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陵君的戏谑》匿十二

56、神明的入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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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灭霸需要打一个响指么？
　　其实可能根本不需要的。打一个响指是为了告诉低阶的地球人，“是我！是我！是我！”。
　　否则即使生存的地球被毁灭了，生活在上面的人类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呢。
　　这位風陵君神明就没有给卫熊任何的提示，随意的带着他穿梭在一片片场景中。
　　他看到了自己的母亲，金折枝女士。像破布娃娃似的坐在窗边的轮椅上。

　　“为什么……会需要……轮椅？”
　　很快他就明白了，因为母亲一直见不到他，开始哭闹起来。
　　负责照料的护工逐渐不耐烦起来，于是就对医生谎称病人不听话，经常越窗逃跑。
　　卫熊站在母亲的背后，从窗户里看出去，是一片充满植被的小操场，是小时候他经常会玩耍的地方。

　　母亲始终忙于家务，有一点点瑕疵和疏漏都会造成她挨打，因此神经敏感又脆弱。
　　可她从来不限制小卫熊的自由，他愿意出门去玩的时候，只要求他在她目力所及的地方。
　　因此即使在做家务，她也可以经常的抬起头，看向阳光下的那片自由之地，她的儿子在那里。
　　医生给母亲注射了过量镇定剂，导致整个人都很迟缓。喝水的时候都会从嘴里漏出来。
　　卫熊心疼的揪紧了双手。

　　可是他无能为力，他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了。
　　窗外闪过一道白光，穿墙而过的是两个面色疲惫的人。他们身上的服装变幻莫测，直到站定在卫熊的面前，衣服才定格在了现代的制服。
　　“他们是……”传闻中的鬼差？
　　这两个人瞄了一眼站在角落里的風陵君，试图视而不见。

　　他轻轻咳了声，正走到卫熊身边的两人脚步顿了下来，深深叹了口气，转身离开了。
　　离开之前其中一个还说了句，“这是不对的。手伸的越来越长，管的越来越宽了。”
　　可是远处的風陵君没有搭理它们。作为神明，不需要搭理那些小鬼。

　　“和你母亲告别吧。你该走了。”
　　卫熊扭过头去，充满期待的说，“即使我离开以后，也会有人照顾她的吧？”
　　“譬如呢？会有谁？”
　　“会有……会有……社会机构的人。”
　　“你最好指望他们。”
　　对方嘲讽的语气令卫熊心里头不好受。

　　这个时候他看到了有人从门外走进来，想要躲起来才想起人类根本看不见自己，自己是灵魂啊。
　　然后他看见了垂头丧气的璃瑜。
　　璃瑜摸索着墙壁、门框，挥舞着手中的导盲杖，走到了金折枝的面前。
　　他看不见金折枝脸上麻木又困顿的表情，看不见她的神智受到了药物的抑制，表现不出来更多的活性。

　　他只是自顾自的说着话，倾吐内心的委屈和伤心。
　　“卫熊走了，阿姨。你知道的吧，卫熊他走了。就这么走了……我和妈妈说过，只要我们还活着，一定会来照顾你。可是他为什么不愿意对我说呢？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是这样的情况。……阿姨，卫熊他是你的儿子，难道你就一点不难过么？晚上做梦的时候他有来看过你么？他什么都不告诉我，现在我好像就是个罪人一样。”

　　璃瑜离开后，卫熊看着自己已经没有任何表情，仿佛听不见人间言语的母亲突然落下两行眼泪来。
　　“妈，妈妈，你别哭——”他跪伏在轮椅前。金折枝的表情依然是木愣愣的，没有丝毫情绪。
　　可是眼泪却不受控制的一颗一颗滚落下来。
　　卫熊起身扑向了風陵君，“神明！你不是神明嘛？我祈求你，帮帮她……帮帮她……”
　　神明似笑非笑的看着他，“现在，才来哀求我么？是不是晚了点。”

　　“那，我需要做什么。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我没有身体，我不活在人间，我该用什么和你……”
　　“你陪我走一程吧，孩子。”
　　他是太寂寞了，自己也说不清楚。
　　刀起刀落，吟唱不止，他的时光就没有尽头。
　　没有尽头是一件快乐的事么？对茫茫苍生来说是的，可对沉于其中的某一物来说不是的。
　　他觉得自己又活了，可并不是。他需要一个参照物，仅此而已。

　　……

　　“金阿姨，来，吃饭了——”
　　璃瑜走到房间门口就听到了门里传出的说话声。有些惊讶的推开门进去，现在已经过了午饭时间。
　　母亲告诉他，疗养院里来了新的护工，手脚还挺麻利，而且对病患、老人都挺耐心。
　　所以虽然是男性，让他照顾金女士，麦海棠也没有提出反对。
　　那语气有几分熟悉，就像某人生时经常说的，“璃瑜啊，来，吃饭了——”
　　见到门口的璃瑜，里头的金折枝和新护工显然都愣了会儿。

　　“是小熊的同学呀！来来，一起吃饭吧？”
　　“我吃过了，阿姨。可现在也不是饭点啊？”
　　金折枝的声音听起来，是带着笑意的，“是我自己不好，早上起早了，有点乏，午觉直接睡过了。差点没吃上饭，还好有小一在，他帮我从食堂打了饭留到现在。你摸，还热着呢。”
　　一只手搀住了他的手臂，璃瑜迟疑了片刻最终放松了警惕。他被搀扶到椅子边，把手搭在了椅背上。

　　是个照顾盲人的老手。不是直接把人按下去，而是让他自己摸索到以后自己坐下。
　　很多人照顾盲人会下意识的觉得，你看不见，我看得见，所以你就应该信任我，遵照我指挥的一切去做。
　　我看到了椅子，你就应该一屁股坐下去。
　　可盲人看不见啊，根本不知道高度，不知道坐下去后是什么样的材质。所以还是先让他们摸一摸，当他们确认是安全的后，自主去做出反馈吧。

　　璃瑜缓缓在对方交给他的椅子上坐下，“你是，新来的护工吧？”
　　“麦先生，你好。我叫卫一。”
　　“这么巧，你也姓卫？”虽然两人的声音完全不同，但这也挺巧的。
　　“是啊。一开始听金阿姨的儿子也姓卫，我都觉得挺巧的。”
　　“那你之前是做什么的？”
　　“我是长跑运动员。”
　　璃瑜愣了会儿，这也、也……未免太巧了？
　　“现在不跑了么？”
　　“因为之前的时候太拼，现在膝盖和脚踝不太受得了。刚退役不久，所以想找找看，不知道外面还有什么新的活适合我。”

　　璃瑜倒是没什么迟疑，“我是跑马拉松的。正好一个很重要的朋友去世，他是我的陪跑员。正好你是专业的，如果有合适的人推荐……”
　　“我呗？”
　　“啊？”
　　璃瑜有些反应不过来。
　　对方再次重复了一遍，“我呗。是有些日子不跑了。如果是作为陪跑员的话，我觉得心理压力不会太大，可以试试。”

　　璃瑜一时间心思有些复杂。他需要一个陪跑员，可是，选择任何人的话对他来说，心底总是仿佛对卫熊的背叛。
　　但是对方接着说道，“我不会在这里久留。或许过阵子就要离开这里了。因为没有做过陪跑员这种，对这个角色充满好奇吧。我啊，以前做同一件事太久了，现在特别叛逆呢，总想着要逃离。”

　　听到他这么说，璃瑜反而轻松了下来，那种背叛的感觉没有如此明显了。
　　卫一和卫熊不同，常常迟到早退的，也没有上门接送服务。有时候跑着跑着就累了。
　　因为他之前有过旧伤，璃瑜也不好意思催促他。
　　刚开始配合的时候两人磨合了很久，璃瑜一度暗自判定这个陪跑员不行。
　　但有一天他突然顿悟了。
　　在彼此的腰上绑上了牵绊绳，步调出奇的一致。连其他的跑友都忍不住惊叹，“哦莫，天呐！天造地设的一对。”

　　那天跑完之后天空突然下起了雨，麦家的司机来接他，等着的时候由于场地封锁，私家车进不了。
　　璃瑜有些犹豫，但还是咬了咬牙一手打着伞，一手挥动着拐杖朝训练场外走去。
　　这个时候突然听到了卫一的声音，“外面下雨，走路不方便。我背你吧。”
　　“没事，走慢点就行。”
　　“你腿不能淋雨，会疼吧。”
　　璃瑜顿时惊住了，他从来没有对他说过，自己的腿下雨天会疼。
　　那是因为上次骨折的地方，虽然康复了，但潮气渗透皮肤和肌肉，侵入到接合过的骨髓里，令人产生磨牙似的酸疼。

　　“你怎么知道？”
　　卫一稀松平常，“听其他跑友说的啊。说你停训了好长时间，都以为你不会回来了，谁知道你还回头跑。大概是不要命的吧，哈哈哈哈……”
　　笑声活跃了气氛，卫一已经蹲在了璃瑜面前，璃瑜也知道覆上身去。
　　“听说你和之前的陪跑员感情很好啊？是同学？连他妈妈你都在帮忙照顾。”
　　他知道自己不该问这些问题，但是莫名的，就是想在背后听一听别人对自己的评价。

　　“是。他不止是我的陪跑员，也是很好很好的兄弟。是我赛道上的盲杖，是我的眼睛，是我的支撑。但是他这个人啊，不老实，爱隐瞒。总是把最关键的信息对我隐去，搞的我措手不及。只能当个坏人。”
　　说着璃瑜轻轻哼了一声，语气里带了几分意兴阑珊的责备。
　　他怎么能这样想呢——卫一还在心底里嘀咕的时候。耳边听到了一个空灵的，在空气中漂浮的声音。

　　【是啊。那是个傻瓜！什么事情都自己承受着，以为什么都不对自己的朋友说，自己独自忍耐下去，就能有出路似的。……如果他告诉我，会不一样的。我可以帮他，可以给他提供更多的援助，可以让他心无旁骛的陪我跑步。可是那是个笨蛋啊！】
　　终于卫一明白了他的意思，悄悄的看过去，充满惭愧。
　　璃瑜不会因为他的家庭背景而歧视他，他只是想跟他做朋友而已。
　　可以互相为依靠，互相为扶持的朋友。

　　“抱歉……”
　　“什么？”
　　“下雨天还让你来训练。”
　　“开什么玩笑！我是要参加正经比赛的人。”
　　“明天我去你家接你吧。”
　　“随便。”【好得。那就不用每天麻烦司机大叔了，他路上好聒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