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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什么因,什么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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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一场大梦醒来,我几乎头痛欲裂。娓娓捧着我的手喜极而泣:“算命先生说小姐活不过今晚,我还以为小姐真活不成了,谢天谢地,小姐好端端的……”慌张扯下我床头的白绫白花,“小姐莫误会了,娘子准备这些也是一片好意,毕竟满城郎中都对小姐的病都束手无策。”
瀛州城城主是一位贤良淑德的女子——伏燕微,大家都敬称她一声“娘子”。说起来城主娘子也是一位极命苦的,先后招赘两嫁贤才,皆意外身亡,膝下一子更是灾灾祸祸大病小病不断,也是很曲折地才长成了六岁。而我是城主府里的表小姐,表哥去世后便将我托付给了城主娘子,也就是我的表嫂。
我们卿家也曾是名门望族,奈何先父经营不善导致家道中落,不得已将我养在表哥家,预备待我及笄之年便与表哥完婚。也不知是何缘故,表哥家族亦有败落趋势,为力挽狂澜表哥才入赘城主府,我与表哥一桩未捅破窗户纸的婚约就此无疾而终。
我姓卿名鱼,小字未僖,生来便有心疾,药石罔灵,如今艰难长到了十五岁,表哥却不在了。
都说表哥是意外坠亡,对这个说辞我却不大能够接受,表哥轻功不错,这我是晓得的。
我沉湖被救已昏迷多日,醒来后娓娓生怕我再次沉湖,时时劝我看开些,莫要再为了表哥寻短见。其实,不是我寻了短见,却是短见寻了我。我待表哥并无旁人眼里的那些情愫,我这一场昏迷既不是因为心疾,更不是为着表哥,城主娘子的小公子才是我不慎沉湖的主要原因。
府里的下人尽说小公子与其生父生得极相似,我未见过他生父模样,却觉得那小子同城主娘子眉眼鼻子毫无相仿,便信誓旦旦信以为真。
那小子年幼丧父又丧继父,生不逢时又多灾多难,十分惹怜,成日里闷闷不乐,是以我外出游湖便捡了他一道儿。
他倒是个省心的,一路本本分分,未曾给我惹过一处乱子,言行动作更是有超出他这个年纪的老成持重。
初夏晴空,清荷吐蕊,天际无那遮日的云,岸边无那扰人清梦的叫卖,未名湖畔是一派旷达。
我趁着清风里的荷香,与娓娓扑了会儿蝶,回过神时发现那小子支着脸已蹲在湖畔许久,瞅他那一脸木然不合群的模样,我拎上几只彩蝶在他身边一坐,“伏禄,你看这蝴蝶好不好看?”,他生父既是入赘城主府,自然随了母性,且是念在他一路长来不容易的份儿上,年前才将大名改作了伏禄,为的不过是为讨个福禄双寿的好意头。
小禄将竹笼里的彩蝶隔着缝隙望了一望,黯淡的眼色几乎亮了一亮,颤悠悠的小手将要触碰到笼子时,忽然别扭偏过头去,生硬道:“难看死了。”
嗳?这娃娃翻脸敢情快过翻书呵。
荷香里忽而飘来一股垂涎的炙烤香,我十分大度地将这一页揭过去了。留下娓娓将阴晴不定的小禄守着,提着裙摆一路寻香去了。
不远处有人支了个小摊儿,手法娴熟地烤着串儿。我满脸涎笑地盯着一串串滋着热气的鹌鹑蛋儿,咽了咽口水。
造孽啊造孽,城主府里衣食不愁,我却是个没有银子使的表小姐。
我这厢正盯着香喷喷的蛋儿们绝望地发着愁,那厢就落下了及时雨。
啧啧,瞅那捧着两串鹌鹑蛋下一张洁白出世的容颜,还是一场夏沐春雨。
堪堪抑制住内心的雀跃,得体地朝那公子见了一回礼,才如获至宝地将两个大串儿攥在手心,表出标准笑容清甜道:“未僖谢过公子美意。”
“未僖,未僖。”他愣了愣,将我的名字放在嘴里反复咀嚼,抬眸一时笑得春满人间,“记住我,记住莫染尘。”
我在他的笑容里怔了片刻,嘴角止不住地一抽,从善如流呵呵笑道:“记住了,记住了。”这公子生得一表人才却轻浮得很,纳罕摇头摆脑着朝湖畔小跑而去,头也不回地同他道别,“有缘再见。”
天大地大想是再难遇着了吧。我如是盘算着,却未想到他竟神不知鬼不觉地一路将我跟到了湖畔。
我将一只串串递给小禄时,他不为所动,却望着我身后的莫染尘一时失神,两片唇张了张,复又张了张,起身时险些没踩稳岸头,幸而我眼疾手快反手一挡,将失足的小禄换作了落水的我。
我卿鱼,名讳里带个“鱼”字,却不通水性,全然辱没了这个名字。
冤孽啊冤孽,莫染尘作为我的救命恩人,在城主府奉若上宾,小住了几日。
城南新迁来的莫家,本是京城人氏,祖父是当朝大员,官拜一品尚书,家族更是同皇族沾亲,有着世袭的爵位。一年前,如日中天的莫家忽然卸去京中要职,举家迁来这山高皇帝远的瀛州城。
莫老爷子膝下且就这一位金孙,大名莫斐,表字染尘。生得风流倜傥、举世无双,牢牢占据满城姑娘第一首要盼嫁儿郎的位置。瀛州城里上赶着说媒的,已踏破了莫家门槛,有矜持的情愿不要聘礼,有不矜持的甘心倒贴十里红妆半数家财。可这位公子哥儿,生连一位姑娘也不曾瞧上,空负了诸多神女美意。
莫氏迁来城中不久,城主府的进项便有了长足改善,最直接的表现我素日的两菜一汤变作了颇奢侈的四菜一汤。这全有赖适龄女子的拖延不嫁,上绞的巨额罚银。
阿弥陀佛,全都不嫁,善哉善哉,最好终生不嫁。
我正虔诚地双手合十,不意被娓娓横冲直撞地推门进来,狠喘了口粗气儿才断续道:“小姐,小姐……莫家的公子……上门……上门,求亲来了。”
随手端了只茶盏递到她嘴边,替她顺了顺气,事不关己淡淡纳罕:“莫非城主娘子第三春至?”城主娘子同父异母的妹妹伏幼微,早年便许了人家,如今城主府上值得提亲的,大约也只剩下城主娘子这样的丧偶贵妇了。
谁知,娓娓咽下口茶,连忙朝我摆手道:“不不不,莫公子求娶的,是小姐你啊。”
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