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陵君的戏谑》匿十二

61、神明的忏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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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目前，这种疾病还是无法治疗的。即使是延缓的手段，在大部分身上的作用很小。”
　　头发花白，一丝不乱。身形单薄但是精炼，穿着白色大褂的中年主任医生面色凝重。
　　“在我遇见过的病患中，如果20岁发病。目前没有超过25年的。当然还有霍金那样的不是么？你年纪轻，再熬一熬，也许什么时候医学奇迹就发生了呢。”
　　连夜垂头丧气的，霜打的茄子似的走出了专家门诊室。

　　“嗨——等一等！”还戴着银边方框眼镜的实习小医生从身后的诊断室里追了出来，递给她一张质地很草率的名片。
　　“这个，老师让我给你的。他在门诊时候不能给病人提供这个。是类似于互助会之类的，里边都是这样的病人……”

　　对方话还没有说完，连夜就不耐烦的从对方手中抢过了名片。然后连一句谢谢都没有的转身扭头就走了。
　　她很少这样没有礼貌，可以说确诊之前从来没有过。
　　但，都已经这样了。需要礼貌干什么？能拿来吃么？能拿来治疗么？能让自己无痛无忧的活下去么。

　　确诊时候医生的话还在耳边回荡着，“……你可以去其他地方再查一查。或许是诊断有误也不一定。不过根据我的经验百分之90是不会错的。这种病，从发病起初恶化很快，会令人丧失意志，但是坚持介入治疗后会趋于平缓。”

　　医生所说的平缓，连夜是后来才了解到，就是像个瘫痪病人般的躺在病床上。由旁人照顾着自己饮食起居。
　　活的像个废物，除了病因本身的恶化，人为已经无法造成更多伤害了。所以从医学上说，“趋于平缓”。哈！

　　那时候开始，她就慢慢、一点点的体会到，在将自己身体、心理、活力彻底打败之前，这个病是非常冷酷的。
　　就像她此刻一样，匍匐在床垫上，像只蚯蚓一样扭曲起来，然而无论如何的蠕动，始终无法减轻丝毫的疼痛。

　　她伸出手去熟练的从枕头底下摸出了一根软软的棉花棒样的东西，塞进自己嘴里。
　　一方面怕咬断自己舌头，一方面怕发出惨叫，引来周围邻居惊疑。
　　虽然她现在可以完全无视旁人目光了，但每天到家被行注目礼还是有些别扭的。
　　咬住之后，将薄薄的毯子从头到尾包裹住——肆意的徜徉在疼痛之中。

　　先是脊背火辣辣的烧，然后从脊椎开始扩散进去，五脏六腑开始翻滚，就像是有锅沸水在身体里面煮。
　　2分钟之后，额头上的汗水就冒了出来。必须花费很大的力气才能不吱声。
　　接着手臂痉挛，从膝盖开始，仿佛被折断似的钝痛，四肢开始抽筋，脚尖、指尖佝偻成了鸡爪的模样。

　　连夜开始用希伯来文慢慢的数数。
　　根据经验大概数到78的时候，抽搐的感觉会消减，她只需要继续泡进冰冷的浴缸里，让身体肌肤由外到内的麻痹，这一次就算过去了。
　　当数到100的时候她慌了，她只学到了一百，后面不会了……

　　默默等待着，没有令她失望。超过100不远以后，抽搐停止了。
　　撩开已经被汗水彻底湿透了薄毯，忍着脚底下的剧痛，以及抽搐过后脚骨上的碎痛。
　　一步步的走到阳台上，合衣钻进了冰冷的鱼缸里。
　　然后慢慢的露出了胜利的笑容——我，赢了，这一场！

　　间隙越来越短，频率越来越高，持续越来越长，连夜已经预感到自己身体很快就会不受控制。
　　即使拄着拐杖也不会走路，看着眼前的美食却无法吞咽，遭人冷眼除了安静的流泪，最后就是用头撞墙的能力也消失……
　　作为一个预备役废物，最好不要想的太远，思考只能令自己痛苦。

　　连夜瑟瑟发抖的爬出鱼缸，从狭小的，窜着食物霉菌气息的冰箱里挖出了一罐刚搬进来的时候找到的啤酒。
　　生产日期的地方被贴纸挡住了，连夜没有要追究的意思，径直拉开了啤酒罐，缩回鱼缸里，望着天空慢慢的叹出一口气。

　　等她擦干身体，换好衣服，回到已经风干的床垫上，手机里传来一条消息，【成交！合作愉快。】
　　她低头凝眉仔细看了看，原来先前编辑了一半的消息被自己发出去了。行吧，船到桥头自然直，不直也只能把船撞平了。

　　……

　　连夜坐在两层楼小花圃的门前，看着一片岁月静好，人间繁华。
　　她与这个世界，已经分道扬镳。
　　“姑娘，给我一束香水百合！”人在特定环境中会变得入乡随俗起来，她在安逸中也露不出锋芒。
　　起身，在花架上仔细寻找标签。可是眼前一片模糊闪过，她用力揉了揉眼睛。

　　这时候老板娘走了出来，连忙放下手里在搬运的花束，“呀，是苗苗！今天好早呐！要什么？”
　　“百合。香水百合吧。”
　　“今天的香水百合一般呐。不然换雏菊试试？”
　　“噫~不适合我吧？”
　　“我给你包好看点，就适合你了！”
　　yes！达成共识。两个姑娘快乐的击掌。

　　客人扫了眼迷迷糊糊的连夜，“她就是你上次说新来的姑娘么？好像对花不熟耶？刚才看她在花架前挑了好久，我心里好急，差点就上手帮忙了呢，哈哈哈哈……没有不满意的意思啦！就感觉有点可爱。”

　　“她呀？她也是这里的客人。花了钱，来这里赏花。却从来不带回去的。”
　　“为什么呀！”
　　“大概是怕凋零吧。有些人，高度敏感型，总觉得天下万物都是自己的错，是自己没有照顾好，花才会枯萎。”

　　后半句话似乎是故意说给连夜听的，可是当老板娘转身之际，发现刚才的椅子上已经空了。
　　连夜已经离开了。
　　老板娘淡淡的叹了口气。
　　“这个客人还蛮特别的嘛，花了钱，竟然不把花带回去。是放在这里寄养么？”
　　“对。寄养。养到枯萎，凋零为止。”
　　或许只有这样才能令她觉得，那不是她的错吧。

　　按照约定时间，不愿意到的太早而显得迫切。在偌大的联排别墅面前站着，本身对连夜来说就是一种刺激。
　　她承认自己有时候过于敏感了，但这种情绪她克制不住。所以，说到底，还是她自己的错吧。
　　自动防君子铁门缓缓开启。一个穿着轻便运动服的女子先行跑了出来，全程高抬腿蹦跶着，是在热身？

　　连夜看着她，她也看向连夜，小麦色的肌肤十分健康，虽然看得出已经上了年岁，身体的底子却还是比连夜好了许多。
　　“啊！你就是……是作家吧？那位……小夜作家？”
　　“您是？麦太太？”
　　“哈哈，叫我白鹿吧。璃瑜在里面，他早上起晚了，还在喝早餐。我先跑两圈再回来接他。啊，我就不带你进去了，你自己进去吧？他视力不好，走动不方便，你进去自己照顾自己就行了，要什么自己拿，别客气。听说了你愿意接下这本书，他看来很高兴呢！”

　　赵白鹿。看着女子的背影，连夜默默点了点头。
　　想起在网络上看到的传言，是因为麦老先生的船级社公司运营不良，急需一个背锅的所以挑选了这个“老战友”家的侄女联姻。
　　开始的时候还有许多吃瓜网友为这个女孩感到惋惜和不值，沦为了家族运营中的牺牲品。
　　等到人们了解到对方这位“纨绔子弟”后，舆论纷纷倒戈——鲤鱼少爷也太励志了吧！

　　麦老先生突然病发去世之后，公司没有默守陈规传给老麦素来引以为傲的独女，麦女士。
　　从麦女士的履历上就可看出非同一般的天赋，可是最终麦老还是选择给孩子留一条自由之路。
　　麦姐，麦海棠成为了贵妇圈的带货一姐。而船级社公司正式由麦老晚年收下的关门大将，赵光海力挑重担。也就是赵白鹿的叔父。

　　“算是win-win了吧。”走进那扇现代化的豪门之前，连夜自言自语了一句。
　　麦璃瑜开始回忆起自己早年时候的故事，也不全是震撼人心的地方，但是，从他视力逐渐衰退开始，神经变得敏感而脆弱起来，对周围人不知不觉间充满的敌意和防备，令连夜不禁想到了自己身上。

　　他们的谈话被一阵门铃声打断，连夜关上了录音器。录音是为了帮助自己不要遗漏掉重要的部分，不是为了记录别人隐私的。
　　“好像有客人？”
　　“连作家，能麻烦你去开一下门么。”
　　“啊，可是，来的人是谁我也不认识啊。”
　　“没关系。门卫都会审核过的，能直接进来敲门一般都是熟悉的人。”
　　“这，好吧。”

　　来客是个年轻人，穿着夹克，里面套着运动服。脸上笑容洋溢，阳光灿烂，由肤色来判断那就是运动男孩。
　　“师兄——是我！”
　　“啊，是小Q来啦？进来坐。正好，帮忙些自传的连作家在这里呢。”
　　连夜整个人都凝固了。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已经走进门的小Q奇怪的看着她，“连作家怎么了？”
　　还没发现异样的璃瑜这时候也走了过来，“连作家，没事吧？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这位是？刚才说是……？”
　　“哦。是小Q。以前做过一段时期我的陪跑员，现在他是职业教练了呢。”
　　“他是小Q！？”

　　那之前，出现在她家门口的走廊上，还被她邀请进家门……还一本正经劝说她接受下这本自传写作的男人，是鬼啊！？
　　“那个，麦先生，你确定他是小Q么？”
　　璃瑜笑了。

　　“确定啊。我听声音从来不出错的。而且啊，我现在看得见。”拍了拍小Q的侧脸，“刚看清楚的那阵子还有点不高兴呢。这小子长太帅了！以前陪我比赛的时候，可抢了我不少风头吧？”
　　“哪里、哪里？师兄开玩笑了！”
　　连夜只觉得手脚冰冷，自己可能……引狼入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