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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风月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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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承位这事,我使了辄儿一拖再拖。
一个魔宗我脱手赋闲,在四方圣主的经营下,尚觉得焦头烂额,这偌大一个六合,倘使管下来,岂不得将我累坏了去。
我暗自一计较,得赶紧生个孩儿承位才可。我便将染尘连哄带骗,扯出去游方去了。
光景西驰,浮舟翩跹。
我做了十几万年上神,愈发腻味,便于凡世热闹处与染尘一道投生了,美其名曰:渡劫。
司命星君与我写的这趟命格,经我多番推敲,实在乏趣,大笔一挥,作罢。于是,在司命星君酒后烂醉的一个夜里,我拾起笔在命格簿子上亲自同自己和染尘批了凡世命格。
神仙于怀孕生子再到长成实在太耗费时日,若在凡间生个孩儿再领去天上养着似乎就容易得多。
我此般打算着,便为自己的十五岁凡世顺产了一子,却没饮一碗消忆汤再堕凡,以至于在顺产这一日尝受的十八般苦楚永世难忘。
到底是曾经孵过蛋儿的,如今挺着个大肚也算适应。
我本来与自己批的命格是黎国一位公主,同纨绔世子酒后乱性,以致于珠胎暗结,奉子成婚,亦奉旨成婚,婚后育有一子,期间智斗公婆,也算是和美一世。
可临到成婚前夕,我反悔了。若全按着本子来,岂非无趣。
所以世子结亲那一趟,领了只空轿子回府。世子醉倒在鸾凤塌搂着一个侍女昏睡得甚没良心,独独他的亲生老子急得吹胡子瞪眼。敢情这世子穿上裤子压根儿没想着认账,令我分外不爽。
我是公主,是位自视甚高的公主,遂在襄老王爷将我一状告去天听以前,率先收拾细软卷铺盖快马加鞭杀回封地,自立为皇。
我虽是位公主,却是掌握着实权的公主,龙椅上坐着的那个是我幼弟,不过舞夕之年的他一切唯母是从。
章太后把持朝政,早已视我为眼中钉,几度欲除之而后快,我那弟弟念着手足之情,在除去我这件事上每每与太后作对,此般我能顺利逃出京城,他是功不可没。
不久,我在南境称皇,考绩黜陟、嘉谋善政,国力强盛已能与中州王庭分庭抗礼,章太后恨铁不成钢一怒之下罢黜皇帝,很快便迎立无所作为的襄王世子为帝。章太后作此打算原因有二:其一,章太后以为襄王府与我有嫌,弃婚一事闹得沸沸扬扬,襄王世子必定恨我入骨;其二,世子这些年吃喝玩乐无一不精,无所建树,很是听长辈的话,章太后便是那个强势又霸道的长辈。
思来想去,之所以世子今世有些草包,大约是我未饮的那碗消忆汤让染尘给饮了去。
一日惠风和畅,我揉着圆滚滚的肚皮,一边喂鱼,一边同内舍女官议事。
她与我细细报了宫中制诰、农田收成,又报了边境部署、中州王庭细事,皆无特别。我一边应着,一边晒着太阳,百无聊赖到险些睡着。
“报~”也不晓得是哪个内官细着嗓子来了这么一句,令我满脑子瞌睡虫惊得一个不剩,接下来他报的事更是令我提神醒脑,只见他伏在我跟前欲言又止怯怯启齿,“启禀女皇,中州陛下派使入城,还、还奉上一千男子。”
我撸起袖子,不解道,“一千男子,难道是打架来的?”
内官颤抖着肩缓缓扬起头,“那一千男子虽文韬武略,可都是些世家子弟,却不是为打仗来的。”
我眉目半挑,不悦道:“不打仗,难道送来让我养着?”得费我多少粮食,方才内舍报了,春收并不大如意来着。
谁料内官竟艰难地点了点头,合着真是要我养着!
我……我胸中一团邪火上蹿得厉害,正要拍案而起,谁料那内官又抖着嗓子道,“中州陛下体恤女皇,治国乏累,后宫暇置,连一个体己说话的人都没有,遂精心挑选一千公子以充裕女皇后宫,还说……”
我骤然拍案而起,急道:“说什么?!”
“说、说各世家公子温文儒雅,还望女皇善待。”那内官说完,额头已是大汗淋漓。
“去他个天皇老子的善待!”我嘴角一抽,动了胎气。
这胎气一动,眼看肚里八个月的孩儿就要早产,王庭医女、产婆东蹿下跳,忙成了一锅粥。
我这厢宫缩不止正如火如荼、汗如雨下,一路在产婆的加油打气下,咬着银牙攒着劲儿闷声求爹骂娘告奶奶,一帘之外却是风云变幻,军报频传。
一急曰:“中州守将寻衅滋事,边境受挫,竟不战而退。”
我憋着一口气,咬牙切齿骂道:“废物!”
堂下一哆嗦,再急曰:“中州陛下亲率大军,也不知施展了何种妖术,已是兵临城下。”
腹中狠狠一抽,我仰天骂道:“莫染尘,你可真会拣时辰,老娘这厢生着孩子呢!”
我发作地大汗淋漓,无暇别顾,只叫拼命死守,却听堂下忽有三急曰,“中州陛下已在门外候着,女皇见是不见?”
也没等我回复,中州皇帝便一袭龙袍金冠大摇大摆走了进来,堂下几个内官立也不是拜也不是,僵了一瞬。
我无奈一叹,“罢了,都退下吧。”殿内一片踟蹰,为着我这个女皇的安危不肯退却,我遂提了口气又道,“我这正生着他的孩儿,难道还能真伤着我不成?”
待堂下退去,中州皇帝伏在我床榻,捂着我一只手,眉头得意一皱,“阿愔,我与你加油助威来了。”
哈,这消忆汤看来染尘也是没饮着,却不早叫我晓得,害我白白受了这么多委屈。
心里一个不爽,别过头赌气道:“不生了,我不生了。”
他忽然凑过来,温暖的鼻息呼在我耳畔,引诱道:“下月十五,正是人间下元节,家家户户用新谷磨糯米粉做小团子,包素菜馅心,蒸熟后在大门外“斋天”,既热闹又可享受美味。倘使你现在把孩儿生下来,兴许还能赶得上,毕竟对天道那些老家伙有了交待,你也容易退去些。”
腹中又是一阵绵密的抽痛袭来,我闷哼一声蜷成半个团团,听到自己哼哼唧唧的声音略带哭腔,连自己都诧异。
每抽痛一次,便将始作俑者谩骂一次。
染尘怕我分散力气难产,后来竟自个儿打骂自个儿,为着哄我快快生产,他也算是开了窍无所不用其极。
躲事儿这些年,听闻书玄师兄被一众天道上卿请上了天宫主事。
我这大团团将将把小团团生下来,权只抱在怀里稀罕了一回,染尘便传个纸符通知书玄师兄接去了天上。
书玄师兄只震惊地将我与染尘瞧了良久,才踩着一片凝重的云一步三叹地离去。
我气若游丝窝在染尘怀里纳罕问他,“你怎有神力?”我虽有仙生记忆,却因半分法力也无,要尝受这分娩之苦。
他笑笑,“阿愔,你能诓着司命改了劫历,我怎不能使使辄子保留些许法力?况且……”
“况且什么?”
“你我日后游历名山大川,总要有些自保能力,不然一个不慎速速去了命理,回归神位,岂不又要叫天道那些小老朽烦上,况我们的孩儿尚未长成,还难担大任。”
我虚虚一想,“此言有理,大大地有理。”
一计两用。染尘与我报来个孩儿在凡间养着,我与染尘仍旧做着人间的女皇、男帝,中州和南境无分你我,待我与染尘将这皇位做厌倦了,便并做一个黎国,使我们的“孩儿”来管这个天下。
余年,恣意放浪,只欢风月,不理世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