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石楠开》雨牵心

134、第一百三十三章 诀别

　　“你不必再劝我了。”
　　“大哥，完颜煌并没有答应放灵儿归宋，他只是说明日午时在城下列阵等你！”
　　“明日之事千万不能让灵儿直到。我只求你帮我一件事，护她平安回京，交托给她的兄长。我会独自出城任由他处置，你切不可意气用事轻举妄动……”
　　梁宽的一番话，仿佛是一记重拳擂在了心口，赵灵灵只觉得胸中剧痛，眼泪瞬间涌出了眼眶。耳边只有隆隆的阵雷什么也听不见了。她慌忙沿着墙根快步躲进了旁边小屋廊檐低下。很快梁宽与狄雨花一前一后相跟着出了院子往大门口走去。
　　难怪他昨日在她的身上仿佛末日的狂风暴雨一般，每一次的深入竟似不会再有下次。那是最后的诀别，他用自己的性命换了自己和一城人的安好。赵灵灵捂住了嘴，她不想让自己的哭声传出来，完颜煌终是放她不过。让她看着心爱的人为她而死，她如何不五内俱焚痛入骨髓。不知道哭了多久，罗氏见她今日开开心心出门，魂不守舍地回来就把自己关在房中，心里有些担心，轻声地敲门问她要不要喝茶。赵灵灵忙擦干了眼泪，扭头往镜子里一看，只见自己双眼红肿，这个样子如何能开门，连忙说自己身子不舒服，许是早上出门受了凉，躺一躺就好。罗氏这才罢了。
　　天色渐晚，梁宽今日回来很早，赵灵灵亲自去了厨房，虽然已经连米也没有了，她还是用野菜做了两道江南的小菜。
　　“周家嫂子送给我一小坛夫子酿，你且尝尝可好？”赵灵灵拉着梁宽坐在桌旁，将一只白瓷的小碗斟满了酒。梁宽自知这是最后一次与赵灵灵共进晚餐，只由着她温柔地服侍着自己，他望着女人柔声道：“罗嫂说你身子不好，怎么还这么劳累？”
　　“我没什么大碍的。”赵灵灵并不能再往下说，将身子挨着梁宽坐下，自己也给自己斟了一碗酒道：“昨日是咱俩的洞房花烛，今日补上喜酒。”说着便将杯子端起来，梁宽也端起杯子，两人碰了一下，共同一饮而尽。各自怀着心事却谁都不愿说破，只道是光阴可贵，相看无期。赵灵灵本不善饮，两杯酒喝下去便有些晕眩。灯光之下，微红的双颊迷离的眼眸，更平添了江南女子的娇柔。梁宽只觉得心潮翻涌，多少话到了嘴边却不能言说。只愿她能安好，只愿她余生幸福。
　　“宽哥，现在已经是冬天了，如若下了雪，西湖上一定很美。我已经很多年没有看到过西湖了，家乡的样子却总是在我梦里。”
　　“灵儿！”
　　“每年春天的时候你还会去西湖游船吗？我家的那棵石楠树开花的时候，满树雪白，你看到过吗？它和我一样大，是我爹爹在我出生的那一年载下的。花开花落终有时，真想再看一次它花开满树的样子。”
　　“灵儿，你一定能回到临安！”
　　“你陪我一同回去，秋天还要帮我摘柿子。”
　　“……好。”
　　两手相握，赵灵灵轻轻将身体靠在梁宽的身上，头深深埋在他的肩窝之中。
　　第二日清晨，天阴沉沉的，厚厚的云遮挡着阳光。梁宽醒来时，屋子里暗暗的，身边已经没有了赵灵灵的影子，梁宽猛然起身下床。门吱呀一声打开了，赵灵灵笑盈盈地端着洗脸水进了屋。
　　“官人醒了？先洗洗脸吧，罗嫂煮了汤，咱们一起吃早饭。”
　　“灵儿……”赵灵灵这样的称呼让梁宽有些发愣，随即便凄然地笑出了声音。即使要生离死别，能做一日的夫妻也是幸福的。
　　“我给官人梳头可好？”赵灵灵将梁宽推着坐在梳妆镜前，轻轻拿起梳子，这是第一次，怕也是今生最后一次为自己心爱的男人梳头。她轻柔地抚摸着梁宽的头发，却似乎舍不得将它们束起，漆黑的发丝间已经隐约多了几丝银白。结好了发髻，赵灵灵从自己的发髻上拔下一支玉簪将它轻轻插在男人的发中。
　　收拾停当，赵灵灵送梁宽出了大门。“官人今日要早些回家呀！”看着微笑望着自己的赵灵灵，梁宽心头一酸，眉头轻轻扬起强忍着眼泪道：“好！灵儿要照顾好自己。”望着梁宽消失在街角的转弯之处，赵灵灵的微笑也随着消失在嘴角。
　　清晨的大帐里更加寒冷，阴沉的天色让完颜煌有些心神不宁。这些日子每日看着完颜承念那双酷似赵灵灵的眼眸都让他想起在中都城最后的一晚，他如何也不能相信赵灵灵就这样决绝地离他而去。他恨她吗？是，也不是。他只觉得对那个男人恨之入骨，为什么自己没有早早杀死了他。前日里庐州城中射出书信，林统治只答应将梁宽献出。宋人，不过如此，郭倬是这样，这个林翰青还不是也这样。只是他拒绝将赵灵灵送出，请自己念及多年情分容她归宋与亲人团聚。难道自己不是他的亲人吗？就算她怨恨自己，难道也不顾及念儿了嘛？完颜煌心中难忍的痛楚，这么多年，虽然占有了她的身，却终究得不到她的心。
　　“主子，今日您还是要去北城门吗？”华伦什么时候进的大帐完颜煌一点儿也没有觉察。
　　“去，为什么不去。”完颜煌嘴角冷笑道。
　　午时的太阳本应是最明亮的，怎奈天空中浓云密布，天色依旧昏沉沉的。空气中浸满了潮湿的气息，让人觉得阴冷刺骨。庐州城的城门在紧闭了数月之后，终于吱嘎地开了一道缝。一匹黄马慢慢踱了出来，马上的男子并没有穿戴盔甲，只在高束的发髻上插着一只玉簪，身着灰兰色的键袖袍衫，冷风鼓起墨兰色的披风更显得他高挺却消瘦的身躯。城门外百步之遥，金国早有一小队人马守候在那里，旌旗飞扬，盔甲鲜明。在众人的簇拥之下，完颜煌骑在一匹白马上很是惹眼。庐州城中走出来的男子向他一抱拳道：“完颜将军别来无恙。我已在此，任凭处置，希望将军能信守诺言，不要为难我一城的百姓。”
　　完颜煌并没未答话，只是示意了一下，身边出列了几名骑兵向梁宽奔来。
　　“完颜煌！”就在此时突然城楼上有人大喝一声，冷风之中这个声音更加遥远而锋利，众人都不自觉地把目光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