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生烟火·风月记》棠梨妗

44、调虎离山计未成

　　故地重游时，不想却遇着了故旧，曾经意气风发的元殷大殿，如今超脱世俗，瞧来竟愈发顺意了些。
　　我焚愔本不是个善于感慨的人，却为着眼前这个剃度修行的僧弥不免喟叹，世事难料，我竟从未想过，我与元殷竟也有心平气和侃谈的一日。
　　也是从他口中得知，此届陶珐论道日前便已取消的消息。
　　话到此处，心下一个咯噔便觉大事不妙。
　　原是调虎离山！连奚他竟胆敢对我扯了谎！
　　我曾经问过圆度，唔，是元殷如今的法号，我问他何以不请愿到佛祖近前聆训，他苦涩一笑说自己尘缘未尽，终究有搁浅不下的人事。
　　所以这一趟，他执意与我一道下界，尽管他腿脚上的功夫不及我，尽管他远远地落在后面。
　　北荒之境霜重，一派朦胧苍茫，云海三千似乎不曾有任何变化，此间静谧诡异得令人胆寒。
　　在整个北荒布施这样大一张结界阻绝外界，当真是用心良苦。
　　进入这个结界并不大费力，毕竟这只是个普通的隔绝结界罢了。
　　结界内外果真大不相同，此间晦涩狼藉不亚于金戈铁马压境过后，聚了些灵力在眼上，好容易才在一片尸山血海里寻见几个明暗的光点。
　　天后此回甚是低调，却还拿得是一派高高在上金灿灿的架势。
　　赢勾与八位高阶女仙缠斗，一时间难已脱身，莫莫修为浅薄到底是着了天后的道儿，倒困于一只八卦青耳鼎正中，受业火焚炙。赤红的烈焰灼灼，几乎肆虐莫莫周身，差之毫厘，如若大鼎偏失一分，后果将不堪设想。
　　天后好手段！
　　赢勾虽是六界录里人人闻风丧胆的噩，却也有一个弱点，莫莫这个天大的弱点。
　　八女仙手心各悬一丝线与青鼎相连，若隐若现，赢勾几次想切断那联系，却碍于莫莫困于鼎内，只得与几个女仙纠缠平衡，甚至不敢打伤其中任何一仙，生怕失衡。赢勾一场架打得憋屈，直急得骂爹告娘。
　　莫莫的生死安危，重中之重，权在于那只鼎上。
　　我隐身半空，未叫天后等察觉丝毫，现下而今，在于如何在天后的眼皮子底下将莫莫救下，我想现下四境并无一个四瞳的狐狸仙，待我披覆银甲闯入业火应当不会是个难事。
　　谁料我将将蹿入鼎中，才将莫莫的身形稳住，便觉头顶一黑朦，一只巨大的顶盖便随我后脚严丝合缝地覆在上面。
　　阖盖前，我分明听得天后在鼎外笑得一派张扬，“起初本座还不信，没想到还真叫我等来了一石二鸟的成果，如今你等便在这八卦青耳鼎中一起挫骨扬灰，能死在一处也算是一场机缘。”眸中四瞳火光大盛，天后加大了灵力。
　　这顶盖支得这样及时，除非天后已察觉了我的行迹。
　　只是凤族怎会生有四瞳？除非后天获取之。
　　鼎中赤火已有焚天煮海之能，我立时三刻便将浑身银甲悉数移去莫莫身上，他靠在我臂弯中，一张惨白的脸忽然扬起，漆黑的瞳仁中似乎有万千情绪，喃喃半晌才吐出两个断续的字，“别……别……”
　　别做傻事，别把抵御业火的银甲给他一人。
　　我怎不晓得，莫莫他的心里话，只是我已渡化圣上神，得至高无上的神法加持自可以抵挡一阵子，暂时也用不上那银甲。
　　八卦青耳鼎曾受佛祖的供奉香火，威力自然非比寻常，也是那一年混沌摧罚，佛祖援手此鼎，华嫦、华卿二凤才幸免于难。说起来佛祖舅亲孔雀大明王与凤族还颇有瓜葛。
　　却不想积德施惠的法器，如今却被华卿用作了害人的凶器，不知佛祖他老人家晓得了该作何感想。
　　九哥与那弥勒佛打扫神龛，也侥幸混得一只法器，死皮赖脸从弥勒佛那儿讨来的辛苦费，多年以前打赌输给了我，却因其卖相破旧，一直被我搁在宝物袋里，压了箱底。
　　此刻我将那物件幻出，破败积灰的蒲团扬起一阵尘灰，险些叫我吃了一口土，想起那时九哥一点儿也不心疼的表情，他该不会是故意输给我的吧？
　　想来破旧的蒲团与一向服饰华丽的九哥委实不搭尕。
　　可惜时移事易，我再也没机会问一问九哥了。
　　我这厢正盘在蒲团上冥想，耳畔便又传来天后的声音，与此前不同的是趾高气昂的语气里带着些意外，“你这孽障，究竟施了何种妖法，本座的业火竟然反嗜……”言尽处，是一声凄厉的惨号。
　　我即刻撑开双翼，与莫莫破鼎而出，蕴了些神力一记响亮的耳光甩在天后脸上，“这一巴掌是为冤死的华嫦打的。”那几个女仙本欲抽身襄救，却被赢勾轻易给挡了。
　　天后好容易才化开周身的业火，咬牙切齿地抬眼望着我，口角溢出一丝狰狞的血，“那个贱人妄图同本座争位，她活该！”
　　我又是一掌，打散她将将撑起的护身仙障，鲜红的掌印落在她另一侧脸颊，“这一巴掌是替瑶姬打的。你可服气？”
　　她慌张又做起一个仙障，装出一副没事的模样，嘴唇却止不住地哆嗦，“怨只怨她，区区残身，害了我儿！本座拿她一双眼睛，拿她一条性命都是应当！”她忽然颤抖着抚上眼睛，“要不是本座偷观摩羯天渊伤了眼，又何至于要拿那罪妇的眼睛！”原来是为了确认华嫦在摩羯天渊的惨状才伤了眼么？
　　我轻呵，“你既这般瞧不上这眼，本圣便劳驾帮你去了如何？”
　　她忙退了几步，躲在两个方从赢勾处拼死抽身的仙女身后，其中一个我认得，正是穆清的老相好沉昔。
　　我虽晓得沉昔待穆清并不似穆清待她那般掏心掏肺的，可她到底是穆清心尖尖儿上的人儿，我总得手下留情。
　　只得捏了个咒术将沉昔隔在远处，另个伤重不支的女仙随手便拂开了去。
　　抬眼正对上天后震惊的瞳孔，手上一个利索，有鲜红的血张扬地从她的眶子流出，她又惨号了一声。
　　我收好瑶姬的双瞳，一掌对准了她曾经高傲不可一世的额头，“可有遗言？”她千不该万不该，便是对莫莫起了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