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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045 养你有什么用 ...

  •   夜笼罩大地,像掌心握住玻璃球,遮住了所有的光。灵巧的猫儿掠过屋顶的瓦片,猎物的小爪子踏出洞穴,窸窸窣窣,有人一跃而起,开始一场林中追逐。

      雨很大,漫天铺地,电闪雷鸣,世界变了颜色。小小的人儿躲在岩石底下,水淹没了一切,土在流动,雷击在巨石上,炸出碎片,大地在震动,他决定要逃走,但人类的脚太脆弱了,他摔了出去。

      一击在肩头,痛,痛彻骨髓,痛得要死了吧,从崖上落入泛滥奔腾的山溪,要死了吧,喘不上气,水里,真冷。

      白色的光,白色的墙,白色的衣服,打了很多针,还是痛。去了新的地方,陌生人的笑脸,他们皱着眉头,背起书包去上学,教室里有很多人。善良的中年女人总是来看他,给他熬难喝的药,后来带他回家,他有了妈妈,有了姐姐,有了弟弟。日子像十月的秋阳一样明媚,女孩子牵他的手。

      陪妈妈看电视,他掐住自己的手,是那张脸,还有那个名字。水之前的记忆像水一样涌来,他辗转难眠,在手机上搜索,看了一夜,想了一夜,轻易就哭了一夜。他去交培训费,老师摇摇头,说一点基础也没有,太难了,还是明年再报名吧。每一个白昼,每一个黑夜,轮流交替,练习室里有他的身影。今年,就今年吧!

      学校还挺大,睡上铺挺好,看见墙上学长学姐的照片,是他。老师带他认识新的老师,因为优秀,才能被这样托付。电话里说,明早过来剧场,介绍前辈给你认识,好的好的,进了门,上了电梯,自投罗网。

      “你师哥,打个招呼。”

      一杯茶斟到面前,一只手伸过来:“南邶东。”

      狐狸睁开眼睛,一片黑暗,几息之后,才发现自己在一个温暖的怀抱里,藏在密不透风的外套中,随着步子上下颠簸。他把头伸出衣襟,天已经黑了,仍有雪落在他的鼻尖,化作水,十分冰凉。

      被窥见人生的些许难堪,被奔涌而来的回忆冲散,太熟悉,太遥远的那年时节,狐狸也是这样穿行在夏夜的山岚中,那年时节,烟火之后静默的冬夜,狐狸也是这样穿行在无人的街巷,白雪落在眼前。

      不告而取谓之窃,本该生气,该狠狠地照着脖子上跳动的血管一口咬下去,如果有手,就该一巴掌打在他脸上。但又忽然觉得无所谓,既已发生的事实,是他迟早会知道的过去,如果自己说不出口,便挡不住他来自取。

      擅取人生轨迹的家伙一言不发,南邶东将狐狸往上托,小心翼翼地用下巴摩挲狐狸的小脑袋,低头亲吻它毛绒绒的脸颊。拼图缺失的部分已经补回,雪小了,乌云散了,月光穿林透叶碎在山坡上,像南邶东一样温柔刺骨。

      像他的鼻息喷在三角耳尖,又热,又潮,轻轻叹息:“崽崽。”

      “我并没有原谅你。”狐狸说。

      “你饿不饿?我们吃饭的时候你也没醒,阿良捉了一只兔子给你,我让阿忠先拿回去给六儿了,早知道就该留下来,把它烤了吃。“

      “我不饿。”

      “那回去给你煮碗西红柿鸡蛋面好不好?”

      “好。”

      “你玽叔马上要来跟陈门达做交接了,我们出去躲躲好不好?”南邶东跨过一根横在路中间的松木,哄着狐狸,“你玽叔可是一直说要把你吊起来打,怕不怕?”

      “我才不怕他。”狐狸两排小白牙细细碎碎,说话口气倒不小。

      “嗯?”

      “但我还是陪你出去躲躲吧,既然你都说了,我就勉为其难做个好事。”狐狸偏生的一张巧嘴,全用在埋汰南邶东这里了。

      南邶东轻轻笑起来,说好:“行,是我怕你玽叔念叨,是崽崽陪我出去避风头,真乖。”

      林间响起夜枭的低吟,鸟羽在林间扑腾,狼嚎阵阵。

      “南邶东,你以前说要养我,还记得吗?”狐狸依偎着他。

      “不养了,养你有什么用?说来就来,说走就走,我说的话也不要做数了。”

      天也许会下雨,狐狸也许会哭,南邶东搂紧狐狸,矮身穿过密林,他的话藏在叶子后面:“我不会再像以前那样养你了。”

      安静的小屋,家的味道,窗外是雪夜都市的画,今晚的月是圆的。

      狐狸赖在床尾,抱着自己的尾巴翻滚,南邶东扔过来一条裤子,兜头把它盖住:“还没玩够,能不能长出手来干活?”

      狐狸摆摆尾巴,打了个哈欠,在床上四脚朝天地扭身子伸懒腰。

      因为陈门达手上事情多,南邶东给三天时间,陈易安接不住,求了李玽明天就要过来。南邶东刚回到家,一面开门一面掏手机,看到这条消息,面也不煮了,只让狐狸吃早上剩下的兔肉。蹬噔噔跑上楼,翻出了行李箱,连夜打包。好在前阵子两人本打算参加影仨的海外展演,都办好了签证,一早飞美国的机票说订就订了。

      “我们虽然参加不了影仨那边的演出,,但你不是想去百老汇看看剧吗?那边这时候雪也大,过去待大半个月,正好看了他们的首演再回来开机。”

      狐狸没意见,它咬住旁边的一件毛衣,把自己卷起来。

      “德性!”南邶东把毛衣抽出来,故作凶狠状,“不像样子了啊!”

      “你想去看明庭俊就直说。”狐狸开口。

      南邶东停下手,盯着那只狐狸还能说出什么话来。

      “巴巴的还推荐他来演罗徵。”

      “呦呦呦,我听着这话怎么这么酸?”南邶东甩下衣服,跨过箱子来掐狐狸脸,揪住狐狸胡子往两边扯,结果手上就挨了一口。

      狐狸咬住他的手,喉咙里发出恫吓的声音,怪吓人的。

      “放开,”南邶东说,“放开,有好东西给你。”

      虽然不太信,但狐狸还是松了口,小眼睛直溜溜盯着南邶东,看他能翻出什么好东西。

      小汤圆那么大的白色籽玉养得水光发亮,偏三角的形状正好刻了一个圆润的狐狸头,线条粗犷,古朴简洁,用一根红绳绑着,南邶东拎到狐狸眼前:“戴上吧?”

      “有什么好东西?这本来就是我的东西!”狐狸咬住小玉石从南邶东手里扯走绳子,兀自走到枕头边,把坠子放在两爪间,趴下来用下巴掩住。

      南邶东见它得了自己幼时的旧物,有些伤心的模样,知道它又想着刚才说不养它的话了,叹了气又觉得好笑,说狐狸再没有个人样,就把小玉石拿去镶条狗圈给他戴上。

      狐狸把脸伸到枕头底下,打定主意不理他。

      “东西也不收拾,你还去不去了?”南邶东一年多没让李玽上京,狐狸怕狗,即便是一只胆大包天的狐狸,其实自小也怵这只南家老玽,“你玽叔三公里外就能闻到你的狐骚味儿,这么多年他是真心实意念着要把你吊起来打,你如果觉得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迟早要挨这一顿,今儿就不走了,那你觉悟高,我不拦着你,我自己去。”

      狐狸心里实在是难受,一晚上想起的事太多,胸口酸得很。听了这话,便叼着小玉石站起来,垂头丧气地从床上跳下来,走到箱子前,往半满的箱子里一躺,掉起了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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