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遇梁缘》云端剪雨

36、宫闱深深之天命

　　清晨，当初升的红日映照得层层金色琉璃瓦释放出最最耀眼夺目的光辉，两个身行如风潇洒飘逸的男子穿过重重宫门，径直走向乾坤殿。
　　“对不起！”这句话是梁灏天说的，听上去却凝重万分，不带一点顽虐。
　　“不必！”凌萧冷冷地回过来，脚步竟不自觉地停顿了片刻。
　　“不，我一定要说！对不起！对不起！对不！”梁灏天又突然固执起来，但那种固执多了一份他平日里所没有的决绝，“是我……间接害死了你爹……”
　　语出，凌萧蓦然站在了原地，“你……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放心，我不会告诉任何人的……”梁灏天避开他犀利的目光，仿佛又恢复了玩世不恭的样子。
　　“你以为，说一句对不起我就会原谅你了吗？”凌萧猛然间转过身来，冷不防以一招鹰爪手紧扣住梁灏天的右肩，十指发力将他直推向高墙一侧。
　　“砰”地一声闷响，梁灏天整个人结结实实地撞在了丈余宽的石砖上，他仍然没有抬头，一缕青丝斜斜地搭在眼角眉稍，让正对着他的凌萧看不到任何的表情。
　　“为什么不敢看着我？害怕了吗？呵，我是不会公报私仇的，再说现在你是皇长子真实身份唯一的知情人，我还要带你去见皇上，所以你大可放心，我不但不会杀你，反而要保你周全。”
　　“你当然应该保护我的安危，现在如此，以后更是如此，我来绝对不是送死，而是要讨回属于我的东西！”说完这一句，梁灏天突然抬起头来，目光灼灼地凝视着凌萧，“你不仅要保护我，还要服从我的命令，从今往后但凡是我让你去做的事，你都要义无反顾地完成！”此时此刻，在他的言谈举止之间，流露出一股别人从未见过的霸气，却并不显得突兀，反而有一种与生俱来的感觉。
　　面对眼前这个人突如其来的改变，凌萧甚至有过一刹那的恍惚，“你这话什么意思？”
　　“没什意思，我只是想提醒你，要报仇的话，除了现在恐怕再也没有机会了。”
　　“我说了不会杀你！你还想怎么样！”凌萧狂怒的眼神炙烤着梁灏天的脸颊，但理智还是让他慢慢将手送开。
　　“走！去见皇上！”

　　大殿之上，没有其他人，福公公和凌萧都守在门外，又是一场密谈，只不过提出这个要求的人是梁灏天，而皇帝竟出乎意料地准许了他。
　　龙椅上皇甫承珏神情复杂，显然还没有从失去亲人的悲痛中缓和过来，他自以为太了解逸王了，这个弟弟向来都是越挫越勇，百折不铙的，可为什么偏偏这一次，甚至还没有等到最后的结果，就这么突然地放弃了，而他所放弃的不仅仅是自己的生命，更是一直以来自己坚持的真相！
　　说到真相，似乎马上就要揭晓了，这么快！不是说那个知情人已经打算永远守住那个秘密消声匿迹了吗？怎么这么快就改变主意了？难道这一切不只是巧合这么简单？那么隐藏在背后的又会是什么样的不可告人的阴谋呢？
　　行过大礼，站立在御台之下的梁灏天似乎已经看出皇帝一直处于冥想状态，就这么很识大体地等待着，等皇帝先开口问他。
　　终于，那尊沉思着的“雕塑”发话了：“你就是梁昌的儿子？”
　　“是。”
　　“每次朝廷征税收粮，你父亲都带头响应，可以说是商界的典范，这一点朕不得不予以嘉奖啊！”
　　“没想到皇上也会如此留心一个小小的商人，灏天在此替父亲谢过皇上厚爱，相信父亲在天之灵听到这些话也会备感安慰。”
　　“想来对于你父亲的离世朕也难辞其咎啊！”
　　寒喧过后，皇帝开始切入正题，但那份遗憾和内疚却不是佯装出来的。
　　“临走前他可曾交待过你什么？”
　　“有！他把这个交给了我。”梁灏天一面回答皇帝试探性的疑问，一面走上前去将一样忽看来不怎么起眼的东西递到皇帝面前。
　　还是用一绢薄绸包裹着，可谁又能发现这褐红丝帛的色泽有着极其细微的深浅不一，不错，那斑驳的深色正是梁老爷的血迹。

　　那一晚他中了封命的夺命刀，原本已经魂悬一线，可他心里还有太多东西放不下，那个他视如己出养育了整整二十年的儿子还没有原谅他，让他怎么能含笑九泉！
　　身体一寸一寸挪向半开半合的词堂大门，血一点一点透过指缝滴落，已近天命之年的梁老爷艰难地支撑着，他要亲手把那些东西交给梁灏天。
　　“东……东西……就在……牌位下面……其……其实我……到现在……才……才知道……你……你是……”
　　这是梁老爷留下的最后一句话，就在梁灏天夺门而入的那一刻，他终于又一次听到那一声叫得撕心裂肺的“爹”，一切又仿佛回到了从前，他眼前的那双眉眼依然如孩童时候一样澄澈，只是里面擎着的殇在他看来竟不自觉地幻化成一抹笑意，直甜到他心里去，然后把他几近游离的魂魄慢慢融化。

　　目光紧紧跟随着皇帝微微颤抖的手，梁灏天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纠结，要是能够选择，他宁愿永远都是那个胖乎乎的好老爹的宝贝儿子，什么帝子皇孙，哪里比得上老爹唠唠叨叨嘘寒问暖，什么荣华富贵，怎么抵得了老爹倾尽心血关怀备至，而眼前这个传说中金龙护体的九五之尊，看上去竟离他那么远，亲切感是说什么也没有的，就连一点点想要接近的感觉都未曾有过，那真的就是父亲吗？除了一副皮囊，他还给过他什么？
　　“钗分一股合一钿，元香，原来你一直都是最清醒的，是朕对不起你，朕错怪了你啊！”
　　皇甫承珏又一次陷入了自我冥思中，不过这一回自他口中说出的名字让梁灏天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元香，那个他还素未谋面的生母，不知她这二十年来过得可好，只希望她也不记得自己有过这样一个儿子。
　　又不晓得过了多久，皇甫承珏的视线慢慢移向和金钗包在一起的一卷薄纸上。终于要打开了，梁灏天看着这一幕心中升起的不是激动而是伤痛，那是老爹写给他的，并且是在塞外的官道旁捡到他时就写下的，信里的内容，他每一个字都铭记于心。
　　吾儿亲启：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相信你已经长大成人，并且能够独挡一面了，所以这个秘密，为父也不应该再隐瞒下去。
　　希望你不要怪我，人谁没有私心呢？况且你我又是如此有缘，若不是我运货途经官道，在一旁的草丛停下来如厕，也不会发现被人遗弃在那里的还是婴儿的你。当时我想你的亲生父母或许是有什么苦衷，不然怎么会把一个这么可爱这么健康的孩子抛弃在荒野中，于是我就将你抱上了货车，想就这么一路走一路等，看会不会有人回来找孩子。
　　就在那个时候，我遇到了玄真道人，尽管他只是一个江湖术士，可他的一番话却说得我动了心。他告诉我你乃是上天赐于我的福星，会给我带来无尽的财富，要知道虽然我经商数十载却一直没有什么积蓄，不得已才来到边塞碰碰运气，没想到真的让我遇上了贵人，于是我依他所说将你取名为灏天，预气势盖天之意，并收你作养子，悉心照料。
　　不知道我离开那里以后，你的父母有没有回去找你，一想到让你们骨肉分离我就觉得特别内疚，不过我过发誓，只要有我梁昌一日，绝不会令你受苦，不管那老道说的话是真是假，我会都把你当成自己的儿子看待。
　　为父写这封信，一是为了留个证据好证明你的身份，二是为了日后向你说明真相，企求你的原谅。若是你不肯原谅我，我也无话可说，毕竟是我为了一己私利害得你不能与家人团圆。为父只希望你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之后，依然能够过得开开心心的，不要有任何负担，要是你想去找你的亲生父母，我一定顶力支持！
　　养父梁昌字

　　看着这信里的内容，皇甫承珏顿时感到双眼酸涩不堪，喉头似有一团干热灼烧的火焰，就连鼻息也愈建滚烫而凝重，眼前这个人竟然就是他的亲生儿子，怪不得第一眼见到他就有一种莫名的熟悉，可有一点他还是百思不得其解，这封信梁灏天应该早已经看过了，但他为什么要继续隐瞒这个秘密，为什么不肯认他？还有，他看他的眼神为什么好似隔了万道屏障？那么远，那么遥不可及，让他觉得自己仿佛永远也得不到他的原谅。
　　“你……过来，到朕的跟前来，让朕好好看看你。”皇甫承珏努力地抑制住心里的激动，一切都来得太突然，让他来不及思考该怎样面对。
　　梁灏天一步一步走向龙椅，曾几何时，他也想尽快知道真相，尽快与亲人团聚，可是现在，他每走一步都觉得那么艰难，仿佛踏上了一条不归之路。
　　“皇上……”他终于站在了皇帝的身旁，并且能清楚地听到他急促的呼吸。
　　“不应该再叫我皇上了，你……你是我的皇儿啊，应该改口叫父皇才对呀！”皇甫承珏的声音几乎是颤抖的，很多话想说出口却生生地梗在了喉头。
　　就在这时，大殿之外突然嘈杂起来，先是福公公战战兢兢的回话，“娘娘，您不能进去，皇上他……”
　　还没等他说完，皇后就执意要硬闯，惹得一干侍卫纷纷惊恐地围了上来。
　　拦是被拦下了，可她怎么会善罢甘休，依然怔怔地站在那里，凤冠步摇，锒铛环佩迎风作响。
　　“光凭那半支金钗就说自己是皇长子，皇上，您这么快就认了他，未免也太草率了吧！”
　　皇甫承珏本不想与她多费口舌，皇弟临终前的那句话他还记忆犹新，但他没有料到，梁灏天会在这个时候打开殿门。
　　“你要证据是吗？好！你看清楚了。”
　　他缓缓撩起左臂上的衣袖，在手肘内侧深深地刻有一个印记，那图案竟与金钗上的纹饰一模一样。
　　“皇后，现在你无话可说了吧！朕不是没有给过你机会，让你可以将功补过，寻回皇儿，你却一次又一次地横加阻挠，那就休要怪朕不念夫妻情份了！”面对皇后的百般刁难，皇甫承珏顿时怒不可遏，“来人，将皇后关入冷宫，没有朕的命令，谁也不许进去见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