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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枯木林(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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剥皮鬼不再大哭了,但还在抽噎。“我好难过!为什么我这么惨啊!都是你,都是你害得我!你要赔我!”她坐在地上,郁郁寡欢。
“是了是了,都是在下的不是!你不要再难过了,太伤心了对身体不好。”李渊白安慰她道。
“那你给我做饭吃!我饿了!”花俏说道。
“没问题!待我把肉割下来,我们回屋子那儿生火做饭!”说着,李渊白就拿起刀,蹲到野猪身旁,开始扒皮。
“你要吃多少啊?是不是得多扛些肉回去?你不是说你吃肉长肉吗?我怕少了不够你吃……你过来看看这些够不够啊?”就在李渊白专注地割肉的时候,他发现花俏从野猪身上把眼睛掏了出来。
她举起眼珠,对着天空细看起来:“本来觉得可能不中用,现在看看,没想到其实还不错!看起来能用!”
李渊白看着她的背影,感觉她似乎已经开心了起来,心里不再担心了。“野猪的眼睛,不会太大了吗?”他问。
“大是大了点,不过这不打紧。”说着,她用掌心握住眼珠,捏了起来。感觉在她的身上,有什么东西流动了起来,像清风,像水流,但又什么也不是。什么也没有。她摊开掌心,眼珠变小了,但依然平滑完整。她把它们装进了眼眶,眼珠就像找回了自己的家一样,滑进去了,就和周围融合起来了。李渊白看着她转动起眼珠,竟想赞叹那浑然天成的感觉。
后来,李渊白背了一大堆肉回到石屋,总共背了两次。他生了两蓬篝火,一边做烤肉,一边炖骨头汤。火烧得很旺,热气熏得他汗流浃背,满脸通红,看起来也好似和那一旁的剥皮鬼一样了。
剥皮鬼花俏一点儿忙也不帮,只在一旁盯着烤架和汤罐流口水。烤架上串了猪腿,地上插着的一圈木棍上,则串着切碎的肉块。李渊白不时要给它们转个方向,好让它受热均匀,不至于烤糊。油脂从肉上面冒出来,滋滋叫着往下流,滴入火堆,不时溅起一片火星。
花俏等不及了,就先拿了根肉串吃了起来。边吃着,她又边凑到汤罐边去闻香味,李渊白此时正在翻搅罐子里的东西,看她这样,便用刀子从骨头上割了块肉下来,叉起来,递给她。
“你不吃吗?”她接过刀子,咬上一口,嘴里塞满了肉,边嚼边问。
“等你吃完吧!”李渊白笑说,“我喜欢吃炖得更烂的。”
就这样边做边吃,那些背回来的肉,最后基本上都被花俏给吃光了。汤罐里剩的骨头上还有一些肉,李渊白就啃那些骨头。他边啃着,边看着花俏在一旁的草地上打滚。看起来她的脖子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真美啊!好久没有这么享受了!”她在厚实的草地上翻来覆去,滚了一大圈,最后在一阴凉处舒舒服服地躺下了,躺着不动,摸着肚子看着天。
一阵风吹过,花俏紧着鼻子吸了吸:“连风都是香的,还是人间好啊!回来果然对了——”
“你回来就是为了吃肉吹风吗?”李渊白听到她这样说,便接了她的话。
“当然不是!”花俏抬起手,用手指描着天空中棉花团似的云朵,“不过,吃肉吹风也很重要。”
“那除了吃肉吹风,你回来还想做什么呢?”他接着问,希望能从她那里问出点什么来。
“那当然是帮清霜的忙了!”她回答道,“她叫我做什么,我就帮她做什么。”
“那她想做什么呢?”李渊白喝口汤,又问。
花俏看了他一眼。“你问这个做什么?”她撇撇嘴,“我也不清楚她想做什么,你要想知道,等她睡醒了,你去问她好了。”
李渊白于是用失落的语气解释:“她好像不怎么愿意理我,所以我才问你。”
花俏点了点头:“嗯,没错,清霜是不太喜欢和人说话,不喜欢闲聊。不过她是个好人啊,对所有的姐妹都很好。”
她似乎还是愿意和他聊的,于是他决定再多问问:“你之前说,你们一起打仗,是打什么仗?”
“很多仗啊,大大小小,数都数不清。”花俏含糊不清地回答。
“敌人是谁?”他继续追问。
“敌人?各个教派都是敌人,各种各样的自由术士都是敌人。但是敌是友,也经常变换,也许昨天还在交手,今天就成了盟友。”
她说的还是不清不楚,李渊白想了想,干脆直接了当地问她:“你们是礼教的先辈吗?”
花俏盯着天上的白云,好似发起了呆,半天也没有回他。就在他想她可能不愿回他的时候,她终于幽幽地开口:“上辈子不是礼教的人,过去不是,现在不是,以后也不是。”
这话总觉得听起来有点奇怪……李渊白斟酌了一下,想想还是要再问她一句:“那你们是羽家的人吗?”
不过这次,花俏就真的不回他了。只见她翻了个身,趴在草地上,把脸埋进了草丛里。
李渊白只好低头继续啃自己的肉骨头。过了一会儿,他又听见她叫他了,于是抬头朝她那边看去。
“你给我吹曲吧!”花俏从草丛里露出两只眼珠子来,巴巴地望着他,“我想听你吹笛子,刚刚你吹得可好听了!”
听到她夸赞,李渊白有点不好意思。她想听,就吹给她听,这也没什么不好。这样想着,他便应声答应了。
他拿出笛子,吹了起来。他先吹了曲新近刚学的童谣,俏皮欢快,他想着她可能会爱听,然后,他又吹了之前在林子里吹的那首舒缓的曲子。花俏安安静静地躺着,似乎是熟睡过去了,她那微微蜷缩的姿态,还有手放在嘴边的样子,着实有种让人怜爱的感觉。
她就这么睡着,一直睡到太阳下山。天完全黑了,星星爬上天空眨着眼睛,李渊白走到她身边,看着趴在草地上依然熟睡的她,考虑着,是否要就这样把她留在这里。夜晚毕竟有野兽出没,他犹豫了许久,最后还是决定把她背回屋里,放在了石床上。
他也想过自己要不要趁她睡着的时候试着施法,看看能否将她降伏,或是拆了她的身子,重新埋起来,毕竟她是个依附枯骨的恶灵。可是,这样做也不一定有用,激怒了她们,也许反而会让事情变糟。至少现在来看,她们并没有害人的恶意,那么搞清楚她们的意图就很有必要。相比于降妖伏魔式的正面冲突,也许婉转迂回的解决之道会更好一些。
夜深了,李渊白也想睡了。他在床边的地上躺下,凑合地睡了一晚上。第二天醒来的时候,他伸着懒腰坐起身,却发现床上空了。门虚掩着,怀里的骨笛也不见了,李渊白无可奈何地笑着摇了摇头,真没想到她手脚这么轻。
日子继续平静地滑走,就像从寒冰潭里流出的溪水。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来过“恶灵”,野兽也不再造访了。空空寂寥,李渊白竟觉得有些无趣。一日,他在房前练剑,突然眼角好像看到有什么东西从石屋后闪过,像是一个人影。
“谁?是谁在那里?”他惊呼,同时朝那边走去,想要探查一番。他拿着剑,走到林子里,转了一圈,什么也没有发现,即便灌木丛的角落他也都看了。也许只是一只什么动物偶然路过吧。他想着,突然意识到,自己其实还是有些期望能再见到花俏那只剥皮鬼的。
就在他这样想的时候,他转头一看,就看到石屋的墙边,忽然探出了一个脑袋。他吓了一跳,本能地举起剑来,这时,只听见一个怯生生的声音小声地问他道:“请问,我能吃点你的干粮吗?”
李渊白仔细一看,那墙边倚着的,是个女孩,唇红齿白,明眸善睐,不是人骨,也不是剥皮鬼,只是脸上有几块不规则的红斑,看着不太好看,像是伤疤,或是胎记。
“你是?”看那身形,还有从墙后面露出来的半截棕色麻裙,李渊白明白是那枯骨回来了。不成想才几日而已,身子居然就已经长好了,看起来和普通人无异了……李渊白心里赞叹着,同时也发觉到,面前的这一位既不是花俏,也不是清霜。
“我叫凝露。”女孩小心翼翼地回话,眼睛有些害怕地瞟了瞟他手中的剑,“花俏说你是个好人,我一时找不到吃的,所以想,可不可以先找你要些……”
见她那神情,李渊白于是把剑收了起来。也许轻易放松警惕不是什么好主意,也许她只是外表装得柔弱,实际上心里是在等着机会对他下手……李渊白脑中闪现出他一转过身去对方就狰狞地露出尖爪獠牙的恐怖画面,不过想想就算这样他又能有什么办法呢?何况花俏都没有吃他,想必这一位应该也不会吧。
“你饿吗?我给你拿个囊吧!肉干要不要?就是有点硬,若是煮一煮会更好,不过生火煮汤需要时间——”他索性完全放松下来,边说着,边走回石屋,从缸里拿出了吃食,走出来递到她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