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生烟火·风月记》棠梨妗

18、开窍早却未开得彻底的莫莫

　　穆清从碧华灵官处盘来棵树苗，种在我园子里一日就开了花，三日便结出青果，长成棵端方的大树。那日穆清指着花果阴阳怪气同我道：“这果是情意青涩，这花是姻缘相思。”
　　我似懂非懂地朝穆清砸了下脑袋，穆清叼着根草满意地去了。心中却不以为然，哪知一个没留神，莫莫三下五除二将满树青果摘食了干净。我估摸着，这小子怕不是起了偷尝禁果的意思。
　　我以十九万八千岁高龄，一段情史没有，画本册子却看得不少，估摸着莫莫这小子红鸾星动，是个开窍早的。
　　于是我在魔宫广发桃花贴，实打实地将魔宗适龄未嫁女子走马观花过了一遭，都说帝王后宫佳丽三千数，我这两日大略观了不止三千个数。
　　有丰腴婀娜的，有小家碧玉的，有纤纤妩媚的，有柔弱使人怜的，有豪迈让人畏的，有巾帼豪杰，亦有娇媚楚女，千姿百态我瞧着都不错，却没一个合了莫莫心意。
　　末了，莫莫大约是不厌其烦或嫌我办事不利，竟拿了园子里的姻缘花出气，好端端一颗树被他拳脚相加生干弯了腰，造孽啊，造孽。
　　适时来魔宫串门子的碧尤仙子正好瞧见这一幕，二话不由分说便同莫莫干了一架。
　　这一架干得好啊，干得甚合我意。
　　碧尤仙子不是外人，乃是我知根知底的熟人至亲，碧华灵官亲妹子是也。我同碧华灵官处得不错，他那妹子我也见过一回两回，人生得水灵，脾气秉性也是个刚直不阿的，甚得我心。
　　他俩在园子里如火如荼扭打着，我这厢坐一旁干乐着，乐着乐着，笑容就凝了，这莫莫也忒实诚，也不晓得让着女娃娃一点。
　　莫莫的法力虽远远赶不上淮贞，于我自然更加望尘莫及，但他在天妃华嫦上神肚里毕竟安了十万年的胎，又得淮贞和我亲自教导，以十万零三年七月六十八天幼龄（十万年是在华嫦上神肚里的日子，三年是贴在我腹部死活没破壳的日子，算起来破壳而出不过才七个月六十八日而已），法力修为已在魔宫排得上号了。碧尤一介纤纤弱质的仙女，在十二个回合后，自然落了下乘。
　　碧尤指尖法术在莫莫的反手钳制中偃旗息鼓，眼中开了朵润湿的心莲，巴掌大的小脸青一阵儿、红一阵儿，急得原地直跳脚，“你你你，放开我，同我一介女流大打出手算什么英雄好汉。”
　　莫莫却不怜香惜玉，立时回怼，“你横冲直撞在他人府邸大打出手也不是什么窈窕淑女。”
　　碧尤眼中心莲一朵接一朵滚滚淌下，委屈死了。
　　哎哎哎，没眼看了。
　　我一个旋身过去将他二人隔开，恶狠狠冲莫莫翻了抹鱼肚白，“你同一个小姑娘较什么劲？”又抓着碧尤的小手充起了和事佬，一揩她脸上的泪痕，“莫哭莫哭，改明儿我一定好好收拾他替你出气”，碧尤停了泪水冲我抽噎，见颇有成效，我立时三刻又补充，“你就冲我和碧华的面子上，大人不计小人过，原谅莫莫这一时的冲动可好。”
　　碧尤晶莹着一双泪眼，乖觉地点了点头。却半蹲着身子一捧满地的残花，哀怨泣怜：“情意青涩离枝，姻缘相思不再。倒是可惜哥哥精心培育的南蛮子了。”
　　我望向碧尤的倩影朝默默使了个眼色，此时不上更待何时。
　　莫莫盯着我的眼神一阵古怪，“你就这般希望我同她一起？”
　　我诚恳地砸了下头。
　　他垂下眼睑，眸色中一阵汹涌的风云变幻，再抬眼时，已是七分标准笑容映在脸上，他未再看我，而是仪态翩跹地朝碧尤走去。
　　我心底一个咕咚，按住，终究是心满意足地走开了。
　　说起来，碧尤仙子同莫莫也算是不打不相识，二人也算是进展迅速，隔三岔五碧尤仙子就能寻个理由朝我魔宫走这一遭。碧尤仙子同莫莫相处的这些日子，我算是看得明白，大约是碧尤仙子陷得深些，莫莫游走花间得心应手，将来若是结成神侣，被偏爱的莫莫定然是幸福的。
　　未几日，我同莫莫说去碧华君府上拜访，我以为莫莫会有所迟疑，未承想我还来不及劝，他便满口应了。
　　碧华灵官由来是天界一泓清泉，他的府邸没天道诸仙神宫那般恢宏大气、金光熠熠，反倒似江南人家小桥流水，颇具雅趣。
　　碧泉宫里，碧华灵官迎我坐了上座，我没拒绝，碧华灵官同碧尤仙子坐我左下手，莫莫坐了右下一位。
　　将将落座，还没饮口热茶，莫莫便施法将两大只红澄澄的盒子奉上，碧华灵官眉眼含笑地接了，还向我道了声谢。
　　我一时讶然，莫莫竟如此周到还准备了拜礼？啧啧，当真是走心了。
　　我等初初寒暄了几句，碧华灵官一如既往妥帖内敛，只顺着我的话头称是，未几句我便有些恹恹，便单刀直入告明来意。
　　“碧华灵官觉着我家莫莫如何？”
　　碧华灵官将莫莫上上下下打量了番，眯着眼回了句：“甚好。”
　　我哈哈一笑，“本神觉着碧尤仙子温柔娴雅也是甚好。”
　　碧华灵官谦虚让了句：“哪里哪里。”碧尤仙子眉眼传情将莫莫望了一望，随即敛眉颔首，端坐含羞的样子无比乖巧。
　　“碧华觉得你家妹子同我家莫莫可还般配？”我酝酿半晌，终还是问出这句。
　　碧尤将头埋得更低了。
　　碧华灵官口型将将做了个“般”，便为莫莫的突然出言生生噤了口。
　　那句话是，“染尘一介魔宗之人，哪里能同碧尤仙子匹配！”
　　碧尤懵然抬头，眼蓦地红了，眶子里顿时一堆湿气打转，却又听莫莫之言愈加惊世骇俗：“我由来只把碧尤仙子当作妹妹而已。”从容走到碧尤跟前一谒，“中间若是有什么误会，还请妹妹勿怪原谅。”
　　碧尤一双杏仁眼蹬得铃圆，恨恨将莫莫推了一掌，“你看不上本仙，本仙也未必瞧得上你，莫染尘，你我桥归桥，路归路，从此各不相干！”说完踩了朵跌跌撞撞的云，愤然走了。
　　而后莫莫又到碧华面前深深一谒，碧华灵官忍痛长嗟一声，亦是离席。
　　我立时三刻过去甩了莫莫一耳刮子，痛心疾首道：“你既不喜欢人家，为何不早断了，平白伤了姑娘的心？！”
　　莫莫湿着一双眼哑着声质问我：“阿愔，你究竟是不知我这么做为何？！”
　　我为莫莫的反应踉跄退出两步。为何？我哪里知道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