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生烟火·风月记》棠梨妗

42、我这个丈母娘虎躯一震

　　陆离自打北荒境外捡拾的小妖，上赶着以身相许，也不问陆离究竟愿不愿，成日将他粘着，一刻也不得闲。
　　北荒的路本就九曲十八绕，我焚愔恰恰又是个不记路的，彼时连奚领我走的那一遭全然北抛却了九霄云外。
　　四周浓浓的雾障渐起，眼瞅着一潭水泽上隐淡的月华，有些惆怅地将正朝我挤眉弄眼的陆离一望。
　　青虫勤奋地捧着一大捧存旧的虫干儿煨到陆离面前，巴巴儿地抬起一双脉脉含情目同陆离深深对望。
　　她是这般兴高采烈说的，“这些虫子炼成干儿存了好久，本打算过冬再食的，今与尊上同乘一条船，青虫万万没有一个人吃独食的道理。”
　　“君子不夺人所好，我饿着也行。”陆离将脑袋别到一旁连忙婉拒，偷偷朝我处使了个眼色。
　　青虫随即会意，凑来我歇脚的石墩下边，抬起一双真挚的水眸：“女王可要尝尝青虫亲自制的虫干？”
　　我按捺住一股子自胃脘上涌至喉头的不适，拿着派头谎称道：“唔，本圣顶聚三花、通达奥义，自当为众生表率、修身养性、悯怀万物，所以改了口味，吃素。”
　　青虫似懂非懂砸了下头，转而咧开嘴朝陆离邪邪一笑。
　　陆离受惊似的一抖，“本座这几日辟谷，不必吃饭。”
　　捧着虫干的青虫怀着瘆人的笑，前移一步挡住陆离的去路，“欸，昨日尊上还念着东坡肉的滋味来着？”
　　陆离呵呵干笑，退出一步，“怀念，怀念而已。”一只手遮上腹肚也捂不住五脏庙惨绝人寰的一派敲锣打鼓。
　　青虫心直口快，“尊上忍得这样辛苦，干脆便不要辟谷了”，捻起一条又大又肥的虫干，“人生得意须尽欢，莫待无花空折枝，吃吧吃吧。”
　　陆离紧抿着唇，一派宁死不屈的模样。
　　“难道尊上不欢喜？”青虫耷拉着小脸，有些失望。
　　“不不不，青虫……小青……虫儿……青儿你误会了，本座不是那个意思，你亲自做的虫干定然是美味。”
　　青虫揽了陆离一只胳膊，娇小的身子委身一靠，甚欢喜地将一只虫干递到陆离有些松缓的唇畔，假称有不明外物靠近，趁其不备一把塞入陆离口中，完事儿竟扭捏道，“吃了我亲自喂的虫干，就代表尊上答应了我的求欢，以后尊上便唤我青青吧。”
　　话毕，陆离惊恐地扣着喉咙，后悔不及。
　　正在这个当口，满山的瘴气陡然加重，极浓处恍惚有个影子遽然逼近。
　　想不到，青虫那小妮子竟一语成谶。
　　由远而近那凌厉霸道的气势似曾相识，原本躲事儿的陆离，不出意外寻了处安全的位置，竟也将青虫护在了身后，而后抱起个拳头冲我讪讪一笑：“女王威武，定能一举拿下！”
　　我嘴角止不住地一抽，当即撑起一片护身仙障。
　　须臾不过两个瞬息，一团巨大的躯体矮在我跟前，展开面部精壮的肌肉冲我豁牙一笑，“丈母娘在上，请受小婿一拜。”
　　我这个“丈母娘”虎躯一震，险些一个不慎从方寸石墩狼狈跌落。
　　半晌，才收拾起眼底口角的震惊问他，“赢、赢勾，你怎从荒绝山出来了？”他究竟是如何突破拱门印迦的？
　　他一本正经拍着横阔的胸脯，掷地铿锵：“染儿有难，吾岂能袖手旁观！”
　　陆离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表情在一旁摇头晃脑，“啧啧，因为爱情。”
　　青虫揪着陆离的红袍，眨巴着两只探索的大眼：“同我讲讲，是怎样一个可歌可泣的爱情故事？”
　　陆离张开两瓣唇正要启齿，被我一个眼神瞪安分了。
　　赢勾说要去救莫莫，我却不晓得他这般着急是为哪般？
　　好歹连奚曾受我几分恩惠，莫莫是我的心头肉，这一点连奚是晓得的。莫莫身在北荒妖境怎么讲也比在天道令我放心些。
　　好赖相劝，赢勾总是不依，仍旧风风火火着急忙慌地赶着去救莫莫。我饶是担忧依着他的性子会将好不容易恢复宁静的北荒搅个天翻地覆，遂想方设法地将他挡了一挡。
　　眼看他急得直跺脚，却无可奈何过不去我这道关卡，直道是莫莫有危险，却说不出个一二三四所以然来，情急之下，拽起我一只手，令我轻易探触他的神识精神幻海。
　　原来的原来，赢勾面貌生得阴鸷却是有一番缘由。
　　他并不单纯是什么尸鬼，乃是三十三重莲升天上镇司阙匡扶六界正道首座大神，正正是我大师兄璨宇斗圣褪去的孽障融合万千尸骸所化。
　　璨宇在蛮荒历练，受尽苦楚，不但衍生孽障，更是落下痨疾。
　　蛮荒横行的十万妖兽，璨宇凭一己之力几乎屠杀殆尽。
　　师父大行那日，也是璨宇身正神位的那日。
　　也是在那一日，凡世多了一个嗜血残暴的尸鬼，也多了一座鬼魅勿近的荒绝山。
　　荒绝山的古老印迦的的确确是出自璨宇的手笔，将赢勾永生永世地困在一处，的的确确是个一劳永逸的办法。
　　璨宇亲自下的印迦决不会有破绽。
　　如今赢勾出山，绝然不是印迦出了什么纰漏，其根源在于璨宇痨疾复发。
　　璨宇他是个固执又刚毅的神仙，旁人落在眼里的伤痛，他从来不曾放在心上过，即便十万年前被凶悍发狂的望天犼咬断了胳膊，露出血淋淋的骨肉，他都不曾忧心半分。
　　十万年前他平息搅乱天宫的望天犼，也致痨疾加重，所以数万年间闭关养息，不问六界事。
　　镇司阙乃是同师父的九华宫平行一处的神宫，第三十三重莲升天至纯至净至华至瑞，不乏上好的丹药，却都没能一解璨宇的痛楚。想来，这痨疾是个难缠又磨人的病痛。
　　璨宇大约也是迫于无奈才到荒绝山，索取赢勾同宗同源的灵力以臻恢复，一时不查叫赢勾探去了印迦的解法，遂有了后来。
　　璨宇赢勾灵力交汇时，相互灵识亦有渗透，赢勾也探得了天族里的秘密。
　　莫莫他，是真的有危险。
　　天道的干系又怎是莫莫一句断绝就能轻易脱离的？
　　我，错得离谱。
　　天道有个不择手段的天帝，又何尝没有一个阴鸷狠辣连亲生姊妹都能痛下杀手的天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