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生烟火·风月记》棠梨妗

16、被逮个正着

　　不知穆清打哪里得了几个画本子，拾掇旧了，才被我抢来一观。
　　这几个画本子别开生面，颇有些意趣，配图栩栩如生，道尽了凡人世间灯红酒绿、纸醉金迷，教人不免心生向往。
　　正正好，蛋儿，哦不，是莫莫最近在魔宫百无聊赖，闲得脚底生疮，就差上房揭瓦了。为避免淮贞魔宫惨象重演，我一合计，得赶紧领出去散心，甭哪时憋癔症了，我就亏大发了。
　　人间车水马龙灯影绰绰饶是我不曾见识过的安乐繁华，街市上商品琳琅满目缭乱人眼令我眼界大开，湖灯画舫清歌曼舞一派盛世景象实非天上人间可以比拟。到底是凡世千百象打动了我，都说香帏风动花入楼，“花楼”二字真真更令我意动。
　　为行走便利，化了般风流倜傥气度翩翩的公子形象，素日里使惯的帝恨枪亦化作把折扇撑在襟前。
　　华灯初上，漫游在玢城最繁华的长街，我提溜一只新鲜将做的糖人儿，莫莫举一串冰糖葫芦，一边享用美食，一边赏看美景。
　　轻快的步伐在一阙楼阁顿住，门上匾额上漆“芳邻馆”几个烫金大字。
　　莫莫一脸无邪地问我，“这芳邻花楼是何地？”
　　我依着穆清给的画本照本宣科，“销魂窟。”
　　莫莫意味深长地哦了声，当下指着门口两个脂粉味浓郁覆体衣衫不足二两样貌尚还不错的女子惊道，“原来冥界竟是将错至蚀骨销魂的鬼魅发配来了此地？”
　　咋的，在莫莫心里浓妆艳抹竟与鬼魅无异？
　　我干干一笑，“呵，天真。”又不吝为他解释，“销魂之意应是叫人欢喜到灵魂出窍，是一种比拟手法，销魂窟自然是令人开怀的地方。想来凡人同我一般是食肉则欢的，这窟里一定珍馐美味无数。”
　　我将笑了莫莫两句见识浅，便被两只“鬼魅”挽了胳膊，拥入销魂窟中。心里还默叹了句：凡人果然热情。而莫莫似乎有些嫌弃这般热情，挣开俩“鬼魅”，亦随着我入内。
　　有个年纪稍大的老鸨将我等引至一处坐好，四周隔了帘子，竟还是个雅间。
　　老鸨将我目光殷殷地望了会儿，我透视邻桌有人拿出几个黄灿灿的锭子侍候的人才没开眼笑，我亦有样学样，从袖子里凭空一抓，变出几锭搁在桌上，老鸨立马将我奉若圣帝，不仅亲自替我添酒，还唤来四只妖娆“鬼魅”同我添酒夹菜。
　　莫莫不甚自在，只巴巴地望着我，俩个“鬼魅”夹给他的菜品，俱是别扭地拒了。
　　我这厢将吃了两口，其中一只“鬼魅”便缠着一只胳膊朝我偎来，声音细细地问我，“奴家伺候得可还满意？”
　　我吞了口唾沫，干道：“满意。”
　　虽感觉有些别扭，但总不能在莫莫面前丢了范儿，让他瞧出我没见过这个世面，那我辛苦维持的高大形象岂不顷刻坍塌？
　　于是我又学着隔壁的样子将凑过来的人儿下巴一勾，略僵硬略迷离道：“来，美人，爷好好疼疼你。”
　　那只“鬼魅”嗓音千回百转地笑了声千娇百媚的“讨厌”，我还没来得及学习邻桌的下一步动作，便不意被猛地一拉，撞进了一个气喘吁吁的臂弯，惊了我一跳。
　　啧啧，那神情，好似我背着他干了啥坏事儿似的。
　　周遭一霎定住，静了。
　　在一片寂静中，我干干地率先开口，“你咋来了？”
　　“你来得怎本座来不得？”
　　他回的挺有意思，半张面具下的表情也挺有意思。
　　我愣愣着打量他的气息，想是十万火急赶来，还有些微促，替他顺了顺胸口，“来得，自然来得。”吞了口唾沫又补充，“杀伐圣主既喜欢，下次本神一定带着你。”
　　“还有下次？”
　　“还有下次？”
　　莫莫不愧跟过淮贞几日，这趟话问得口气神态如出一辙。
　　从方才的表现，我晓得莫莫不喜欢这花楼，未承想淮贞亦不大喜欢，可淮贞既不喜欢，又火急火燎赶过来是几个意思？
　　我脑子里有十万个为什么还没搞明白，冷不丁被莫莫一把将我从淮贞臂弯扯开，一只脚掂了好几下才堪堪把重心稳住，扶着莫莫略显冰凉的手，他的表情略古怪，超然于六合内外，玄妙得很，竟也同淮贞眸色中流露的如出一辙。
　　他二人很会拿捏腔调，一个二个似修竹劲松一般立着，互相瞟了眼，再没了深刻交流。
　　我思来花楼既玩不成了，便提议回到街市溜达一圈儿，二人极有默契，允了。
　　我这厢在人群里兴奋得上蹿下跳，见什么都要新奇的钻研一会儿，淮贞和莫莫则远远地落在后边，两个人并驾走着，中间却隔了三两人宽的空子。
　　逛了会子，便为一个饰品摊儿勾住了目光，挑拣三两个后，拾起一根简单古朴的男式发簪反复看了看，隔着人群将莫莫唤了过来，将簪子在他头上一比划，甚为满意道，“自打你出世还未曾送过你什么物什，我瞧着这簪子挺配你，不知莫莫瞧来可还中意？”
　　莫莫首先眉眼憋笑，而后朝着淮贞傲娇扬了扬下颌，才压低了脑袋凑向我，“帮我戴上。”
　　随手一插，莫莫立身而起的容姿更加风度翩翩，引来一顿子春情雪亮的目光，有人赞叹：“好俊俏的公子！”
　　有人夸自己的孩子漂亮，我自然乐乐呵呵，笑颜无比欢畅：还不是老娘我养得好。
　　彼时，淮贞捡起一个银冠凑到我面前，阴着半张脸问，“这银冠如何？”
　　我抬眉瞅了眼他头顶的九宝双龙吐珠紫金冠，心想这银冠虽较摊位上其余发冠突出些，却远远不及他头上簪的华贵大气，委实平平无奇，但还是在他一派殷殷目光注视下违心道：“很好啊！”假模假式搁在手心稍稍把玩，一派胡言乱语称赞道，“高贵不失典雅，庄重不失清新，淮贞眼光果然天上地下独一无二！”
　　他挑眉一笑，“送我。”
　　嗳？
　　淮贞扶额，表出一副神色疲累的模样，“此番本座前往北荒平定妖族叛乱，历经十数日夜，其间艰难险阻、琉璃锁尾、天荆地棘，备尝艰苦。所幸不辱使命，安整归来。难道女王不应有所犒劳？”
　　莫莫似乎没眼看，竟别过了眼去。
　　只不过去协助天族，表表样子罢了，能有多艰苦？想来是为了来我这里邀功夸大其词罢了。不过淮贞总算心里惦记我这个女王，战事一完，就屁颠屁颠跑来找我报备，甚合我意。就冲你如此乖觉，这小小一枚银冠，本女王不吝送了！
　　我使了金灿灿的锭子从摊贩手里换来银冠举给他，孰料他眉眼一弯，魔怔道：“与我簪上。”
　　我想了想画册里有一幕：大将得胜还朝，帝王亲自斟酒，以示恩赏光耀门楣。想来淮贞也是为了荣耀这般。
　　本开明女王决定：簪！
　　却不料人群里有一细嗓长唤，“贞贞！”
　　这柔情蜜意的一嗓，险些抖落我手里的银簪，我与莫莫满面狐疑的望向人群一个粉嫩的身形，淮贞的神色却有些超然物外的复杂奥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