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生烟火·风月记》棠梨妗

5、混子批命

　　魔宗有个神棍，自称周易圣主，传言批卦极准，能批阴阳断五行，测风水勘六合，了然前世今生，看穿六界世间。天上地下无所不知，传得无比玄乎。
　　我遂拎着帮算了一卦，叫他卜一卜我家莫辞何时能醒，他端着一只龟壳神婆了半晌，最后只透露给我六个字，“神机不可泄露。”
　　去他王八羔子的神机，这周易圣主分明是个诓人不眨眼的混子！
　　这次我揣着蛋儿看了半晌儿，这孕十万年而生的蛋儿最终究竟会孵化出个什么子物什，我自好奇，却有人比我更加好奇。
　　混子舔着脸皮跟我这儿求了半日，又是嘘寒问暖，又是端茶倒水的，生央我将蛋儿借给他批批命格，我架不住陆离一顿泼皮攻势，屈打成招，最后允了。
　　我只得无奈骂了声娘，可叹陆离的性子和他的眼光一样感人。
　　蛋儿在离开我的第二日，我便浑身不自在，瞅着陆离外出替杏林圣主新府批风水的这个档口扒着窗口遥遥望了望我的蛋儿。
　　端只怨，内里有两个魔童寸步不离地守着，我才不得不在自家门口一副鸡贼模样。
　　然而，这顿窗户扒的我汗毛倒竖。
　　陆离自个儿常年红衫配绿裤也就罢了，连带两个小娃娃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穿着打扮，瞅着俩魔童颧骨上比猴屁股蛋蛋还要红的两坨，我那叫一个后怕呀，虽说蛋儿尚未出壳，却保不齐会被这奇葩环境影响，万一……兀自猛摇头，我家蛋儿才没有万一。
　　一阵激灵清醒地浇灌我的天灵，我已全然将答应陆离的金口玉言抛诸脑后，任凭俩魔童使出十八般武艺千般阻拦，我自还是华丽丽地将蛋儿搁在怀里带回。
　　金乌归位，广寒当明时分，忘机炎江畔有十万龙楼花彻夜绽放，粉蓝的花色映照在火红的岩浆，说不上的震撼。
　　我魔宗身居地幔，自无福感受日月变幻，何时当寝，自看龙楼花即可。
　　宽开内袍，将蛋儿送到腹前，一气呵成。蛋壳似玉石，触感温润。
　　我忆起杏林圣主白芷十分专业的嘱咐，“凡孵蛋，皆贴身抱孵，温养以法术仙泽，莫磕着碰着打着晃着，切记切记。”
　　我遂敛神，催动神力，将蛋儿牢牢贴合在我腹部，吃喝拉撒睡一刻且不卸下，看谁还能借得走！
　　本神果然□□！
　　一日闲暇，我挺着个肚子同穆清两厢吃茶，他喜不滋滋地掏出两颗头般大小的蟠桃同我说道，“看看，紫纹细核，九千年一熟的蟠桃，凡人食之霞举飞升，仙人食之助益灵力，寿与天齐。”
　　我抚着肚子笑道，“你打哪儿得来的？”
　　穆清望着我隆起的小腹啧啧两声，出言揶揄我，“女王这般慈母模样，属下瞧着委实有些不顺眼呐。”
　　“别闹，你何尝正经称呼我女王？”我朝它翻个温柔的白眼，他已将削好的蟠桃递给我一片，入口咬碎满嘴甘甜，心满意足道，“说真的，你此番上天单不是偷个桃子这般简单吧，又得了什么八卦，与我分说分说。”
　　自打捡了颗蛋儿回来，我便尤其与穆清走得近些，没旁的缘由，他性子好，吃食多，和他耍，不挨饿。
　　所以世事难料，我正儿八经养了几百年的书童可以为一己私利扒我龙皮，同我认识不过半年的穆清，却能将人人趋之若鹜的蟠桃送入我口中。可恨的是，那只蝾螈天上地下销声匿迹，我报仇无门。
　　又是从穆清口中得知，华嫦天妃堕落摩羯天渊那日，天帝怒气冲冲从西天而来，本以为后继有望，却无端端得而复失，盛怒之下，不分青红皂白以渎职之罪赐死天妃神宫一众仙侍。而真正的始作俑者，天后华卿一身素服在华嫦灵前心痛欲裂哭晕了三次，天道皆称姐妹情深。
　　也是天后三寸不烂之舌，在天帝面前，声音凄切地混淆是非，“陛下，妹妹性子刚直，你不要怪她。”“她可能是怨我，夺了她的宠爱。”“臣妾不应该在她身怀六甲意志力最为薄弱的时候还出现在她面前，我应该躲得远远地，一定是我的出现刺激了她，以至于她离宫出走，连说都不肯说一声。”“只是没想到，妹妹这一走，就是天人永隔，两不相见。她一定是恨我，不愿再见我。”
　　最后天帝一声落寞，“她是在怨朕，不想见朕呐。”
　　听完穆清绘声绘色的陈述，也不禁会觉得天妃华嫦任性妄为咎由自取，天后华卿大度体贴堪为表率，天帝陛下更是深情一片忠贞不渝。
　　我冷笑两声，“心怀偏见的时候，所见自然非真。一忧一喜皆心火，一枯一荣皆眼尘。又有谁是真的在乎呢，左不过是旁人嘴里一场谈资罢了。”我轻轻抚了抚隐隐躁动的蛋儿，又心安理得吃起穆清递到嘴边的蟠桃，而此番甘甜之中回转些许苦涩。
　　三丈开外，望天小犼绕过千回百转的回廊，瞧着我眼放精光。
　　之所以称“小”，是因为它能伸缩个头儿，不当坐骑的时候，只化个犬般大小，散养在这园子里，这般大小，我素常花销的粮食也减了不少。
　　我眼见着它擦了擦爪子，蓄势拱起脊背，准备扑来我怀里。我暗道不妙，银光一闪，它便意料之中扑了个空，一头磕在栏杆上，哀哀嚎叫了两声。
　　我则扶着肚子道了声没天理的“幸好”。
　　素日里撼天动地的望天小犼，霎时间眼泪汪汪地望着我，我有些应付似的拍拍它的脑门儿，“乖，去别处玩儿。”
　　小犼又幽怨着一双眼将我望了望，我不为所动，它才垂头丧气地跑开。
　　“我的女王，你就这么应付天上地下人人趋之若鹜的望天犼？”穆清显然不理解我的作为。
　　“我如今只怕磕着碰着，连座个椅子也要小心翼翼地慢上半拍，望天犼那家伙不知轻重的，要是伤着蛋儿就不好了，且就叫它委屈几日，待蛋儿平安破壳，我再哄哄它便是。”
　　穆清为我魔怔的一番说辞，嘴角一抽。
　　正当下，陆离忽然冒冒失失地显身，眼前突兀的红红绿绿生惊了我一跳。混子石破天惊的话更是惊得我心胆俱裂。
　　那句话是“女王命中有劫，应该是一颗蛋造成的。”
　　片刻后我耳清目明，兜头甩了冒失神棍陆离一记灵光。从那“应该”二字，我便晓得那个混子又在胡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