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步步为营之用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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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初一的应天府长街，寥有行人，两侧的店铺几乎每家都闭门停业，更何况梁灏天出来的时候还只是日出时分，一路走来就连携家带口走亲访友的人都没有遇上。
又是一个十字街口，左转是去紫萸斋的方向，往右则是通向绮陌坊，梁灏天抬起头望了一眼东方愈渐红亮的天空，再过一会儿老爹该起来了吧，貌似他今日还要招呼几位大商号的老板，要是他发现自己一早就离开了，而且还在房中留下那两句诗，不知道会不会惊恨交加，悔不该当初呢？到底还是有些不忍，可这不正是他想要达到的效果吗？他不是想要看看，老爹究竟要把真相掩盖到什么时候吗？
想到这里，梁灏天不再犹豫了，他定了定神，大步朝右走去，按老爹的脾气，肯定会派人四处打听他的下落，与其以造访朋友为借口，倒不如躲进花魁楼心月房中，不是要把老爹逼到绝处吗？这么一来他就会更加怒不可遏，也会更加受不住良心的谴责。
从来都未曾发觉，原来自己是这么的残忍，梁灏天不由得感觉到背后升起一阵阴凉，直穿入心里去，冰刃一样的锋利，他这是后悔了吗？不可能，计划才刚刚开始，为了达到目的，他必须坚持下去。
“哟，梁公子，你可有好些日子没来啦！我们心月姑娘可想着你呢！”
离绮陌红楼还有数丈之遥，耳畔便已传来钱妈妈谄媚的笑声，连大年初一都不忘出门招揽生意，看来她这个姓是姓得太对了。
梁灏天没有理会她那张笑若菊花的脸，径直走上二楼那间锦绣门楣的月影阁。
伴随着门栓伊呀，房内的琴音戛然而止，似乎没有迎客的打算，俯身案旁的楼心月只着一件浅青素衣，墨云般浓密的长发如瀑洒落，庸懒而又妩媚地垂在肩侧胸前，脂粉不施的脸庞迎着初阳，展露出有胜凝琼的晶莹剔透。
那一刻，梁灏天的心里有过一丝迷醉，楼心月的美，美得那么浑然天成，不需要任何的点缀修饰，清清淡淡的妆术更能凸显出她的气韵。
还记得第一次见到她，是在她开.苞争彩的那天晚上。
他刚刚从师父凌义那里学成归来，小书童吉星最不安分，说是阔别家乡数年理应好好游赏一番，要知道梁灏天自小就是贪玩的主儿，听着这颇有些道理的借口当然举双手赞成，于是不多时，两人就卸下行囊，一身轻松地走在了熟悉的应天府长街上。
那时候的绮陌坊已经是闻名暇耳的莺燕之地，特别是入夜之后，揽客的姑娘们抹了各种奇异的香料，使人仿佛坠入了百花丛中。
梁灏天身着川蜀刺绣缎袍，外披江浙蚕丝纱衣，纶巾上的玉珠是上好的西域翡翠，一看就知道是有钱人家的公子，老鸨钱妈妈立马就迎了上去。
“唉哟，这位公子爷，我们这儿的姑娘个个儿都是国色天香，温柔体贴呀，您快上去坐坐吧。”
梁灏天见她一上来就拉拉扯扯，已经觉得不妥，而且他对这些个烟花之地也是略有所闻，一时间有些犹豫不觉。
倒是那吉星人小鬼大，凑到少爷耳边呢哝：“少爷，这种地方您也是难得才来一次的不是，就当长长见识，大不了一会儿您要是觉得不好玩儿，咱立刻走人就是啦。”
说得也对，梁灏天稍作思量，点了点头以示应允，然后跟着钱妈妈进到店内。
“公子您今天可是来对时候啦，今儿晚上咱有一位貌若天仙的美人儿要开.苞呢！公子要想争这个头彩的话可得占个好位子哟！”
钱妈妈的嘴就像是一只话匣子，打开了关也关不上。
“开.苞？争头彩？”梁灏天没听明白她的意思，脸上流露出诧异的神情。
钱妈妈见状忙连连解释道：“嗨，您这是第一次来吧？没事儿，一回生两回熟嘛，来来来，坐这儿，这个位子正好能看到花台中央，一会儿心月献艺的时候您可得捧她的场哟！”
说着她已经帮梁家主仆二人安排好了桌子，又招来丫鬟小桃替他们端来茶水点心，看着他们坐定才放心地去招呼别的客人。
事实证明，钱妈妈果然独具慧眼。
不一会儿，整个绮陌花厅已经座无虚席，人声鼎沸。而千呼万唤始出来的主角楼心月一出场，大家就更加难以抑制那兴奋劲儿了。
她绝美如玉的脸上略施粉黛，樱樱小口浅含笑意，青丝绾成燕尾分髫髻，插一对璨若星光的金步摇，在跳动的烛火映衬下更加耀眼夺目，她的衣衫是用产自苏杭的冰丝所制，乳白色的裙摆上绣着两只妖冶的蓝蝶儿，稍稍迈开脚步，它们就仿佛是在翩然起舞一般。
无可否认，任何一个男人面对这样美丽的女子都会为之所动，更何况她还要轻启朱唇，唱上一支《临江仙》，悠扬的琴音自她的葱葱玉指间流淌而出，丝丝入扣，唱词竟句句都是信手拈来，听得在场的达官贵人、书生商贾个个都心醉不已。
一曲唱罢，今晚最精彩的时刻到来，钱妈妈在众人的催促声中开始报价，梁灏天这才明白过来，方才她口中的开.苞争彩是什么意思，不由得轻叹一声，好好的一位姑娘就这样被推入火坑了，涉世不深的他竟也怜香惜玉起来。听着周围人群中的开价越来越高，他不禁朝台上望去，这一望让他本就感慨万千的心愈加沉重了，因为他看到楼心月眉目低垂，满含忧伤，更令他惊讶的是她的左手竟紧紧撰着衣袂，她这是在害怕吗？怕一会儿不知会是谁买走她的初夜？怕在以后的日子里不知还有多少欢笑背后的苦难？
“秦员外愿出五百两！还有没有比这更高的价钱？五百两一次！五百两两次！五百两三……”
“我出一千两！”
不知道是不是一时冲动，年少轻狂的梁灏天竟开出了一千两文银的天价，这也变作日后他被人称为花花大少的成名之举，当然，那些都是后话了，当下最最紧要的是他已经争得头彩，绮陌坊新花魁楼心月今晚是他的了。
月影阁内红烛胜火，焚香如雾，层层叠叠的轻纱幔帐把整间房装饰得如同仙境一般，楼心月褪去舞衣，只着一袭藕荷色衣裙，娉娉坐于床边，但令她不解的是那位买下她初夜的少年郎竟然一直没有靠近过她，反而自顾自对影独酌，等了好久也忍了好久，她终于按耐不住起身走到他身边。
“公子，您在这儿喝了一晚上的酒，现在天都快亮了，您是不是……”
“哦，多谢姑娘提醒，天就要亮了，我想我也该回去了。”
梁灏天听得此言方才回过神来，脸上露出腼腆的笑意，站起身来欲要离去。
“公子请留步！难道公子一掷千金，只是为了……只是为了在我房中饮酒自娱吗？”
楼心月这么一问，梁灏天顿时恍然大悟，然而他的笑容却变得更加灿烂，“我想姑娘你是误会在下了，在下之所以争了这个头彩，其实是不想让姑娘受委屈。我看得出来，姑娘沦落风尘也是逼不得已深有苦衷的，而我唯一能做的，只有帮姑娘暂时躲过这命运的劫数吧。”
“这么说，你……你是真心怜惜我的对吗？”楼心月已然泪眼婆娑，这么多年来，第一次有人真正读懂了她的心思，救她于水深火热之中。
“是，在下的确是不忍心看着姑娘被那群好色之徒糟蹋。”
梁灏天终于说出了心里话，这一夜对他来讲，同样是漫长而难熬的，他一边喝着酒，一边也在一直思考着，到底该怎么向楼姑娘解释，现在总算是说明白了，他也可以松一口气，放心回去了。
可让他没有料到的是楼心月会将他拦在门前，用羞涩的眼光望着他，然后吱吱唔唔地问出一句：“既然你这么在乎我，可……可否替我赎身，再……再娶我过门呢？”
这是哪儿跟哪儿啊？怎么无端端扯那么远去啦？弄得梁灏天一时间都不知该说些什么好。他开出天价的时候想到的只是能帮她避过今晚，从未有过其他计量，没想到他的一番好意竟被她曲解成对她有意，这下惹的麻烦可就大了。
“姑娘，这又当从何说起呢，我对姑娘纯粹是心生怜悯，同情姑娘的遭遇，绝对没有其他非分之想，还望姑娘不要误会。”
楼心月满怀希望的一颗心就这样被梁灏天拒绝了，不由得苦笑起来，“呵，说到底你还是嫌弃我的出身，那又何必浪费那一千两银子呢？反正我早晚都会被外面那些人糟蹋！”
“不，我不是那个意思，虽然我是第一次来绮陌坊，可我从来没有看不起你们，嫌弃过你们。而我之所以要帮你，是把你当作是我的朋友，尽管我们才刚刚认识，不过我很欣赏姑娘的才情。还有，姑娘你所担心的事，我可以向你保证，日后你的场我会全部都包下，不会让其他人伤害你的。”
这番话，梁灏天几乎是脱口而出，丝毫没有过半分犹豫，他知道这世上身不由己的风尘女子又何止楼心月一人，可她偏偏被他撞见，那他就要尽自己所能去帮助她，能解救一个是一个，他帮不了所有人，但绝不会袖手旁观。
也就是从那天起，花魁楼心月的名字响彻整个应天府，并且让那些慕名而来的人可望而不可及。
时隔数年，回想起过往种种，梁灏天不禁感慨万千，现在的楼心月已然是他的红颜知己，每每遇到烦心之事，他总会到她那里来与她畅谈，他相信她，而她也担得起那份信任，这一次当然也不例外。
作者有话说
第25章 步步为营之用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