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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所谓正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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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神龛上凌开金莲庄重挺立的人,有远古的神息涌动,他看待我的眼神似乎比从前更添了几分冷炙进去,有饱经风雨的沧桑霜冷。
我不晓得他是否是因着发配蛮荒这桩事耿耿于怀,这样的疏冷便是从我初见便深有感受的。
在我三千岁上,浮黎师尊勉为其难将我收为末徒的那一年,璨宇的婚事不意受了些许挫折,况那挫折还与我有那么一星半点儿瓜葛。
璨宇斗圣作为师父座下首座大弟子,其身份地位自然比之其它上古神要高出半截,这普天六合能配得上这樽大神的女神本就不多,况还要从这零星之中择出一位与璨宇两厢称意的更是不易。
偏中楚之地就诞育出这样一位神葩,洞同天地、浑沌为补,未造而成形,谓之泰壹正神。
泰壹正神几乎与天地同岁,却因一直长在秘境,灵智几乎等同稚童,纯真烂漫,尚不知男女何异。
许是独身居住的缘故,她从来不着寸缕,身段灵秀,却只以银色发丝遮盖,听闻一对尖长的灵耳,是泉水叮咚、世间百项,长在天地的凭依。
我与这位女神不过一面之缘,却因着她的不同寻常,一直记到了今天。
璨宇修炼成痴,却在冥想高阶法术时着了魔障,混沌那几年,听闻是同那位女神活在一处。
彼时,我一篇咒术记得不大灵光,被罚困在一颗长青松下默书,因是师父亲自布的结界,连莫辞也不好陪伴在侧。
当一个不苟言笑的男子怀抱一个相貌清奇且衣着甚少的女子忽然闪入我眼帘时,我以为是哪个话本子里走出来的采花大盗吃了熊心豹子胆,竟将腌臜龌龊事做到了九华宫里来,一时耍弄心作祟,管了番闲。
我这鬼使神差的一管闲,是彻底将我同璨宇那还没来得及建立的同门情谊给管没了。
年轻时的我为人有些混账,做事有时只贪图一时爽快,不计后果。
所以为了尽早脱离青松下的困书圈,我使猪油蒙了心,骗那有些情志涣散的“采花大盗”,我乃是个大荒秘境前来作客的杏林圣手,能妙手回春将那病蔫蔫的女子救活。
我便是那么随口一说,那“采花大盗”也随便信了。
所以在那个星子空洞长夜漫漫的夜色里,我顺利逃出了那个圈子,又顺利将“采花大盗”关进了那个圈子,顺道儿将美人领回了自个儿住处。
我捻个诀飞走时,听身后叽哩咣啷一顿子乱响,那“采花大盗”很是气得捶胸顿足。
事后璨宇气鼓鼓地跑来寻来我,要不是女神及时醒转,他险些就将我生吞活剥了。
以我那时的微末道行和璨宇相比,相当于我是个手无缚鸡之力待宰的羔羊。
“你当真是杏林中人?”他收尽手里的暴戾法术,惊喜这般问我。
我劫后余生地扯开笑,“应该的,应该的。我们杏林仁心仁术,从来不打诳语,说了能救,就一定能救。”
随后几个日子,璨宇将我视作救命恩人,尊敬得跟他再造父母似的。我于心中有愧,对于他的盛情,总是避着不见,直到我晓得了他便是我传说中的大师兄,更是倍受惊吓,一直不敢出现在他方圆十里。
我与璨宇师兄便是这般畸形得和谐了两万千儿八年。璨宇他甚至不晓得师兄们口中议论的小十二,对应的就是我这张脸。
于我三万岁元寿前几年,日月同辉同落,人间狗鸣鸡盗,天降腐雨,生了乱象。师父眉头愁做了一片,九华宫里也混沌沌地,不见开明。
老成持重的三哥,眉头也是同师父一般如出一撤的紧皱。
未几日,混沌摧罚。正好撞在了璨宇斗圣同泰壹正神大婚前夕。
女神红妆霞帔被画地为牢圈在一处,也许是冥冥中自有注定,我反被女神诓进了那个圈子。
混沌摧罚的时候,女神血祭天地,拼死护下三界六道免于灭顶之灾。
太一生水,水反辅太一,是以成天。天反辅太一,是以成地。
太一即泰壹。
泰壹正神生于天地,反辅天地,成就天地众生。
便是在泰壹正神故去的那一年混沌,莫辞龙息鼎盛,生了一头银发。
泰壹正神归祭于天地生灵,璨宇大约也是将这事记到了我头上,便是我送上门去叫他打,他也打得丝毫未有手下留情,遂有了后来师父将其下放蛮荒磨练心性。
我从前思虑不全,不懂得璨宇的心,如今尽是全懂了。
三道六界是泰壹正神拼死保下的,如今一统六合的是天族,天道正统不容动摇,天地秩序不容动摇。
所以,我面前这只蝾螈,璨宇才甘心作保,所以他才冷言向我,“焚愔,你若起誓永生永世避居地幔,本尊将饶你不死。”声似醇酒,厚重冷冽。
我一怔,一愣,痛心疾首反问他,“大师哥,你当真要因为所谓正统助纣为虐?你可知那蝾螈为一己私利扒我龙皮?你可知他又为了撑住这张皮拿走了素岚内丹?你又可知他为保颜面降罚大荒使得华族几乎绝迹?”
璨宇神色略缓。
道墀颜色崩裂,趁我不备,使出天诛刃朝我刺出,其凌厉的攻势几乎是意料之外,刀尖业火几乎承了他半生仙力,然他以为的致命一击很快便为我的神息控制,落在我两片指尖的刀刃业火瞬息湮灭,我顾不上看他,只沉声质问璨宇,“便是这样的顾名趋利的小人,你还要护着么?”
璨宇不为所动,眸色凌厉如初,手中的火叶尖刀势如破竹摧开护体仙障已正正抵在我胸口,“天道正统不容动摇,天地秩序不容动摇!”
劝解无果,只得使周身龙息大动,向后撤出一丈,无奈一叹,“冥顽不灵。”银甲震荡,祭出帝恨枪,黑色时空里骤然光华万丈,“璨宇斗圣,我一直有个心愿”,银枪挑衅一指,“便是同你堂堂正正一战。”
璨宇眉头一皱,疑惑问道,“既论生死,也分高下?”
我定定瞧着他,未曾犹疑重复道,“既论生死,也分高下。”
他摇着头玩味地笑了笑,看待我仿如看待一个将死的物什,步态松缓地随我跳进了时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