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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044 成天傻淘气 ...

  •   “我昨儿夜观星象,起了一卦,瞧见兑位有红鸾星动。”

      “这话就说得不像,昨夜大雪,阿予去哪里看的星星?又说红鸾,你起的什么卦?”

      “但在兑位总是没错。”

      茶雾腾云,松木燃燃,正经事谈完了,又闲扯出一些话来。南邶东兀自从茶吊子里倒出半盏茶汤,摇头晃脑慢慢吹散热气,小口品茗,既在人家,主人说什么便是什么吧。

      茶寮斗室,门户大开,鹅毛白雪落满山头。

      招待南邶东的是一位年约六十的妇人,穿一套青花布的夹绵袄子,瘦骨嶙峋,慈眉善目,又问:“带都带来了,人呢?”

      “说要自己走,随他去吧。”

      “这边山路难走,你还真舍得,”阿予转过头唤一旁烹茶童子,“阿良,你去把南先生的红鸾星,”她说得自个儿笑了,忙掩嘴,“去把弟弟带上来。”

      童子忙放下烧火棍,起身离开,光脚丫一路踏到门外。

      “上回带那崽子来,还跟阿良为了一只绣球打架,现在阿良也是小大人的模样了。”

      “阿良不出这座山,见的少,懂得少,想得少,比不得你那只狐狸。”

      “哪里。”南邶东试图客气。

      “之前裴修来,聊起你们,单说你最近身边有个小朋友,上心得不得了,是他吧?”

      “是。”南邶东叹气,“裴修那张嘴,要找根针给他缝起来。”

      “裴修个呆子,认出了是狐狸,没认出是这小子。”

      “那时候没见过,你这儿也只来过一次,难为你还记得。”

      “坑了我一只剔花玉壶春瓶我还能忘记?个子小小的,还留着一只大尾巴,什么也不认得,以为他会抓个鲜艳的小玩意,谁成想懂得看你眼色,一把抱住半人高的瓶子直乐呵。”妇人说起往事历历在目,“才听说跑了,现在又带上山来,南先生的日子过得愈发有滋有味了。”

      “他自个儿回来的,”南邶东又自己动手添茶,还给阿予杯里也添上,“我俩就是投脾气吧。”

      “跟你脾气相投是不容易,李玽跟了你这么多年,落了什么好处,听说你还禁了他一年多不让回京,又是为了这只狐狸?南先生是不是时间久了,好了伤疤忘了疼,还是打算从哪里跌倒从哪里爬起来?”

      “明天就让玽子上来了,家里兔崽子搞事,还得他过来收拾。”南邶东想了想,往火里添了一根木柴,“不是刻意找的狐狸,不一样的,晁西跟阿九不一样,你听他自己在外头取的名字,说因为我叫南邶东,他就叫晁西,这破小孩。”

      “那果然是兑位没有错!”阿予哈哈大笑,“要说他自己兜了一圈又转回来,那你昨儿为了他还不是慌成那样?”

      “见笑。”

      “定下了吗?”

      南邶东摇摇头。

      “说到底还是小,千年百年一眨眼,他这才几个年头,别又搞得像阿九那样,最后见了人,才知道被你诳了。”

      “我没有诳他,”南邶东挺坐起来,“晁西一直在花花世界里头,他跟阿九不一样。”

      “既然不一样,你到现在还不定下来,怕是连提都不敢提吧?”

      杯底的茶汤已经凉了,没的热气,安安静静,南邶东低着头发呆,外面突然传来阿良的声音。

      “南先生南先生,上山的路我跑了一遍,没看见狐狸!”清脆的少年嗓音一路大声囔囔,沾着泥和冰渣的脚在门口踩下湿漉漉的印子,“咦,南先生呢?”

      山里这几日雪没停过,一眼望去白茫茫中只有枯枝画出几道黑线,一片静谧安详。忽然传来声响,好似有一团雪快速翻滚,在它之后,又见一团火红之物一次次跃起又落下,隐没在厚厚的雪层中。

      狐狸再一次高高跳起,半空中突然见前边出现一个人,还未及看清,已直直撞进这人的胸膛。

      狐狸骂人还挺难听,嘤嘤啊啊连骂带咬,越过南邶东的肩头向后望去,白兔已经失了踪影。

      “跑什么?”南邶东拍掉狐狸毛上的雪,拉开半片衣襟兜住它,“要跑哪儿去?”

      狐狸老大不高兴,咬住他皮衣领口撕扯,含糊不清地说:“老子逮兔子,你瞎捣什么乱!”

      “早上刚吃,又馋了?”南邶东往回走,一脚下去,雪没过了他的膝盖,路不好走,因此雪在他脚下化出了一圈干黄草地,雪花在他身后再次覆盖,静待春天的来临。

      “我抓一只带回去,”狐狸松了口,尖嘴巴拱拱南邶东的颈侧,大树上被雪压断的枝丫,窸窸窣窣掉下来,雪花落在他黑色的鼻头,他伸出舌尖舔掉,冰冰凉凉,“给六儿玩。”

      失掉一只兔子,便要赔他一只,小狐狸紧紧贴在胸口,捂出一片温热,小小的心脏在胸腔中搏动,生命力旺盛,跳得欢快。

      一人一狐在黑白画中走了一会儿,转到东面山坡才看到褐色木头搭起的茶寮,门边守着的小童一见他们便从门前小道迎下来,他穿的是轻衫竖褐,光溜溜两只脚毫无畏惧地在雪地里跑。

      “来作客没有作客的样子,一声招呼不打,就顾着追兔子。”南邶东轻声训斥狐狸。

      “阿良好,好久不见。”狐狸探出脑袋,同身边的少年问好。

      “崽崽好。”童子回礼,伸手小心翼翼地捏捏狐狸的爪子,早前有来玩的客人教他,外头人管这样叫握手,是一种礼仪。

      南邶东走到门前,将狐狸放下,推推它。

      “阿予婆婆好。”狐狸规规矩矩鞠了一躬,长尾巴拖到门外,模样滑稽。

      “崽崽来了呀,刚才干什么去了,你哥哥在这儿都讲了半天话,也不见你上来。”

      “追兔子去了,长这么大有什么用,还不是成天傻淘气。”南邶东脱了鞋进来,用脚把狐狸扫到一边。

      “崽崽过来喝口茶,烤烤火暖和暖和,”阿予婆婆唤童子去拿一只宽口的碗,南邶东边坐下边摆手,拿了自己的茶杯给狐狸喝,她便作罢,“要兔子还不容易,等下让阿良去打一只给你玩,刚刚阿良下去接你,跑回来说一路上没见着狐狸,给你哥哥吓到,”她抬起头对南邶东说,“年纪也一大把了,毛毛躁躁的丢不丢人?”

      南邶东不作声,狐狸也不作声,舔了两口茶,窝到南邶东盘起的腿上,把自己抱成一团,小脑袋搁在他膝头,圆圆的眼睛冲阿良眨巴眨巴,竟闭上了眼要睡觉。

      “脾气倒是一点没变。”

      “昨儿折腾了一宿,刚又跑了半座山,让它睡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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