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生烟火·风月记》棠梨妗

17、一只断袖不断的大妖

　　贞贞？
　　莫非、难道、果然叫的是淮贞么？
　　天上地下、六合宇宙，究竟是哪位道友这般生猛？
　　那道友三两下蹿来淮贞身后，九转玲珑且如泣如诉道：“贞贞，你叫我找得好苦哇！”
　　我且震惊且好奇且纳罕且憋笑着，身子半斜，隔着淮贞愣怔不知所措的身形细细将那道友打量——君子匪匪，细皮嫩肉，身颀修齐，白白净净，若非着了身男子衣衫，当真以为是一位美人。
　　莫莫乐癫乐癫凑来我身后，伏在我耳畔悄声道：“有好戏看了。”
　　果然有一出好戏上演——
　　淮贞黑着一张脸：“谁是你贞贞？”俨然一副春宵一夜事后赖账的寡情模样。
　　细皮嫩肉小哥上前捉住淮贞玄衫一角，被无情甩开后凄然控诉：“还记得当时初见，我便视你为此生唯一，你承我北荒庇护万年，曾几何时我俩朝夕相对，一度好得跟一个人似的。却不想，十三万年前匆匆一别，天上地下我便再也寻不到你，此番你身临北荒，已是统率三军的魔宗杀伐圣主，不知你可还记得北荒连奚日日盼君？你虽带着面具，我却一眼就认出了你，这一次相逢不易，我定然不会再弄丢……你……”
　　怪之不得淮贞宫里没半只雌性，敢情是断袖来的。
　　淮贞阴沉得骇人，一掌举在胸前势要发作，“住口！连奚，你若再纠缠不休，当心本座将你挫骨扬灰！”
　　我与莫莫齐刷刷甩了甩头：啧啧，凉薄。
　　连奚似承不了打击捧着胸口哀怨跌坐在地上，“贞贞，你好生绝情。”
　　此时人群中有哄闹声四散开来，莫不是对淮贞凉薄的指点，对连奚的同情，有甚之鄙夷二人的断袖之情。
　　我观淮贞半张脸凝得愈发骇人，半分没有念旧情的意思朝连奚逼迫而来，我委实看不过眼，也未曾理会莫莫的阻拦，立时扶起连奚合拢折扇霸气一指，冲淮贞嚷嚷，“淮贞！你不要太过分！”
　　淮贞神色复杂地将我一望，手中架势终于偃旗息鼓，“你什么都不懂……”
　　我还未曾晓得淮贞说我不懂什么，下一秒便有了抓心挠肝的深刻体会。
　　“你凶我们家贞贞，我要跟你拼命！”
　　连奚一改柔弱形象，化身泼辣妇人，朝我臂膀就是一顿不分青红皂白的抓挠。连奚是个有能耐的妖，我被禁锢在他周围，一时抽不开身。
　　我顿时悟了，有时候多管闲事是一种错误行为，譬如此刻。
　　当我哀哀朝淮贞求救时，他嘴角一勾，竟俨然一副活该的神情。我又看向莫莫，他脸转向一侧，望了望天，显然不想淌这趟浑水。
　　呜呜。
　　淮贞与莫莫立时践行三十六计走为上计，虽然各自心境不同。我被连奚扣在一处，法力虽修为不亚于他，却耐不住他一番纠缠之术已练得如火纯青，生生熬过了大半日，连哄带骗才将我放出。
　　这半日光景，我摸清了连奚来路。
　　连奚是前北荒妖君的唯一亲生子，目前离北荒妖君之位仅有一步之遥，前妖君是一只吊睛母白虎，已在此次天族平叛之役中身故，当然这都是天族的功劳。而连奚却是白老虎生出的四不像，他的原形具体是个什么，六界物种录上还未曾出现过记述，我叫他将真身变来一瞧，那家伙扭扭捏捏来了个死活不肯。
　　母上大人尸骨未寒，连奚却有兴致风花雪月，委实令我倾佩。他给出的理由也委实冠冕堂皇叫人不忍反驳：“如今我只剩贞贞这么一个亲人了。”
　　我为了脱身，颇费了些周折。
　　其中有一项，我在洞庭边上圈了块地给他，好叫他近水楼台。
　　连奚每日隔着洞庭湖海垂钓，时不时将杀生殿的方位极目眺望一番，除却偶尔遣几只水妖到淮贞魔宫送个花篮、果篮什么的，其余倒也算是清净。
　　只不过我未曾同他言明，杀生殿如今虽已修葺个雏形，然淮贞却在我宫里住着，连奚送过去的东西，皆被看门的魔修收下，没兜转几回便一应落了杏生私囊。
　　唔，杏生这个习惯也忒不好。这些年底下孝敬上来的好东西，没少被他克扣，如今娶了房媳妇回来，便愈发明目张胆了。
　　还好蝉玉是只深明大义的孔雀，家里篮子实在摆不下时，才揪着耳朵生训斥了一回。
　　杏生安分了些。
　　一日我同莫莫从杀生殿恰好路过，震惊得不行。
　　玄色高阔的大门齐齐整整列满两排白的黄的菊花，有零星的花瓣落在门口黑玉石的台阶，阴风乍起，一派戚戚森然。
　　啊，若门口再立个淮贞画像……淮贞素来只着玄衣，定是个黑白画像……妙了。
　　我牵起莫莫，一指门庭古法篆刻的两个“殺生”大字，憋坏道，“莫莫朝那儿拜一拜，也算是全了你们几日的师徒情分。”
　　莫莫一脸古怪的望着我，腾出只手探了探我的额头，望天兴叹，“怪了，没发烧啊。”
　　我拂落他的手，“不过同你开个玩笑，你这人也忒没意趣。”
　　莫莫牙齿一抖。
　　我一个白眼还未顺利地翻完，四里忽然邪风乍起，叫一簇光华平白晃了眼睛，好端端两排花篮残余一地狼藉。
　　还未反应过来，淮贞已然逼近我，一双漆黑的眸子映出我愣怔的半张脸，半晌，才哑然道，“你方才拿本座的生死开玩笑？”我为难地吞了口唾沫，恨自己为何要招惹他，却不想被他猛然用了力气抵死在墙角，“你莫非是希望我魂断北荒，再也回不来？”
　　我讪讪陪笑，“不过是句顽笑，淮贞莫要当真。”诚然我憎你风度气质比我这个女王更似一宗之主，但我也没小心眼到要你去死啊，实在忒小看我了。
　　良久，淮贞仍情绪复杂地禁锢着我，本神近日来耽于逸乐、法术荒废，才被淮贞钻了空子。我眼神飘向莫莫，莫莫投给我以作死的眼神。
　　我酝酿一会儿，澄澈着亮晶晶的一双眼再次求向莫莫，他身子一僵，摇了摇头才堪堪凑过来，试探着启齿，“尊上，阿愔没那个意思，你放过她吧。”
　　“我要他放过？”我愤然，真动起手来淮贞可不一定是我的对手。
　　“你叫她什么？”淮贞对莫莫的称呼有疑问。
　　我俩干练精准的同时质问莫莫，将莫莫瞅得一愣。
　　淮贞邪眸忽然隐隐含光，拾起我耳畔一绺碎发，“阿愔，这称呼不错。”
　　莫莫干蹬一脚，敢怒不敢言。
　　我一脚蹬空，憋了口闷气。
　　阿愔，阿愔，本神的名讳，就被这俩小子随便喊了？
　　罢了，本女王英明大度，不同他两个一般计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