不小心，出门的时候脑门就在石头门框上狠狠地撞了一下，撞得他眼冒金星，左摇右晃，跑起来的时候，感觉自己好像脚踩棉花一样。

　　“我们去打猎！”剥皮鬼在前面欢快地宣布。

　　“打猎？！”李渊白抱着弩机，跟在后面跑，左手的铁链被死死地拽着，手腕被扯得生疼。

　　“对呀！我们去林子里看看能碰上什么，打个活物！这样今天我们都有肉吃，说不准我还能捞到副好眼睛！”

　　李渊白无话可说，很快，他也说不出话来了。花俏跑得飞快，力气也大，拉着他让他不得不用尽全力跟上，所以不一会儿他就喘起了大气。

　　也不知跑了多远，前面的剥皮鬼突然就停了下来。她刹得是那样急，他一下没反应过来，来不及止住，于是就冲过了她身边，一头向前栽去。

　　花俏扯住了铁链，这才使他没有倒地。不过李渊白感觉自己整个身子都要被她扯散架了，于是不由自主地呻吟了两声。

　　“嘘！”她把他拉回她身边，对他做出个噤声的手势，然后用手指了指前方。他闭上嘴，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看到前方一蓬茂盛的植物下，有一头动物正在那里，低着头专注地不知在做着什么。
　　“是野猪吧？”剥皮鬼小声地说，不知是否是错觉，李渊白感觉自己听到了她咽口水的声音。

　　他和她一起慢慢挪到树后，隐藏好自己，然后继续观察。确实是野猪，它正在吃东西，从土里拱出植物的块根，边拱边吃，它不停地吧嗒吧嗒地咀嚼，白色的汁液从嘴角流出，落入拱松的黑土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