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生烟火·风月记》棠梨妗

50、前缘散尽

　　从时空隧道里出来，紫霄明宫里早已不复热闹景象。
　　偌大的宫殿，兵甲操戈，似宣纸上的浓墨，一派凝重。
　　从来晓得天象能阴晴不定，却原来从喜到噩也能那般轻易转变。满宫的喜帐喜灯还未撤下，黑压压的一片神将已披盔带甲折戟提刀，拿得是一派如临大敌的架势。
　　道墀眉目紧绷立在一片神将中央，满口仁义道德，指着我振振有词：“狂妄悖徒！朕念在你对二殿的养育之恩好心邀你参加礼宴，却不想你大闹紫霄明宫，扰乱天道盛典，我泱泱天族岂能容你藐视，还不速速认罪伏法！”
　　雷神领阵在前，神清气正，义正言辞道：“焚愔上圣，吾辈无意与你交恶，但天道自有法度，容不得你放肆，若你死不悔改，小神即便是拼上一条性命，也势必不会让你称心如意。”
　　道墀见得雷神如此忠心，继而一拍雷神肩头，面露赞许之色，“天道得君司罚，实乃大幸也。”
　　我倒懒得看道墀的惺惺作态，振开双翼，神辉诸天，厉声道：“本圣承天运而降世，历经劫难正神上圣，如今寻的是私仇，与三十二天诸神无干，速速退下！”璨宇斗圣独尊三十三天，余下神仙各据三十二天。
　　殿中诸仙在我强大的神威下，赫然退出几步，却还有道墀的甘心追随者，顶住压力一动不动。
　　后排有几个文职老仙，喘了几口大气儿，好容易稳住了脚步，面容震惊地齐齐朝我拢了拢手，敬重之意溢于言表。更有老仙拢手朝西，喜极而泣：“无量天尊庇佑，天道后继有人。”
　　自元殷避走西天，天道便一度陷入了后继无人的窘境，我正神上圣的时候，整个太上三十三重莲升天抖了几抖，彼时几位天家上卿曾竭力劝服道墀摒弃前嫌迎立我为储君。这事儿令得道墀对我愈发憎恨，几度欲除之而后快。
　　所以此番我神辉再现，几位老者才有此种反应。
　　只是这样的反应，令得道墀愈加目眦崩坏，“此女贵为上圣，却倒行逆施，愧对神职，在场诸仙若能除而杀之，必将名载史册，受后世景仰。”失了一贯仪态，急于发号施令。
　　我不置可否轻蔑一笑，“本圣倒行逆施？道痴从前你为我座下书童时，我怎没看出你有此等狼子野心？究竟是你阴谋诡计还是本圣倒行逆施？”
　　此言一出，满殿哗然。三十二天诸神几乎是齐刷刷地朝道墀投去了探寻的眼光。
　　道墀神色一刹崩塌，几个踉跄才稳住步伐，祭剑大怒，“你……你、无中生有！诬蔑上神此乃大罪！”
　　我银枪一挑，银光大炽，“你本为蝾螈，却妄图披我龙皮混淆是非，登极帝位，作恶六界，是也不是？”
　　他原本狠厉的眼几乎被我的银华晃得茫然失措，将天诛刃胡乱挥坎，惊得四方的神将连连倒退，心虚大吼：“朕是统御六合的上神，真身是龙，并不是什么蝾螈！”似乎着了魔障一般，急急指着我身畔的染尘解释，“他、他的真身是龙，朕若不是龙，又怎么生得出龙？”
　　他的诡辩，令得满殿舆论又向他倾斜。
　　此时染尘于殿前显露真身，于云露中缓缓吞吐：“本神的确为龙，却不是道墀子嗣。本神同焚愔一道师承浮黎元始天尊，一道于冥土风化，只不过借由华嫦天妃重塑仙身罢了。”
　　平地一声惊雷，满殿神仙惊愕之余，悉数朝染尘执了个古礼，敬他之心，一如敬重璨宇斗圣。
　　道墀形迹败露，却死不悔改，天诛刃承他毕生修为朝我袭来，我见机极快，撤飞十丈，银枪半挑，那天诛刃绕着枪打了个旋儿，便撞去了另侧，几个撑天的柱子，被而贯穿之。
　　雷神反应过来时，满眼愤恨，随即以雷霆锁链死死将道墀钳住，一榔头捶在道墀足三里内侧，迫断其奇经八脉，使其跪地，才朝我抱拳道：“贼人已拿，听凭上圣处置。”
　　我驱身上前，枪头抵在他额迹开裂的地方，“本圣的皮搁在你身上十六万年，竟还是不大合体么？”
　　但见他惊恐的神色，我甚为满意，“你不欠我什么，唯独是这张皮，再不能给你用了。”
　　他猛一扬头，一张脸几经变换已是惨白无色，咕着嗓子答：“应当。”语气里竟还有几分傲气。
　　当初我便是有些欣赏他的傲气，才留他在身边，如今却对这股子傲气感到无比厌烦。
　　“罢了。你用过的皮，本圣已不想再用了。只是白芷的灭族之仇，连奚的弑母之痛，淮贞的失姊之殇，只能由他们亲自向你找还了。”撇开眼吩咐雷神，“将他拖下去好生看管，莫叫他轻易死了。”
　　若素岚的内丹被取出，那本圣的龙皮他势必再也撑不住，皮肉慢慢剥离的苦楚并不亚于千刀万剐之苦，倒比我亲自抽剥来得更为解恨。
　　他许是了解到我的用意，形容愈发涣散，眼神却依旧坚定，被拖走前这般挣扎道：“唯愿速死！”
　　我笑笑凛住眉目，“不允。”
　　道墀被押解天牢不过三个时辰，我便将淮贞等传上了天庭。
　　淮贞也不是个仁善的主儿，亲自下得天牢，只消三掌便逼出了素岚的内丹。连奚则是为道墀做了个魔障，日日复夜夜，时时复刻刻，受心魔摧残之苦。白芷则是为道墀精心备下一池药浴，其中干椒、精盐最是嗜血腐肉侵骨。
　　道墀这个下场，也算是他咎由自取。
　　一日事毕，一桩久长的心事才算放下，没了沉香安神，我亦睡了一场好觉。
　　翌日晨起，神清气爽。
　　推开门时，却目瞪口呆。
　　偌大一个院子，齐刷刷跪了一片神仙，莫不都是请我继位天君、统掌六合。
　　第一日，我以诸事未定为由，拖延着。
　　次日，为防情境重演，我躲去了魔宫避着。
　　本意商讨与染尘婚事这个大项，遂找来这方面颇有经验的陆离商议，经陆离推算，当晚就是个宜室宜娶的好日子，索性便拽着莫辞匆匆将婚事办了，连婚帖也没发出几张。谁料，我才顶着盖头拜了三回天地，天际就落下黑压压一大片人，高喊同一口号——请上圣承位大统，统掌六合！
　　我心肝脾肺肾一块儿震了几震。
　　猛一掀起盖头，我无奈推搡，“诸仙可是赶我这杯喜酒来了？”
　　翊圣老朽楞了楞，连忙摆手，“上圣……”未能脱口的话被机灵的杏生一樽酒给灌了回去。
　　我只不悦搪塞，“什么事，待本圣大喜事毕再议。”
　　诸仙半不情愿拢手称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