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陵君的戏谑》匿十二

73、神明的忏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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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温暖的阳光里，坐在窗户边的女人双手捧着面前的枣泥抹茶糕，双腿在不停的抖动着。
　　目光看向不远处的窗户。
　　那扇窗户里面就是她的小宝贝，她仅此一生，情愿用生命呵护的小儿子。
　　他正在经历病痛的折磨，她却不能帮助他。

　　面前的年轻教授嘴唇翕合着，说了些什么她完全没有在意，她只是想从他的嘴里听到一句，“你的儿子还活着。他的意识还活着，他能感受到你的爱。”
　　可是这个教授何其吝啬，就是不肯施舍这句话。

　　直到他说出，“……我觉得你的儿子确实还有意识，但是他想对你说的话，或许你不爱听？”
　　这位母亲终于惊醒了过来。
　　“他要对我说什么！？无论他要对我说什么，我都愿意听！”

　　父母当着他的面签下了协议的时刻，男孩子自主的举起了大拇指，令人惊喜。
　　因为无法相信而冲来判定的医生也不得不承认，他是有意识的。他活着。
　　父母把他的视网膜捐赠了，把还在跳动的心脏捐赠了，把还有用的身体全部都拆解，捐掉了。
　　连骨髓和血液都没有浪费掉。

　　数十名来自城市各地的医生，手中抱着各自的保存箱，安静的等待着，这位慷慨的捐献者最终时刻的来临。
　　当得知这位小病人的情况时，在场没有一位见惯生死的医生不为之动容……

　　“是孩子自己的意思……”母亲声泪俱下。再没有人觉得这位母亲是疯魔了，因为孩子给了她回应，真正的回应。
　　孩子帮助到的病人中，有一位由于运动过度造成视网膜脱落的马拉松运动员。虽然他以残障者的身份依然获得很好的成绩，但是他更愿意再看一眼这个美好的世界。

　　有一位等待心脏移植的传记作家，她采访过无数名人，笔下动人心魄的故事多如牛毛，而男孩的故事依然令她潸然泪下。
　　作家为男孩子写了一本书，出版所得全部给了孩子的父母。
　　那位马拉松运动员以男孩的名义创办了基金会，他虽然不在了，但是他的精神与世长存。

　　见到数千人为自己儿子点起蜡烛，因为他的慷慨，许多人重见了光明，重新相信了光和希望，世间并不是永远美好的，就像它不是永远黑暗一样。
　　教授来医院回收所有器械的那一天，恰好遇到最后一天与孩子们告别的以舞。
　　他破天荒的站定下来，安静的看完了她的一支舞。

　　她跳的很好，除了些许的不自信。
　　作为一名无法说话的舞者，她被框在了自己很小的圈子里。即使自己写出了觉得很棒的曲子，但是身边每一个认识的人都在对她，“你不行的”，“你是语言障碍啊”，“连话都不能说的话，将来要期望观众怎么来了解你的舞蹈呢？靠卖惨么？同情、施舍？”，“难道去哪里，都要带着手语老师嘛？”，“你跳的还不够好，不足以在人群中发光！噱头罢了”……“放弃吧！”、“乘早放过自己吧！”

　　以舞失落的坐在花坛边，想着自己被夺走的舞曲。抬眼看见孩子们在窗口依然在向她挥手。
　　但愿世间美好，永远像这群孩子的世界一样，干净而纯粹，一尘不染。
　　绯赫窒息的看着自己手中的奶茶，是刚才在跟一位熟悉的医生打招呼，医生顺手从同事外卖袋里抢来的。

　　还没来得及插进吸管，广播和手机同时响了起来。通常这种情况也就意味着，和消防局的警铃响起差不多意思吧。
　　医生想也没想，径直塞进了他的手里，“请你的！”人已经跨过花坛飞到了老远的地方。
　　绯赫正在四处寻找非医疗垃圾箱的时候，看到了背过孩子们视线垂着头的以舞。

　　他走过去，将手中还未开封的奶茶递给了她。
　　“请你的。”
　　阳光下，磁场扭转。
　　忽然狂风大作，枝丫上残留的枯黄树叶被扫落到头顶。
　　有轻微洁癖症的绯赫下意识抬起手臂，扫了扫以舞头发上的落叶。
　　“你需要，勇敢一点——我会帮你。”

　　以舞恐惧的看着他，这谁呀？也不认识的，怎么冲上来突然就冒一句，勇敢点？他怎么知道她不勇敢？
　　绯赫开始不自禁的揉动脖子。最近总是觉得，嗯，有什么奇奇怪怪的磁场包围着自己。
　　看来是时候去驱魔店里消消磁了。堂堂一介博导教授，可千万不能让人知道自己还信驱魔这一套的！

　　眼前这个瑟瑟发抖的女孩子，莫名的很像一种小动物，一种应该生活在原始森林中却误闯入了流光溢彩的现代都市里的小动物。
　　他们灵敏、顺从，具有灵气，但是并不适合于这个表面平波无澜底下暗流涌动的繁华都市。
　　为了求生只得不断消耗自己，直到耗尽身上所有的灵气为之——

　　这和他有什么关系么？原本是没有关系的。
　　但是最近在玩的一款交互游戏很诡异。
　　自从男孩的身体被他父母捐赠之后，绯赫总是隐隐约约怀疑自己。
　　万一是自己看错了呢，解读错了呢？就算是两人面对面的对话，直接书写在纸上的文字交流都会产生歧义。

　　何况只是通过脑电波捕捉到的意识来源，通过计算机的模拟形成的内容……想到这里总觉得别后一阵阵毛骨悚然的。
　　他需要了解那个男孩子！极其迫切的需要掌握他真正的意识流动。确保自己没有过度解读对方的“遗愿”。

　　虽然在父母同意了捐赠之后，男孩子通过主动意识表达了本人的认可。
　　但这对素来严谨的绯赫来说，依然不够。
　　现在有许多VR、AR、元宇宙概念，都可以帮助人们建立虚拟世界，绯赫却依然沉浸在古老二进制的时代不可自拔。

　　他觉得越简单的世界越容易构筑出自我的意识。
　　在那款2D交互游戏中，主角男孩目标是必须按时寻找到兔子洞，补充继续旅行的能量。
　　可是路途中经常会出现“哭泣的小动物”，小动物是由于森林大火迷失在了钢筋混凝土的城市中——需要他的帮助。

　　【文字：请问是否愿意帮助迷途的小动物？】
　　【文字：否。】
　　这种送命题还需要选择么？屏幕前的绯赫露出自信而嘲讽的笑容。
　　然而接下来，不是天降正义陨石雨，就是土地显灵烧起地火，把地面水和人都烧死了……
　　绯赫觉得这个游戏有bug！无数次的送命尝试后，脑海中灵光一闪，他救下了一只小动物，放进了自己的背包里，还分了一把自己的口粮给小动物吃。

　　接着剧情就起了变化，因为小动物的提前预警，他躲过了天火！因为小动物带他躲进了洞窟里，所以没有被雷劈，没有被烧死！还意外发现了前人留下的宝藏？
　　绯赫再次自信而嘲讽的笑起来，他掌握了这款单细胞交互游戏的密码。就是帮助弱小、无助、又可怜的小动物，哈！

　　于是他觉得自己坚持成了诺亚方舟，背包里塞满了各种动物。食物和水都没地方安放。
　　但是每次快渴死、饿死的时候，总是有小动物会主动“献祭”，帮助他得到生存下去的元素。
　　诡异的是，绯赫慢慢发现自己的情绪变了。

　　他变得虔诚了起来，拯救小动物之前不再充分计算这只小动物会给自己带来多少负担，而自己为了塞进小动物必须抛弃掉多少的食物和水，他变得不再斤斤计较了。
　　以前总是本能的依靠出色的计算能力来试图操控一款游戏，而现在却是更多依赖本能，以及觉醒的良知。

　　“……这太诡异了。一定是最近磁场不对。必须去消消磁。”
　　此时在他背后，已经关闭的界面却突然闪烁了一瞬，绿色的光标组成了一排文字——
　　【欢迎来到風陵君的游戏】
　　她就像一只小动物，迷失在城市森林中，需要帮助的小动物。

　　所以绯赫下意识的就要把她捡起来，丢进自己的背包里。或许什么时候会给自己带来幸运呢？
　　……
　　由于实验进度陷入了一潭死水。
　　实验室里五只小奴隶中的四只都出去摸鱼了，只剩下最老老实实的小五。
　　见到这个时间点应该在外面喝茶的博导突然返回，吓得整个人差点没从椅子上摔下来。

　　“教、教、教授？你怎么现在回来了？”
　　教授身后怎么还跟着个女孩子？是教授自己做出来的机器人嘛？
　　绯赫看着小五屏幕上闪烁的光标，皱起了眉头。
　　小五顺着教授的视线也发现了自己的屏幕，立刻解释，“我不是故意在玩游戏！我真的只是想看一眼之前的数据，找找思路……结果它就自己蹦出来了……”大家都是研究人员，这种鬼话说出来很难信服。

　　于是小五尝试在教授演示一下。回到了之前数据的界面，然而这一次怎么都无法打开游戏了……
　　“刚、刚才不是这样的！”
　　绯赫不耐的摆了摆手，“行了。别演了。”小五委屈的嘟起嘴。
　　小动物？绯赫晃动了几下脑袋，最近神怔了吧，怎么看谁都像小动物？
　　“你等三和四回来，把数据包搞一搞，上架吧。”
　　“啊？这就上架啦！？可是我们到现在……”

　　教授的眉头皱的更紧了，“我说这款小游戏的数据包。给你们整点外快。最近跑的数据一点进度都没有，八成是要打水漂了。”
　　听到打水漂，小五脸都瘪了。他现在已经被师兄们归类为“吃软饭”的了。不久可能就要一辈子吃软饭了。
　　自己这位博导怎么看怎么都像个玩咖呀……

　　以舞偷偷瞄向这个态度傲慢，气场阴沉的教授——乍一眼还真没看出来是名教授。有点年轻，臭脸，像是医院里的工程师之类。
　　以舞默默的将自己的小纸条递过去，【请问，你们是做游戏开发的嘛？】
　　教授沉默不语，一言不发，将头戴式模拟收集器卡在了以舞脑门上。
　　既然这套收集器对病中的小男孩有用，那对这个说不出话的女孩应该也有效吧。

　　戴完装备，绯赫目光冷邃紧盯着她，“现在，试试开口，说出你想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