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生烟火·风月记》棠梨妗

52、番外1 落华

　　她自记事起便一直一个人，一个人体验四时变化，一个人望尽云卷云舒，一个人好似不必吃饭，好似也不必遮体。
　　她常常喜欢静静地坐在泉水叮咚的水边，凌凌波光里总有个银发尖耳的女子，口丹含笑，眉目清秀。
　　她喜欢同那个流动的影子咿咿呀呀，就仿佛这个世间其实并不只有一个她。她其实不懂孤单，她其实还不懂孤单。
　　偏偏有个男子教会了她孤单。
　　那个男子便是创世大神的首座弟子璨宇斗圣。
　　璨宇为神板正，不近女色，甚至是生人勿近。他一心专研法术，专研到走火入魔，无意闯入了她的境界。
　　中楚之境，花色繁茂。
　　漫山樱花，枝叶蓁蓁。幕天的山风不曾侵入，月光如洒轻易地折入护山的法阵，凌凌五光十色若个扇面铺满大地。
　　静谧沉香。
　　风乍起，天际间一朵刺目的光团渐行渐近，浑身赤火将幕天法阵砸开一个窟窿。山风在秘境里迷失、搅弄。一重重绯色花海此起彼伏，恰如那赤火浓烈。
　　她本在一树花色下小憩，忽来的风拂散她额头的发丝，醒来时正见一颗火球砸得大地一震。
　　火球里团着的那个物什，有胳膊有腿儿，构造与她类似，消去赤火细看，却大有不同。那人无有尖耳，发丝也是与她截然不同的墨黑色，他的胸肌好似更加魁实有力，他小腹以下更加多生了一团物什，又软又硬。
　　她自好奇，便探手感触了两把，既软又硬。
　　奇怪那人牙齿缝缝似倒抽了一口凉气，闷哼一声急座而起，浑厚有力的大手一把就钳住了她的手腕，令她有些慌然失措。
　　他睁开天幕一般深邃的眸子，将她搁在眼里打量了一番，寸缕未着，冰肌玉骨，看得他周身燥热，许是热毒骤然发作的缘故，他陡然剧烈咳嗽起来。
　　她感觉到他周身的滚烫，几乎本能地将自己一副冰肌贴合上去，为着这番降热顺利，她还对他施加禁制以防他挣扎。
　　星辰息落，无常变幻。隔着幕上那个窟窿，她第一次看到了境外的天空。因着是初见初识的缘故，所以才会看得痴迷。
　　她琉璃一般的瞳孔，映这星子万千，实在美极。加之暧昧合抱这个姿势，使得璨宇愈加五内燥热，小腹之内似有什么按捺不住，亟待爆发。
　　他被这股子火气搅得气息凌乱，“放开我。”他声音极大，却很没底气。
　　泰壹为头顶这骤然的声响一愣，却不知何意，遂扬着脸看他，清丽的脸颊好似挂着万千个疑问。
　　他亦是一愣，“你不会说话？”这是个疑问，也是个结论。
　　他将这无声无息的秘境感知了一番，“你一个人住在这里，从没出去过么？你可知星辰万里，可知世间百态，可晓得凡世热闹繁华，可晓得三道六界百项林立？”
　　他将她一张懵懂柔和的颜看得愈发温柔，“是啊，你神息纯粹，未着这污龊世间沾染一丝一毫。”
　　他忽然扯开一抹笑，认真地一字一顿道，“我叫璨宇，璀璨宙宇的‘璨宇’，璨宇。”这是他第一次笑，连他自己对这个表情都有些震惊。
　　他本是个木讷不善言辞的神，否则也不会与底下的师弟们处成一副高高在上拒人以千里的模样，可此时此刻，面对她，他似乎有千言万语说不尽。且是以彼此裸身合抱这个暧昧的姿势。
　　他催动神息强压周身重燃的赤火，朝她做了个口型，“璨、宇。”
　　她眉头微蹙，也尝试张开了嘴，上下唇碰了半晌，“呔……啊……璨……咿宇……”发出这几个音符，她便眉心舒展，妍开一笑，倾城倾国。
　　他怔怔的看着她，嘴角的笑容愈发甘甜，殊不知他周身的禁制是何时解除的，情之所起，情之所到，他张开手时，他便能将她紧紧拥在怀里。
　　她娇弱的躯干虽有微微一颤，却是那极美好的一颤，将他们彼此的距离变得更加密不可分。
　　她的所有语气词里，都有一个“呔、咿”，所以他为她正名“泰壹”。
　　流瓣光阴似折坠，不知不觉中，他们已在这中楚秘境生活了七轮月圆月满。璨宇在此秘境休养生息的同时，亦教会泰壹许多凡俗常事。
　　譬如，饥时烹饪，冷时穿衣，乐时起舞，伤时落泪；又譬如，咿咿呀呀可以变成诗词曲赋，斗转星移世事变幻无常；再譬如，孤单、寂寞、喜欢、讨厌这些感触。
　　总之，初临世事的她，将这凡世琳琅看得分外美好。
　　一日气和风清，她睡得极沉，醒来时，侧卧余温未消。她急急忙忙起身去寻璨宇的踪迹，却在秘境里找寻未果，那是她第一回体验到什么是心急如焚，什么是思念，什么是孤独。
　　从前她也会坐在溪畔，将一双脚搁在水流里从不觉得冷冽，而此时此刻，她竟惆怅地觉得这叮咚的流水，清冽透人。
　　好冷。她不自觉地缩成一团，眶子里有个温热的东西在打转，这似乎和她周身的冷有些格格不入。
　　她抹一把眼眶里落下的水泽，舔舐起来竟有些苦涩。
　　“泰壹。”
　　有人唤她，是那个熟悉的音色，她一路朝他奔去，扑在他怀里，眼角亦是温热。
　　他将他紧紧拥着，轻轻顺着她轻颤的脊背，轻声解释道：“早起时见你睡得熟没忍心叫你，本想在你起身前将早膳一一打点，不承想我将去凡世取来这芦花鸡，你便在这坐着了。下一回，我再也不独自离开，一定带着你。”
　　她眼角的温热随风落下，轻轻嗯了声。
　　方才晓得，原来泪水也分两种：一种是伤心难过，一种是喜极而泣。
　　经年后，天方五星连珠，她的神息没来由地急转直下，他忧急如焚将虚弱的她领上了九华宫，想以师父之尊定有法子救她。
　　未承想，他与素未谋面的十二师妹由此结下个梁子。
　　再后来，混沌摧罚，她毅然决然生祭天地，什么也不曾留下……
　　她从他的世界一闪而末，犹如世间化泥的灿烂落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