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陵君的戏谑》匿十二

69、神明的忏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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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连蔷再次敲门的时候声音甜美了很多，“姐姐，有你的一位医生朋友来找你唉！你能出来了么？”
　　医生，朋友？她的？
　　连夜想破脑袋都没明白自己是怎么交往上的一位医生朋友的？
　　随即，她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连夜啊，是我。”

　　连夜的防备瞬间卸下了。哈——是神明呢！
　　连神明都光顾自己家了，还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你没事吧？我正好在附近，观察到你的心率不是很稳定。就想着过来看看你。”
　　他解释的话分明是为了外面她的家人说的。

　　【你进来！我，难受。】连夜在心底念叨着。
　　可是，好像没有用？
　　敲门声还在。
　　“你开门，我进去看看你？”
　　连夜有些恼了，怎么神明连一扇门都穿不过去的？怕不是个假神明吧——

　　心底里的吐槽还没完，她就看到了面前玻璃镜上的一行红字：【你，开门。我直接走进去，要不把你家人吓死？】
　　好像，也对？
　　连夜摸楞着开了门，外面的御風陵上道的帮她挡住了家人，“我进去就行了。我是她主治医师。”
　　家里人似乎还真被他唬的信了？

　　神明有什么用吗？
　　神明可以带走你的疼痛。
　　连夜这也是第一次知道了这件事。
　　男人轻轻将手搭在她的肩膀上，瞬息过后，撕心裂骨的疼痛消失了。力量，仿佛暖流般注入体内。

　　她都觉得自己可以立马去跑马拉松了！
　　连夜惊讶的看着他，对方扶她站起来，在洗手台边擦了把脸。
　　连夜没有注意到的是，他的掌心在微微的发出炙热的红光，裂开了一道血红的光口，像无底深渊，冒着血红的岩浆……
　　天底下自来能量守恒，从来没有平白无故的得失。

　　她的疼痛不是平白消失的，而是转移到了某个人的身上，或者，某个神明的身上。
　　他是御風陵，曾经南异国边戍大将，战功显赫，丰功伟绩。
　　他从来不知疼痛为何物，刮骨疗伤也不过是小菜日常。
　　在他还属“活着”的一生中，他不怕痛，不怕刀子，不怕血染双手。

　　只有在那个妖孽的女孩出现的时候，自称是他的女儿的时候，他只感受到屈辱而不堪。
　　好在很快就结束了。
　　这千百年里，岁月太长，他都已经记不清自己过了多久了，他看到无数人痛苦，无数人痛哭流涕，他感觉到好奇，于是会体尝他们身上痛苦。

　　不过如此。
　　但是往往伴随疼痛而来的却是无尽的绝望。很多时候压垮那些人的，他慢慢的才体会到，不一定是身体的疼痛，不一定是心底的憋屈，而是无尽的——绝望。
　　连夜此刻面临的绝望就是如此。

　　神明也有不可改变的规则。
　　御風陵看向她，带走她身上的这一份疼痛感，是他最后能做的。
　　连夜亲眼看着他凭空摸出一盒针剂，然后将里面的□□排空。伪装成已经替她注射的假象。
　　身为神明，他真的是已经细微到了极致。

　　“谢谢，特地赶来！”
　　“在你写完那本传记之前，我就暂时当你的，背后神明吧。”
　　“你的意思是守护神？哈？还有这个功能？我需要做什么，与你定下契约之类么？如果我有子孙后代，或者我妹妹的子孙后代，将来要卖给你，为奴为婢。这样子？”
　　御風陵没理她，径直拉开了浴室的门走了出去。

　　正蹲守在门外的三个人，此刻表情各异，但都充满了即将吃瓜的忐忑。
　　不知道是个什么样的瓜，甜不甜呢？看起来，瓜挺大的！
　　这个时候开口的总是男主人，即使身后的小姨子已经压抑不住好奇的星星眼了。
　　“请问你是？”

　　“我姓御，叫風陵。我是……一名医生。连夜恰好是……我的病人。”
　　“那你是怎么知道我们家的？”
　　“她决定回家之前，刚好跟我提起过。事实上，还是我说服她，回家和家人多团聚团结。”
　　这句话，由一名医生说出来，就十分可怕了。

　　而且御風陵扮演的还是那种面无表明，铁面无私的医生。
　　就是通常负责从手术室里走出来对家属说，“……很抱歉！我们尽力了。稍后主刀医生会亲自去办公室向家属做详解。目前，你们可以着手开始联系我们医院定向的殡仪公司了。请节哀！”就这种医生！

　　这种医生通常需要长相清秀，高大，严谨，看起来有几分不食人间烟火，同时还要带那么几分不可冒犯的凌然之气。
　　恰好，这位神明阁下他都具备了。

　　连夜注意到，他说话的时候，全家人都听的格外仔细。遇到有些生僻的词汇，母亲和连蔷根本没听懂，她们想打断他，问问父亲，但是在医生大人的目光扫视中，囫囵吞枣的只好假装自己听懂了。

　　听完医生大人的描述，他们只知道连夜病的很重，却并没有听出是什么病来，以为是心脏病一类。
　　“可我们家并没有这样的家族病史啊！”母亲这个时候首先发难，目标不是别人，正是父亲。
　　既然不是自己这边的遗传，那就只有对方的咯。

　　一时间融洽的气氛有些微妙。
　　尤其在连蔷问出，“那姐姐这病能够治好么，大概需要多少钱？”达到巅峰。
　　“现在不是钱不钱的问题。”父亲看了眼一声，试图略过女儿的问题，“她这病治愈的几率大么？”
　　“不大。目前，全球范围内，还没有能治愈的先例。说白了，就是看终末生活质量的问题了。”
　　连蔷和母亲没全懂，刚经历过生死大劫的父亲却听懂了。

　　他整个脸一下子灰白了。
　　站在门廊下，听着自己家人与御風陵窃窃私语，那感觉有几分令连夜觉得是自己生死大限到了。
　　她从来不知道原来一个人的脸色变化是真的可以这样快，之前还充满了吃瓜兴奋感的一家三口，此刻一个个愁容不展。

　　尤其父亲的脸上就仿佛被糊了一层厚重的水泥，抹都抹不开了。
　　终于，父亲问出了那句话，“还可以，她还可以有多少时间？”
　　“看心情吧。”
　　母亲顿时不干了，“这种事情能看心情的！？”

　　父亲立刻揽住了母亲的肩膀，“医生，不好意思。你知道的，当母亲的总是会心里着急。”然后偷偷的倚向妻子的耳边，“他的意思是，人随时可能去。就看本人的意志。你别急，小夜从小乖巧，她能坚持的。我们再想想办法……再想想……”

　　连夜就这样，以十分具有威严和尊严的方式撤退了。
　　当她跟着御風陵离开的时候，母亲甚至破天荒的拉住了她的手，一遍遍的摩挲着，“我的孩子。我可怜的孩子。你明天再回来啊！妈妈给你做好吃的。你想吃什么？每天都发回来，我天天给你做。”

　　连夜却固执的咬住嘴唇，与父母挥了挥手。
　　连蔷冲了过来，一把抱住她，“姐姐！姐姐！上次打电话的时候，已经这样了对不对？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呢？我和你说爸爸住院的事情，你心里一定很难受。可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呢？”

　　“我这不是应召而来，回来看你了么。”她摸了摸她的头，还像小时候那样，“刚才饭桌上我跟你说的，都是认真的，我这些年里自己摸爬滚打总结的经验教训。不一定对你适用，但我希望你能听进去……”

　　“我知道！我知道。你当然是为了我好啦。自己的亲姐姐，你怎么可能会害我。别傻了！”
　　原来被人信任着，哄着，是这种感觉——连夜已经太久没有感受到家人的温暖，忘记了自己曾经也是小公主呢。

　　无论自己说什么，做什么，背后都会有人替自己兜底，他们会自动脑补完美的解释，合情合理。
　　哪怕极其幼稚的举动，在家人眼中也该是活泼的，可爱的，是小孩子的正常反应。
　　就像连蔷刚才在饭桌上那样，受到一点点委屈，一点点的责备，首先看向的人是自己的父母。
　　因为他们永远会在她背后支持她，保护她。

　　她也应该是那个在妹妹身后保护着她的姐姐——
　　呼的，一声寒风吹过。
　　连夜瞬间被吹清醒了。

　　她左顾右盼，神明消失了？啊，神明又出现了。
　　走着走着，他就进入了一阵雾气里，然后整个人仿佛凭空不见了一般。
　　更惊异的是，周围的路人根本没有发现，她的身边消失了一个人。
　　然后那个人又出现了。

　　来去自如如同鬼影。
　　她这才注意到，御風陵刚才身上的西服换作了古风长袍。虽然很好看，但有些扎眼！
　　连夜想提醒他，你不是漂亮妹子，你不能穿汉服……
　　可一抬头就撞见了迎面而来的古风拍摄组。从漂亮小姐姐小哥哥，到摄影大哥，全都是西子罗带玉锦长裙。

　　御風陵居高临下俯瞰着他们，一如将王。
　　“那个衣服好好看！”
　　“很贵吧？”
　　“可是你看他的腰带！那个腰带才是对的。你们的腰带，根本不符合人家朝代的要求……”
　　“别逼逼赖赖了，能借到全套就不错了……”

　　连夜和御風陵与他们擦肩而过，他们的对话听的一清二楚。
　　连夜以为他会很得意，他们对他身上的服饰充满了认可呢。
　　而御風陵的表情却似乎并不高兴。
　　“见到这么多与自己穿着相似同款的人，是不是很有成就感？”

　　“物是人非罢了。”
　　御風陵一句话中就让她体会到了旷世的寂寞和虚无。
　　身为神明，他原来一无所有。
　　“神明大人，谢谢你，今天！”
　　“不客气。”
　　“有什么，是我可以为你做的？”烧香么？供拜么？她没有钱，不然可以为他供一座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