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生烟火·风月记》棠梨妗

37、重逢又见，两厢安好

　　伏燕一时如五雷轰顶，懵然跌坐在原地。愣了一会儿，才匍匐朝我爬过来，两行凄然的清泪印在脸上，近乎哀求，“信女不知何时开罪了仙上，还望仙上念在信女如此虔诚的份上，大人不记小人过，饶了信女一条贱命。日后信女定然出资出力为仙上广修庙宇，以享万世香火。”竟还起了贿赂神仙的心思，好一个从善如流的商户！
　　可惜我焚愔渡劫归来，至高至尊至祥至瑞，已无需人世香火供养，更不吃这一套！
　　“这里没有你讨价还价的余地！”我散尽云头，落到地面的同时钳起她的咽喉，迫使她与我对峙，“本圣当年就不应该救下你。”
　　她瞳孔微张，猛然想起了什么，从喉咙挤出一个音惊恐万状道：“你、是你！”
　　怕她死得太快，我将手上的力道稍稍一松，放她喘一口气，又再次捏紧，用卿未僖的嗓音道：“若不是城主娘子一碗毒药，本圣这个劫也不会渡化得如此圆满，本圣念着你这个大恩，下手时会利索些。”
　　我在她又惊又怕求死不能的表情里微微一笑，转脸问才奔下云头的陆离：“你在魔宗混得日子不浅，可有好的手段？”
　　陆离佯装思了思，随即朝我拢了拢手，“我同幽冥司的梓兀执事颇有些交情，凡人死后轮回转世都经他司辖，我若是开口让他卖我一个人情将此女打入畜生道轮回百世想来也不是个难事。”
　　确信陆离的后半句话一字不漏地钻入了伏燕微的天灵，我才勉强应道：“便就这么办吧。”手中稍一用力，伏燕微便妥当去了。
　　嘱咐陆离掬好伏燕微惊魂未定的魂魄，我便顺手将卿未僖救醒，彼时使我的神元强占了她的身体，因我的神元太过强大，她自身的魂魄已被压制的不像话，以至于那一碗毒药将我逼离她的躯体，以我余泽虽保下了她的命，她却再难醒得过来。
　　为不泄露行迹，伏燕微的随侍皆被齐齐抹去了这段记忆，连着伏燕微曾经存世的行迹也一一消佚，死后更无牌位供奉。城主府的继承人原本就是伏幼微，她与陈家哥儿和离以后，便被迎回了城主府主持大局，而伏禵则是过继到了伏幼微名下，卿未僖心智虽有不全却单纯可爱，得府台大人沈迦青睐，收获良缘。一切似乎完整如初。
　　卿未僖与沈迦的婚事大肆操办，连贺了三日。我望着满眼的红庆，无限感概。
　　由始至终，我都敛着自己的神泽，以为藏得足够好，未曾想还是被莫染尘给逮着了，陆离打着到幽冥司处置伏燕微魂魄的幌子，着急遁了。
　　他的第一句话是，“阿愔，你还活着，真好。”他分花拂柳朝我踱步过来，体格更修长了些，神情姿态一如昨日，狭长的凤眸凭添几分岁月折痕，一圈热气氤氲在里面，叫我恍然没把他瞳孔里的自己瞧得分明。
　　恍惚被一阵风儿迷了眼睛，我眼底生出些涩然，别过眼，生硬回他：“别来无恙，天族珍馐美味无数，倒将你养得愈发茁壮，现下如今我是否得称呼你一声天族二殿？”不晓得怎地，本想问一句安好，说出口竟变成了这样一番话。
　　眼见着他的眸色沉了沉，我却后悔不及，半晌才等到他一个凄楚的问句，“阿愔，你恨我是不是？”我没答话，他却凄然失笑，“便一直恨着我吧，那样被放在你心里，也好。”
　　我不恨你，石像里早没了莫辞我又何尝不知，我瞒得过你，却瞒不过自己。这句不恨好歹还是梗在喉咙，晦涩难以脱口。
　　他落寞的身影消失在凉秋一树凋零的花色里，走时留下这样一句话，他说，“我宁肯没有天族二殿这个身份，那样我一定守着你天涯海角一辈子。”
　　可惜这世上很多事半点不由人，你我擦肩平行、两厢安好，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我将一树残花相看了许久，陆离登时蹿出，险些吓得我再丢一次魂魄。
　　他寻着我原先的目光望了望，好奇道：“女王看甚看得那般出神？”
　　我打了个哈哈，后一脸庄重地问他：“事儿办得如何了？”
　　陆离哈哈一笑一脸得意，学着梓兀说话的口气从头说起：“梓兀问我同那凡人有何冤仇要贬入畜生道百世作践，我答是不共戴天深仇奇恨。梓兀又问：如何奇法？我道：此人一生很不尊重镜子，梳妆时不慎打碎两面，可气的是仓库里还囤着数百铜镜无人擦拭不见天日！梓兀咬牙切齿道：确实可恨！遂决意第一世便将伏燕微投身成屠夫刀下的俎肉，连孟婆汤都不准饮半口，便是要她切切实实记得每生每世的痛楚。”梓兀是个狠人。
　　不过……我好奇出问：“梓兀信了？”陆离一副说谎不大高明的样子令我委实惆怅，要不是因为梓兀也是个镜灵，这番说辞实在令人难以信服。
　　倒霉悲催伏燕微家中是经营日居杂货的，仓库里囤积铜镜也是理所应当，但此言最大的漏洞在于不论是哪家的镜子，铜制材料皆是难以摔坏的，除非刻意为之。
　　梓兀能将陆离引为知己好友，头上那根弦儿搭错的方式大约也是一样。
　　待陆离诚恳朝我砸头，我才拍拍陆离的肩膀，赞道：“办得不错。”
　　陆离豁牙一笑，没心没肺道：“不是我自吹自擂，普天六合鲜少寻得到如我这般风流倜傥、聪明伶俐的镜灵。”
　　我拿眼白瞧他，为难应付道：“的确是与众不同。”将他上下打量一番，衣着打扮与众不同，胆小怕祸堪称本事，脑回路更是清奇得别具一格。
　　陆离以为我在夸他，单手支颐原地臆想，又或许想到了什么好事，原地上上下下蹦跶闷笑个没完。
　　我无奈一叹，引下朵云，朝他唤：“走了。”
　　他回过神茫然问道：“去哪里？”
　　我嘴角一牵，“自是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哈~”他瞠目结舌张大个嘴百般不情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