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事与愿违之杀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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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是严冬，才酉时三刻光景，家家户户已都掌上了新灯，巷弄间有刚出笼的面食糕点飘散开来的香气，这是应天府大年初一的习俗，说的是要想新的一年能节节高升一团和气，晚上就得吃糕团面点。对于这一项传统，梁灏天当然不会忘记，他打小就最爱吃糕团老字号陈家铺子做的麻香千层酥和松花莲子糕，一想到老爹这会儿一定是面对着一桌的难有食欲，他就不自觉地感到愧由心生。整整二十年啊，老爹从来都是把他当作是亲生子一样抚养，纵使是出于某种目的，那份不是亲情却远胜亲情的情义难道还会有假吗？
起初的时候，边关战乱尚未平息，梁昌也不得不继续留在塞外做小买卖维持生计，可他从来没让这个婴儿受过半点苦，哪怕只能吃粥，他也要熬得浓稠若浆，并把最上面那层皮子撇下来喂给孩子吃，而自己只吃那些榨干了汤汁的米渣。
就这样，尽管没有奶水喝，这个抱回来的婴孩还是长得白白胖胖，小脸蛋儿粉雕玉琢一样煞是好看。
但是再可爱的孩子也有闹别扭的时候，年幼的梁灏天最大的麻烦就是会在半夜里惊醒，而且一醒来就哭个没完，许是一出生就被抛弃在荒野的缘故，孩子在睡着了之后总是缺乏安全感，所以才会小小年纪夜半惊梦，久而久之便成了一个习惯。
梁昌也没带过孩子，哄孩子的经验就更谈不上了，什么哼小调儿，说故事他统统不会，但机灵的脑筋还是有的，于是苦恼之余他想到了用念诗来哄孩子睡觉。那诗当然不会是他自己所作，而是绣在那张发现婴儿时包裹着他的强保上，“元和天子神武姿，香伴娇娆舞袖垂”，诗句并不押韵，甚至读起来还有几分拗口，但所幸的是那些字梁昌还能认得，因此一到孩子夜惊醒来哭闹不休时，他就反反复复念那两句诗，那个时候，他怎么都没有想到，聪明的梁灏天居然能听之不忘，而且就是凭着这两句诗慢慢揭开了他的身世之迷。
思忖着同一件事，这或许也算是二十多年的相处下他们父子间特有的默契吧，只是梁灏天没有料到，此时的梁昌并没有在正厅与金芸儿、段羽觞他们一起用晚膳，而是独自去了西苑的祠堂。大理石台面的圆桌乍看一眼就好似一块巨型黑米血糯糕，更不用说上面还摆放着虾蓉绣球、鸡丝云吞、翡翠青团和鲜果拔丝等精致的点心，每一盘都浓香肆溢，令人望之垂涎，闻之咽津，吉星几次传话说老爷让他们先吃，不必等他，可他们谁都没有胃口，硬是把一桌美味佳肴凉在了一边。
“他到底是怎么了嘛，按理说我们劝不动梁老爷亲自出马还不肯回来吗？难道真的是因为……”金芸儿轻咬着下唇小声咕哝，说着说着却欲言又止。
而平日里思想单纯的段羽觞此刻似乎是旁观者清了，从金芸儿的一言一行中，他已经不难看出她对梁灏天的那一种不仅仅是朋友之间的情谊，而是带有一些醋意和牵挂，在一起的时候吵吵闹闹是她的性格，一旦分开了就牵肠挂肚是她的真心，这一点，或许她还不肯承认吧，他是应该给她点暗示帮他们一把呢还是随之任之权充局外人？关于这个决定段羽觞第一次陷入犹豫。
“不行！我得去找他，不管他会不会听我的劝告，我都不能把他一个人留在最危险的地方！”金芸儿踟躇了这么久终于按捺不住了，轻轻一拍桌沿，霍地站了起来。
“等等，你用不着去了。”段羽觞不由自主地拉住她的胳膊。
“你……什么意思？”
“你自己看吧，他已经回来了！”说着另一只手指向门外。
金芸儿顺着他手指的方向转过身来，看到通往正厅的甬道上一下子堵满了人，那个带头迎上去的好像是吉星。嗯，是他！谢天谢地他终于回来了！
“喂！你现在知道回来啦？刚才你爹亲自去绮陌坊找你，你却还要故意气他，这难道就是你对他尽的孝道吗？”金芸儿立马冲上前去，一开口就是连声的责备。
段羽觞一点儿也没看错，她刚刚的焦躁不安一下子烟消云散，看着梁灏天就是对着一位欢喜冤家。
“是，你教训得是，我的的确确愧为人子。”一句话，说得在场的人无一不感到惊讶。
当然也完全出乎金芸儿的意料，他既没有对她视而不见，也没有第一时间想出理由替自己辩驳，而是非常虚心诚恳地接受了指责，并且那份愧疚是发自肺腑的。
“既然知道错了，就去向你爹道个歉，他现在就在西苑的祠堂，应该是在等你吧。”金芸儿的语气骤然温和了许多，虽然她对于梁家父子为何闹得这么僵并不知情，可一直以来好管闲事的毛病还是改不了。
梁灏天自然也明白她的一片苦心，先是请他老爹出马劝他回来，再是帮他们父子两缓和僵持的气氛，虽然不能做到尽善尽美，但始终也是处处忧心费力，难为她了。
“谢谢你，为我做了那么多事，至于我爹那边，我自会有所交代。天都这么晚了，你们也该饿了吧，来，先吃晚饭。”说着他率先迈入正厅，并在桌边坐了下来。
金芸儿真的是搞不明白了，明明是虚心接受了批评，怎么转眼间又判若两人？
“你居然还有心思吃饭？你爹他一回来就面如土色一语不发，到现在还没有吃过东西，你就这样莫不关心吗？如果我没有听错的话，你刚才还说有愧于他，可是你怎么就这么言行不一呢？”
“行了！我已经说过，你的一番好意我心领，并且也向你致过歉，但有些事你还不明白其中缘由，就不要妄加过问，毕竟那是我的家事！”梁灏天有些生气了，有谁能够真正了解，他此刻的心情是多么的复杂矛盾。
“你……你说我多管闲事？”金芸儿被他的话气得语塞，指间微微扣入掌中，一咬牙愤愤地说道：“我就是这种人，怎么样？不管你接受也好厌恶也罢，反正……反正你的事我管定了！”
“你！”这下换作梁灏天气结了，他怎么就那么倒霉，遇上这么个爱钻牛角间的主儿。
就在这个时候，厅外传来吉星的声音：“凌大人！您怎么来了？”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被引向甬道，只见凌萧神色戒备，料到定是出了
大事。
“萧兄……”
还没等梁灏天问完，凌萧抢先一步道明来由：“我追那封命直至红墙巷便不见了踪影，只怕……”
“封命？”金芸儿和段羽觞听到这个名字异口同声地反问一句，毕竟行走江湖多年，这个来自鞑靼的名号还是威震一方的。
“我早就应该想到，这样的身手除了他还会有谁。”梁灏天轻叹一句，旋即顿觉不妙，“这么说他已经到了这里！”
红墙巷一带只居梁家一户，因梁老爷年年为朝廷多纳军粮有功而特许其以朱红色粉墙，久而久之这条巷子便以此得名。现在凌萧既追封命至此，想必他已经查觉那个秘密的真正所在。
“我也是担心这个，所以才冒然进来通知你。”凌萧解释道。
“糟了，我爹！”梁灏天惊呼着从座椅上跳了起来，有一种不详的预感油然而生。
“啊！”
不等大伙儿多加思忖，西苑突然响起一声惨叫。
“不好！是老爷的声音！”吉星大喊。
众人的心一下子都悬了起来，却见梁灏天已经风驰电掣一般冲向祠堂。
就在凌萧踏入梁府那一刻之前，一个黑影已如鬼魅般悄无声息地飘入西苑，月黑风高，这里唯一的火光就来自于梁氏宗祠，随着封命的一步步逼近，身在殿内的梁昌虽然不会武功却依然感受到了阵阵杀气。
“呼啦”一声，来人借着一股急风将两扇高有丈余的古樟木门顺势推开。
“你是什么人？”梁昌跪于蒲团上的双膝缓缓站直，动作虽钝，竟没有半点惊恍的颤抖，像是对那人的来意已经猜出了八九分。
封命那塞北汉子特有的浑浊的目光如魔靥般直摄入梁老爷周身，他的声音和他的剑一样苍凉，“我是阎罗王派来取你性命的鬼差！反正你今夜也逃不过一死，识相的交出东西，我好让你舒坦些上路！”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该来的总归是要来的。”梁昌根本没有理会封命的威胁，像是在喃喃自语，既而双目一合，静立于梁氏诸代灵位之前，泰然受死。
“一个是这样，两个还是这样，你们别以为不说我就不知道真相了！那个梁灏天就是皇长子，对不对？”
梁昌听得这话，紧闭的双眼忽然睁如铜铃，原来这才是他所说的秘密，才是惹来杀身之祸的根源！他做梦也没有想到，当年被人遗弃在凄荒战乱的官道边的那个婴孩，竟然会是堂堂皇长子，怪不得他会误会他另有目的，怪不得他要逼他说出真相，原来-如此！
作者有话说
第29章 事与愿违之杀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