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生烟火·风月记》棠梨妗

10、蛋儿觅师

　　自穆清得了介洪冥斗姆元君的虚职，来往天界便愈发勤快了些。不管他为公为私，至少他面上的笑容愈发灿烂。
　　穆清笑容灿烂，我却愈加发愁。
　　蛋儿可爱是可爱，却未免天真调皮的紧，活泼时追着杏生满园子闹腾，沉静时叫杏生抱着满园子跑，开心时一剪子钳了杏生漂亮的孔雀尾羽，闹心时哭哭啼啼逼着杏生自个儿耍剪刀去尾羽。
　　那日杏生捧着光秃秃的尾巴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朝我控诉，“我英明神武体恤下属的女王尊上，您可要替小的做主啊。小的苦修四千年才修得七七十四九根孔雀翎，正打算前往雀山求偶，如今一根像样孔雀翎也无，此番小的又该求偶无望了，嘤嘤。”
　　我一愣，低低直言，“便是你四十九根雀翎齐全，不也单身了整整五千年。”
　　杏生闻言愈发哭得狠了，“女王，连您也不帮小的，我还是找块豆腐撞死算了，嘤嘤。”
　　我唇角一抽，还是拍着杏生轻耸的肩膀劝慰道，“杏生莫急，回头本神一定好生教育蛋儿，定不叫他再惹出这般胡混事儿来。此番你也是受了莫大委屈，求偶一事本神定助你一臂之力。”
　　杏生晶莹的泪眼忽然大放精光，“真的？”
　　我忍痛点头，“比真金还真。”
　　于是乎我从自个儿幺指指尖取下一片金甲，施法为杏生重铸一阙金光闪闪的雀翎，他才感恩戴德兴高采烈的去了。
　　由此我不得不思考一个问题，若长此以往任由蛋儿这般胡闹下去，我这十根手指头也不够拔的。愈发觉悟，为蛋儿觅一位管得住他的良师迫在眉睫。
　　我反复思量，魔宗四方圣主各有本事。譬如跟着杏林圣主耳濡目染，保不齐会成为一只满身药材味儿的蛋儿；倘使同饕餮圣主游戏世间，很可能吃成一只心宽体胖的蛋儿；若跟着周易圣主插科打诨，没准儿只是鉴证又一神棍的诞生。
　　我思来想去，譬如杀伐圣主这般，正合我意。一来，蛋儿本是男身，若养成一只耍弄刀枪的蛋儿也未尝不可；二来，淮贞脾气大功夫深拿捏住蛋儿的小性子自不在话下；三来，蛋儿若能服服帖帖我也不必勤着拔指甲。
　　为了我另九个指甲齐齐整整，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好赖将蛋儿诓去了杀生殿。
　　杀生殿，殿如其名，一派空荡荡的阴森肃穆，蛋儿在我怀里也不免为这满殿无孔不入的寒气打了个哆嗦。
　　彼时淮贞正在一方悬索上闭目养神，半张面具歇在他弧线精致的脸颊尤为突兀。我不禁好奇，那面具下的容色是何等光景。
　　穆清自诩通晓六界八卦，我却从未从他口中听闻任何一则关于淮贞的八卦。
　　我为心中的疑问驱使，不由自主蹑手蹑脚地靠近他，一只手正要靠近那狰狞的面具时，他忽然戒备睁眼，一阵青光扣住我的手腕，稍稍一带，我便毫无准备地退出几步。
　　我偷觑他一眼，他已单手支颐斜靠在悬索，面上瞧不出喜怒，遂讪讪道，“那个啥，托你个事儿，成不？”
　　他淡淡道：“何事？”
　　淮贞素来性子冷僻，由来无个助人为乐的癖好，此番我大有可能被拒绝，在腹内斟酌良久，才讷讷开口，“近日天方晴好，龙楼花盈泽漫天，正是个收徒纳弟子的好日子，所以……”我余光瞟了淮贞一眼，见他依然波澜不惊，于是凑近了道，“你缺不缺徒儿？”
　　他微阖的眼皮子忽然敛开，满眼星光大溢，空荡荡的魔宫似有阴风袭来，我的半颗心跟着悬索情不自禁地微微晃了晃。
　　遂体贴地伸出一只手帮他稳住悬索，“你瞧蛋儿多么可人爱呀。”蛋儿适才自我怀里钻出，半抬起惺忪的眼皮，淡漠地瞄了眼淮贞，又将圆滚滚的脑袋埋进了我的胸脯，鼻息里还逸出一声类似不屑的哼声。
　　我干干笑了两声，“有时候有那么一点点儿任性。”
　　淮贞面无表情，“不感兴趣。”
　　本神还是头一回热脸贴冷屁股，关键是还没贴上，太有失体面。
　　本神乃是堂堂创世大神末徒，列天地三大混元无极太上圣神之一，号令魔宗百万之众，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世上还没有我贴不上的屁股！于是我一个邪恶念头上头儿，将怀里的蛋儿朝前一送，斩钉截铁压低了声儿道，“挠他！”
　　淮贞大约没料到我会作此反应，松于防备之下，玄色外袍落下三大条口子，蛋儿爪子虎虎生威，下一爪眼看就要上脸。
　　我这厢正咧着嘴暗暗称好，那厢淮贞身法一隐，蛋儿便狼狈了扑了个空，幸而蛋儿得了我几分机敏，肉嘟嘟的手脚缠紧悬索，未至于落个头面着地的命运。
　　蛋儿手脚捆住悬索长长松了口气，下一个瞬间蛋儿便忽然失去重心若一只小鸡儿般被钳住衣领被淮贞轻轻拎起，赤金的悬索似一条灵蛇乖顺地爬在他挺直的腰间，将原本松散的玄袍束紧，将他完美到没天理的身线勾勒清晰。
　　他略有深意的瞧向我，嘴角上挑的弧度似在张扬胜利，“蛋儿殿下有时也挺乖觉。”
　　蛋儿闹不过你，自然得伏低做小扮乖觉。
　　目光一个不慎落到他迷离的深壑，禁不住咕咚吞了吞口水，立马在脑海里抽了自己一耳刮子，灵台清明时朝蛋儿使个眼色，蛋儿立马心领神会，抓心挠肝大哭特哭起来。
　　我即刻一拍大腿，“哎呀呀，你怎把我蛋儿弄哭了！要是传了出去……知情的晓得是你这个师父管教徒儿合情合理，不知情的道你是个以大欺小恃强凌弱的卑鄙小人……”我偷觑他一眼，面色似有不悦，而后抖着嗓子继续道，“本神当然晓得，你是在管教徒儿。”
　　他全然不顾蛋儿捶胸顿足的哭闹，悠然自如地问我，“女王是拿话激本座，要本座默认这个徒儿？”我干干点了点头，又恍然摇头否认，他却眯起眼继续道：“女王可知本座名声由来不好，可是外头却无一人敢以说本座的坏话，女王可知为何？”
　　是啊，为何？
　　他不吝为我解释，“天上地下，六合内外，但凡有对本座一丝一毫不敬畏的，皆死无安魂之地。”话末，眼底寒光杀戮嗜血，“本座即便是以大欺小了，想来六合之内也无一人敢以传播流言蜚语。”
　　我干干退出两步，穆清曾提醒我别招惹淮贞，看来事出有因啊，识时务者为俊杰，于是双手抱拳，“本神忽然想起殿中还有要事……”为难地瞧了瞧还在淮贞手里抽泣的蛋儿，终是忍痛道，“告辞！”
　　蛋儿一二三四五雷轰顶，当场晕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