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生烟火·风月记》棠梨妗

7、蛋儿大名

　　话说自打蛋儿在温泉里泡了半宿，便似被开过光了一般，不仅外貌似铅华洗尽一般变得粉雕玉琢，连带个头儿也撒开欢似的疯长。
　　才不过人间七个日升月落，蛋儿已长得如人间四五岁娃娃的大小。
　　虽然我对蛋儿的情绪有所改观，但这娃儿也太过粘人了些。
　　那日杏生提醒，“小殿下已然成长，总蛋儿蛋儿的叫着怕是不大妥帖了。”我方醒觉，这蛋儿脱胎换骨，已不似颗蛋儿。
　　奈何我只精修法术，对于舞文弄墨委实不在行。我想破脑袋，好容易弄出几个“如意、来福、明珠”似的名儿，皆被杏生一一给否了。于是，我将四方圣主齐齐召来，集思广益。
　　四方圣主大驾光至，一个两个神思凝重。
　　原来天后金寿，一阙拜帖送至，我神法分下的四樽烈酒几人一口未饮，除却淮贞外，几个圣主面面相觑，怕是想着是否要同我提及此事。
　　蛋儿扒着我大腿，蜷缩在我王座一侧，咕噜咕噜地轻轻打着鼾。我顺了顺它愈发黑亮的头发，唔，触感极好，一边顺一边冷着嗓子道，“你们几个有话就说，扭扭捏捏哪一分像我魔宗做派”眼神落到头埋得极低的陆离身上，“周易圣主，你来说？”
　　陆离执盏的手一抖，酒水洒出大半，余光瞥了眼上座的淮贞，神色艰难地陪笑道，“这儿哪有我说话的份儿。”
　　“陆离胆儿小，还是我来说吧”，穆清似憋闷了许久，咕咚饮下樽中甘霖，喉中痛快道，“我魔宗势力今时不同往日，天族忌惮却迟迟不曾有所动作，此番天帝遣礼官送来拜帖，我以为大有可能是鸿门宴来者不善。”
　　白芷捏紧桌脚，似回想起不堪的往日，鼻息呵出一口冷气，“何止是来者不善，依我看，天族是想故技重施，动我魔宗根基！”
　　我冷笑一声，“就凭天道几个养尊处优的神仙动我魔宗根基？未免痴人说梦！”
　　“是不是养尊处优尚未可知，那天帝老儿当真是胃口不小！”淮贞声线依旧清冷平和，里面凭带几分怒意，“十三万年前，若不是本座未甄全力，也不会叫天族联合凤族逼至地幔，惶惶不可见天日。”唇角牵起邪傲的弧度，“这一次，倘天族敢侵，本座却再不会退守不攻了！”
　　末了淮贞一番话分外霸气，“从来我欺人，哪容人欺我！天若犯我，毁其天翻地覆又有何妨！”
　　我与淮贞一拍即合，“天翻地覆，甚合我意！”话到激动处，蛋儿在我腿上嗫嚅了下身子，似被惊着了，我遂压低了声线部署，“此番就我同穆清赴宴，杀伐圣主同其余二位圣主镇守魔宗以防天道偷袭。”
　　陆离松了口气，“女王英明。”
　　穆清眼放精光，“属下领命。”大约是想到了天宫美食佳肴。
　　白芷心有不甘，“谨遵女王部署。”
　　淮贞淡淡一句，“也好。”
　　说完赴宴的闲事儿，自然要论论正事儿，蛋儿大名。
　　四方圣主虽晓得蛋儿现下是我的心肝宝贝儿，但蛋儿出处我却从未向几人提及，阖都以为我是打昆仑绝脉捡来的。
　　我道“蛋儿大名尔等可否有所想法”时，几人反应皆不相同。
　　“本座没兴趣。”淮贞冷着半张脸朝我揶了揶手，作势告辞。
　　淮贞这种腔势我早有准备，转眼看陆离正要开口，我立时竖掌打住，他殿里两个童子一个叫“缮才（散财）”，一个叫“慈扶（赐福）”，保不齐他会想个与“四喜”谐音的名儿出来。想到这里，我委实有些后悔将陆离喊来。
　　适时白芷略有所思道，“我大荒华族皆以药草为名，但分支气数不同，姓氏也有所甄别，似大荒华族这般，皆以白姓为尊。不知女王是否叫蛋儿殿下随您的姓？”
　　穆清插进话来，“既是女王亲自孵出来的，自然当跟女王姓焚。”
　　我却道，“蛋儿姓莫，莫失莫忘的莫。”莫辞的莫。
　　穆清闻言默了。
　　“蛋儿殿下气质出众，白衣绝尘，纤尘不染，颇有些濯清涟而不妖的高贵意味，不如叫莫染尘可好？”
　　白芷一番话倒是说到我心坎里去了，自打蛋儿出世便只肯着白衣，愈发眉目清秀时，便得了几分莫辞的味道，所以我才愈发宠溺蛋儿、宝贝蛋儿，生怕他被这浑浊的大千世界伤害分毫，莫染尘三个字又何尝不是我对蛋儿平生的美好希冀。
　　彼时蛋儿将将从我腿上心满意足地撑开眼皮，水汪汪的双眼睁得圆圆的，一眨不眨地望着我，我忍不住伸手捧起他玉色圆润的脸颊，“今后，蛋儿大名就叫莫染尘好不好？”
　　蛋儿溜圆的头朝我怀里蹭了蹭，似在回应。
　　如今我总能从蛋儿身上看出些莫辞的影子，便愈发宠着他些，一如莫辞那时宠着我。
　　我原本是上古龙族唯一一尾承天运降世的应龙，却因承我降世的沂水未足够祥瑞，使我生来便欠些气命，体格也分外弱些，是以族中长老格外紧张我，饮食起居皆被妥当安排，便是小心翼翼到了喝口水也要先找个人来尝个冷热此种地步，那个帮我尝冷试热的人便是莫辞。
　　我在南方水泽惶惶挨过了三千个年头，周身才终于覆盖一重神泽具备自保能力，然族中长老仍旧不大放心，一心要为我拜个师父，这一拜，便拜去了九华宫那一尊创世大神府上。
　　浮黎元始天尊自创世以后便不大过问六界中事，彼时神尊不大瞧得上我的资质，却金口一开令一道跪在我身侧的莫辞首先入门。莫辞自然不干，“胥桂长老早有嘱咐，焚愔在哪儿，莫辞便在哪儿，时时刻刻守护，生生世世不得弃离。”说完便对神尊五体长拜，“神尊美意，莫辞恐不能领受。”唔，莫辞那会儿死心眼儿哟，死得我有点儿小感动。
　　神尊大抵是爱才心切，才一并将我收做徒弟。
　　我成为神尊的末徒时，世上还未存有天族。
　　一晃十六万年沧海桑田，天族竟能做到六合一统，后来者居上，却使我万分倾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