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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莫名其妙,出嫁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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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极忐忑地在娓娓的搀扶下尽可能慢地穿过曲折的回廊,从娓娓嘴里得知莫家下聘的排场,更加腰膝酸软。
四支酒,百京果,八式海味,千金礼聘,香炮镯金,品类之多,应有尽有。这样高调的求亲,全城的女子岂不是要将我恨死?
宁得罪小人,莫得罪女子。这话猛然蹿出,一个劲儿地徘徊在我天灵。
不得了,了不得。我卿未僖,断然不能因一桩姻亲栽了大跟头?心肝儿一颤,这亲成不得。
好容易来到堂前,婢子已替莫染尘添了一盏新茶。于是我眼瞅着满堂红彤彤的聘礼,抖着细嗓如此婉拒:“小女出身寒门、脾性不佳,实在羞于匹配莫家高门。”话音落地,满屋女子,不论老少皆松了口气。
莫染尘却将折扇放在手心一敲,气定神闲淡淡道:“小生又岂是俗类,自不介意这些。况小姐品貌出尘,切勿妄自菲薄。”
我干干一笑,把心一豁,咬牙道:“小女打呼磨牙睡相不好,他日同床共枕,公子怕是受不得这份儿苦。”
莫染尘清然笑笑,随后凑近我两步,一双凤眸秋波四溢,“不妨事的,说来惭愧,小生一旦入睡便有如雷打不动,非到日上三竿,绝然启不开眼。”
我嘴角一抽,一山还有一山高,低低吟了声佩服佩服,继而一顾四周,一堆雪亮雪亮的目光正千军万马横扫我的头顶,我按着扑通乱跳的心咽了口唾沫,干干一笑,“公子玩笑了。”
莫染尘意味深长笑了一笑,忽然话锋骤换,“诸位以为,受人恩泽当如何?”一个转身,洁白的素衫旋起一个漂亮的弧度。
在一众痴痴惊叹声里,城主娘子首先开了口,“受人恩泽,自当还报。”
“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我认同地砸了砸头,不论怎样城主娘子于我有回护之恩,于情于理我阖该报答。
“好一个‘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更何况两只串串不知比滴水重出了多少。”
嗳?莫染尘当真是语出惊人。
我还震惊着,下一刻便被他咬了耳朵:“你一介外姓女子在城主府里白吃白喝白受照拂终归不好,倘若你肯嫁我,这聘礼便可当作还报……此后你便不欠谁的。”邪魅一笑,“答应我,好不好?”
沉浸在他倾国倾城的笑靥里,我鬼使神差地砸了下头。
天可怜见,我竟因几颗鹌鹑蛋儿将自己给卖了。
正日中,又大又圆红扑扑的一个咸蛋黄映在天上,将几朵闲散的云烤得外焦里嫩。莫染尘拽着我的手就跑出了城主府大门,我由内而外身心涔涔地冒着虚汗。
可怜我一应细软皆是不让收拾,连带我的娓娓也是迟了一日才接到了我立身的新府。
瀛州城最热闹的地段,便是“有光正居”所在。
莫染尘将房契地契商铺一股脑儿塞到我手里,笑眯眯道:“我们未僖要嫁得风风光光。”又铺满一院子的嫁妆,橙红柳绿晃得我一阵眼花。
翌日,有只上红下绿的道袍怪人,支着张“神算子”的旗子,招摇地被迎进了大门。
莫染尘说他并非浪得虚名,所择吉日,必定是良辰。
午膳时,道袍怪人拇指搁在皮包骨的关节上一掐,神秘莫测地顺了把胡子,“下个月十八便是良辰吉时,最宜嫁娶纳采。”
莫染尘忽搁下碗筷,停下与我碗里布菜的动作,凉着嗓子咳了两咳。
道袍怪人眉头一皱,斜着眼儿瞥了瞥莫染尘,立即眼观鼻鼻观心道:“七日后恰逢佛母寿诞,也是个吉日……”碰到莫染尘淡漠的脸,一拍脑门作恍然大悟状,“哎呀呀,我怎忘了,明日、明日就是上好的黄道吉日呀,宜动土、宜入伙、宜上梁、宜开光、宜纳采、宜祭祀、宜祈福……总之诸事皆宜,尤其最宜嫁娶。”
我呛了口酸梅汤,这吉日定得也忒随意了些。
莫染尘揽着我的肩头满意一笑,对那满口胡言的混子赞道:“夫子妙言,有劳有劳。”进而大手一挥,对小厮豪迈道:“快快招呼夫子好吃好喝地住下,明日一道吃杯喜酒。”
我总算揪着心等到了出嫁,身装繁冗沉甸的凤冠霞披,被喜娘引着一路迈进了莫府高门。婚礼虽是仓促办的,却是三书六礼、八抬大轿一样不少。宾客清一色的皆是汉子,却也大张旗鼓,连摆了九十九桌流水宴席。
与莫染尘拜堂的档口,万绿丛中忽然蹿出一朵红花儿来,竟意外地不是奔着新郎官来,而是一个扑通在众目睽睽之下跪倒在我脚边,边泣边诉,“表小姐,不得了了,小公子出事了。”熟悉的女声,原是城主府娘子跟前贴身的大丫鬟。
思起伏禄坎坷的童年,我隔着遮面的流苏,虚虚将她一扶,“妙仪姐姐快快起来,小公子莫非又得了急症?如今请个大夫对症下药才是首要,何故耽搁时辰来我这里跑这一遭?”我与伏禄非亲非故,实在不合乎常理。
莫染尘冷着面在一旁帮腔,“可不是嘛,我家娘子又不是妙手回春的杏林圣手。”
妙仪愣了一愣,旋即拼命晃着脑袋道:“小公子突染恶疾,城主娘子遍请城中名医依然毫无起色,奴日夜侍候小公子,听起小公子在病中常唤起小姐闺名,想着表小姐素日里最是爱护小公子……”抹了把泪,骤然扒着我满绣龙凤呈祥的襟带,“小公子怕是难以挨过这一遭了,表小姐念在昔日情分,回去瞧一眼也是好的。”
我,疼爱伏禄?我怎么不记得?只是我晓得,城主府这位小公子大病小灾连年不断,无一次不是逢凶化吉,除却上次落水,无一次绝处逢生同我有甚干系。
正纳罕着,妙仪又转脸对着莫染尘哭了一通,“事出紧急,搅扰了公子小登科实在过意不去,可是小公子还那么年幼……”
“不必多说。”莫染尘果然是要冷面回绝么?
“娘子去这一趟又有何妨,小公子身体要紧。所幸我与娘子大礼已成。”莫染尘忽而深情地拽起我的手,“我和娘子一路去,为夫的不大放心。”
妙仪尚挂着泪水的脸,随莫染尘的话脸色变了变。
嗳?两颗鹌鹑蛋儿都要我以身还报的莫大公子,居然也起了这般好心?一扫四周看客的神色,我恍然悟了悟,原来情势所迫。
“我也去瞧瞧。”上红下绿的道袍怪人,一揩嘴角的油水,猛然蹿出来,未理会我等诧异,捞出一面怪异镜子,照看后一捋下巴上快要粘不牢靠的山羊胡,尴尬笑道:“老朽可不只是个能掐会算的,对于驱鬼除祟也颇有心得,万一小公子非寻常生病,还能帮上一二。”
“老朽”假胡子下一张脸光滑可鉴,缘是个扮老充资历的青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