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生烟火·风月记》棠梨妗

12、一桩孽缘

　　天族大殿叫人戴了顶天大的绿帽，我原本无聊的魔生似乎又有了些许兴致，借着访友之名，又上了回天。
　　可怜碧华灵官接着拜帖后苦苦站在府门候了半日，我却只隔着云雾同他招呼了声便借道飞走了。他那一张清秀不乏含蓄，兴起而后失落的神情我亦无暇瞧个分明。
　　打听好大殿神宫的方位，一路费劲地对付完过路的仙倌，才总算来到明粹宫。为了不搅扰两个守门的仙使，我腆着张老脸翻了一回墙头。
　　穿过结界，才看到两个仙侍围着一个身披云霞的仙子强灌汤水。
　　两个仙侍呲牙咧嘴振振有词，“娘娘犯下大错令天族蒙羞，大殿苦苦哀求天后才网开一面去子保母，这已是天大的恩德，娘娘还是乖乖饮下去子汤莫要叫我等为难，否则我等万一错手弄出个一尸两命怕就不好了。”两个仙侍苦苦相逼，仙子却咬紧了牙关抵死不从。
　　此前我也只在血淋淋的宫斗话本里听闻过这般惨烈手段，倒是那一位大殿令我颇为刮目相看，当是何等深情厚谊才能为背叛自己的女人求情保命？
　　上神有好生之德，况我偏爱管闲。
　　未承想我将将拿起架子要出手，却听得那仙子一声凄凄切切的哀求，“仙上，救我！”
　　我心下大惊，施得隐身咒术，她竟看得到我？
　　两个仙侍朝我处瞧来，还未曾来得及有所行动便被我三下五除二给解决了干净，后又颇费了些功夫才将两个仙侍毁尸灭迹。
　　仙子首先朝我行了番大礼，才将一番因果娓娓道来。
　　仙子名讳瑶姬，天生双瞳，渡仙之前乃是实打实的凡人一个。在我印象里，东荒狐族约摸也都是双目四瞳的，大多隐身咒术在狐族面前皆无所遁形，而这个瑶姬凡尘气息颇重，的的确确同东荒之境毫无瓜葛。
　　瑶姬渡劫前出生风尘，乃是名动一时的画舫花魁，卖艺不卖身，清白无瑕，裙下之臣无数，因缘际会下同下凡应劫的大殿结识，彼时大殿元殷托生帝王家，乃是人间皇帝最为得宠的皇太子，南巡之时不幸遇刺，莫不是瑶姬舍身为人，元殷这番渡劫怕是要草草了结。
　　其实，若不是瑶姬那大义驱身的一挡，元殷早五十年归天，即便不能顺利渡化大罗金仙，也不会遭遇鸿蒙魔气落下隐疾，天后于我有恨，自然也对瑶姬恨得咬牙切齿，以至于元殷硬将瑶姬接上天来，天后也未曾饮下瑶姬递上的新妇茶。
　　天后自觉得瑶姬出身寒微自配不上天族大殿，便一门心思要为元殷再觅一桩好姻缘，却哪堪天道上等女仙无数，竟无一人愿意委身。
　　大殿隐疾已算不得秘辛，试问诸仙又何尝愿意嫁给一介不举的男神，更何况该男神还对一介凡人情有独钟？
　　后来，元殷借由职权之便为瑶姬谋了介真仙之名，除却明粹宫尚有两个仙侍称她一声娘娘，其实她在天道的地位还不及一众仙侍，尽管元殷将她藏在宫中保护得极好，却也没少受人冷眼。
　　那日天后寿筵，瑶姬并无资格列席，只身独守神宫，却被一个饮醉酒的男仙用了强。也就有了后来一应事故。
　　再而来我顶风作案将瑶姬挟回了魔宫，为防天族眼线，还特地将她藏在了地幔。
　　瑶姬逃走后，天后雷霆大作，叱令掘地三尺也要将失踪的大殿储妃寻回，幸而的幸而魔宗地幔深千丈，远不止三尺。又听闻，天族大殿郁郁寡欢，成日闭宫谢客，借酒消愁。
　　我竟为元殷的长情颇有些感动。
　　我在地幔上上下下地打点了一番，又去百灵宫门前腆着脸皮求了好些保胎药草，才安心回到八百里洞庭明灭殿中。
　　说起来白芷也是个极为痴情的，百灵宫的选址除却风水好外便只有一个要求，建在洞庭最高的山脉，以求同元宸长公主的仙殿遥遥相望。
　　白芷是这般哀怨说的，“此生已不求长相守，唯愿长相思而已。”
　　即便白芷同元宸之间横了个灭族大仇，二人的情谊却还是那么可歌可泣令人动容。
　　我正在温泉池子里挽着莫辞饮酒，饮到一半却恍然想起桩大事儿来，杏生昨儿个讲杀生殿要翻修，淮贞要我今日去把蛋儿接回。
　　我忆起那日在虚空魔镜里亏得的场景，断壁残垣几乎无一处全乎，倒也难为蛋儿在这破败的宫中住了这许久。
　　一屋子残垣破瓦，却没淋过一场雨，有能耐驱使洞庭水君的，除了我自然还有新封的洪溟斗姆元君以及人人闻风丧胆的杀伐圣主了。
　　穆清成天在天界忙得不亦乐乎自然不曾关心杀生殿是否下过雨，如此也只有淮贞有这个嫌疑了。
　　想到这里，不禁为淮贞外冷内热的性子暗自喜了一把。
　　我一脚将将踏进无立足之地的杀生殿，还未来得及叹一声：好端端的魔宫怎残破至此！便被一个哑着声线团团的影子扑了个满怀，心中踏踏实实念了句：蛋儿又长高了些。
　　蛋儿才扬起头，眼神亮亮地望着我，没羞没臊地撒了回娇。
　　蛋儿变声了，青春期了。
　　我心满意足牵起蛋儿仍有些肉嘟嘟的手，笑着道，“走，回家咯。”说罢还扬起一只手朝还站在废墟的淮贞挥了挥，算是道别。
　　下一刻我手心的蛋儿便莫名其妙地骑在了淮贞肩头，他竟还越过我走在了前面。
　　我一时愣怔，“杀伐圣主这是唱的哪出？”
　　淮贞从容转过身来，诚然露出一个“亲和”的笑容，“本座魔宫残破实难容身，只好到女王宫中将就几日，毕竟始作俑者是女王的心肝宝贝儿，女王不负责谁来负责？”
　　我正想说已为魔宫重建赔得倾家荡产，正要拒绝，却架不住蛋儿胳膊肘往外拐，得瑟吹嘘：“尊上放心，明灭殿里宫室多得很，你随便住哪间都成。”
　　随即淮贞朝我屈了屈高贵的脖子，“本座估摸着修葺魔宫少说也得费个十年八年，如此便要叨扰女王些时日了。”
　　十年八年？这效率未免也忒磨人了些。
　　我扯着嘴角为难一笑，“好说好说。”
　　彼时我们三个参差的影子远远地落在一众恭敬的魔修眼里，像极了和谐的一家三口，于是六界又有我的传闻风靡，淮贞成为了本女王第一位“压寨夫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