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遇梁缘》云端剪雨

15、不可能的任务之半支金钗

　　话说那封命逃出黑店之后两腿夹紧马肚，头也不回地冲进茫茫荒野，风呼啸着迎面袭来，打得他的脸颊生疼，渐渐镇定下来的他一直开始回想刚才的一幕，怎么会那么巧，那一男一女一路走来都与自己行的是同一个方向，他们到底有什么目的？想着想着，他下意识地停下来，解开背上的包袱一看，果然不出他所料，少了一袋金瓜子。看来那两人也是劫匪错不了了，也罢，反正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待他完成了任务再回来收拾他们。

　　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苏苏软软地洒在荒草丛生的旷野上，金梁二人已经离开了“有间客栈”。
　　塞北的冬，宁静而苍凉，金芸儿鼻尖微微泛红，不禁打了个寒噤，她下意识地拉了拉身上的狐皮披风，是出来之前梁灏天给她买的，很柔软很暖和。想到当初与这位花花大少也算是不打不相识，他总爱坏她的好事，却又在危急关头救她脱险，他表面上没个正经，却能把很多复杂的事处理得井井有条，他会故意惹她生气，却还是在细微处照顾着她，于是她开始慢慢地依赖他，危难之际有他在身边她才会感到安心，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有那样的感觉，甚至在昨天她看到他扑倒在那个神秘人身上的时候心里竟会那样的担心他，越想越糊涂了，她索性把头转向另外一边，不让他看见自己此刻已经烧红的脸。
　　与此同时，走在另一侧的梁灏天也没有专心赶路，借着马蹄子一深一浅地摇摆，他将游移的目光有意无意地瞥向身边的人，她鬓上沾染的晨霜渐渐融化，凝成细细的水珠儿，在阳光下莹莹闪动，她不像楼心月那样魅惑众生，也没有凌宛若的刁蛮任性，她很单纯，单纯地让他不由自主地想去捉弄她，可眼看着她遇险他又忍不住要出手相救，可以说是她的出现让他下定了涉足江湖的决心，从今往后她要想甩掉他恐怕是难于登天了。

　　终于到了苍梧县，这个和鞑靼仅一墙之隔的小县城里人烟稀少，梁灏天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位狩猎的大叔，问他买了两身牧民的衣服，并吩咐金芸儿换上，要知道汉人想进鞑靼的地盘可不是那么容易的。有些出乎他的意料，这一次金芸儿什么都没有多问就很听话地去换了那身看上去脏兮兮的男装，撩开帘帐他正想夸她两句，却被她的眼神给吓了回去。
　　“看什么看！死米虫！再看小心本姑娘挖了你的眼珠！”
　　金芸儿叫得响亮，这个大米虫真是本性难移啊，离了花魁楼心月不会是在打她的主意了吧？
　　“呵，你以为你谁呀，呆头呆脑的小金猪！本公子才懒得偷窥呢！只是想催你一下，换好了赶紧出来，我们还要赶路呢！”
　　梁灏天没好气地回应她，说实话他刚才的确是无心的，只不过在她的心里好像已经认定他是好色之徒了。
　　看来这两人之间要维持有话好好说的氛围是不大可能了，与其张嘴就吵不如互不讨扰，牵马越过边境之后，他们一直都保持着沉默。这里离开上京已经不远，可要在硕大的一座城池中寻找二十年前留下的蛛丝马迹谈何容易，金芸儿不做声是在想到底应该先从哪里着手，梁灏天也不发话是在揣摩当年那个帮皇后抛弃婴儿的稳婆的心理，她会为自己做的事感到愧疚吗？如果会她又将怎样弥补呢？
　　行至十字路口，两人齐齐停了下来，仿佛在等对方说出已经想好的目的地。
　　“质子别院！”异口同声地，竟那样地有默契说出了同一个地名。
　　两人互望了一眼，各自嘴角一扬，迈开步子朝城西方向走去。
　　那园子并不难找，只是废弃了太久而今已成了一片荒宅，枯黄的野草漫过了高墙，了无生气。这里面应该没留下什么东西了，当年天朝大军迎回质子的时候就把这宅子封了起来，二十年无人打理，纵然有线索也已经埋没在了尘埃之中。
　　“不如问问附近的百姓，可有人还记得二十年前的事？”金芸儿提议。
　　她轻轻地推了推边门，自门缝里望进去里面破败不堪。
　　“也好，那就问前面那位盲婆婆吧，她年纪大了知道的事应该比较多。”梁灏天指了指不远处的一位满头白发的老妇，她正拄着拐杖艰难地行走。
　　“问她？她什么都看不见呀！又怎么会知道呢？”金芸儿不解，那个盲妇方才走过他们身侧，她也看到了，一副病痛缠身的样子，仿佛一阵强风就能要了她的性命。
　　“我说她一定知道！”梁灏天对自己的判断信心十足。
　　金芸儿不置可否地跟在他身后，她倒要看看他能从那老妇口中问出什么。
　　“这位婆婆您要去哪儿？我扶您过去吧！”梁灏天动作迅速，一下就闪到老妇身旁搀住了她。
　　“不用不用，我自己能走！”盲婆婆虽然看上去弱不禁风，脾气倒是不小，重重地甩一下手，继续靠她那根木拐笃地前行。
　　“婆婆您小心啊，前面有一个枯木桩子！”梁灏天故意提高了嗓门。
　　“哼，臭小子你骗我，这条路上什么时候有过枯树！”盲婆婆侧过脸去，语气中略带一丝愤意。
　　看到这儿，金芸儿有点看不下去了，他这是干什么呀？竟然拿一位老人家开玩笑！她心一横一把拽住梁灏天的手臂，刚要开口，却反被他的手挡住了嘴。
　　“别吵！”他轻声呵斥，转而又换上笑脸对老妇说道，“对不起啦婆婆，刚才是我失礼了。不过婆婆对这一带似乎很熟悉啊！”
　　听了这话，那老妇仿佛明白他刚才那么做的用意，慢慢地转过身来。
　　“你这话像是话里有话呀！说吧，平白无故地想找我瞎老婆子什么麻烦！”
　　“婆婆您言重啦，我没有恶意的，我只是想问婆婆是否还记得二十年前这质子府里发生的事。”梁灏天继续含笑，并且慢慢切入正题。
　　“你问这个干什么？莫名其妙！我瞎老婆子什么都不知道！”老妇听到二十年前这几个字突然激动起来，虽然矢口否认，声音却止不住地颤抖着。
　　“不会吧，婆婆，您在这里住了很久了哦，应该知道那件事的呀。”梁灏天一口咬定。
　　“你怎么知道我住在这里？”老妇被他说得更加疑惑。
　　“呵呵，婆婆您忘啦？刚才我骗您说前面有一棵枯树，您想都没想就揭穿了我，这说明您对这一带很熟悉呀！而这城西质子府常年荒废，照理说没有人会来的，您要不是住在附近怎么会打这儿经过呢？”
　　“你很聪明，但是我还是那句话，二十年前的事我什么都不知道！”
　　“婆婆！那我再给您一点点提示吧，当年质子的侍妾也就是如今的元妃娘娘曾经生下过一位皇子，您记得吗？”梁灏天也不再打哑谜了，索性开门见山地道明来意。
　　“你……你是什么人？”老妇心中一凛，不觉向后倒退两步，踉跄起来。
　　梁灏天见状连忙给金芸儿使一个眼色，让她从后面扶住老妇。
　　金芸儿心领神会，一个箭步窜到老妇身后，稳稳地托住她的腰背。
　　“婆婆您不要害怕，我们不是坏人。”她的声音甜美，柔柔地在耳畔跟老妇解释，“我们只是想保护您的，并不是来害您的。”
　　盲婆婆听得这话，神色稍稍舒缓了些，她一手拄着杖一手伸过来拉住金芸儿，小声地问：“你们真的是来保护我的？那好，要是能接得上我这句诗，我就把我知道的事全都告诉你们。”
　　什么？还要对诗，这难道是皇后设下的暗号吗？那他们怎么知道呢？
　　金芸儿开始着急了，明明找到了线索，却硬生生地给加了一把没有钥匙的锁。
　　可梁灏天并不是这么想的，他很爽快地回答：“婆婆请讲。”
　　管他是什么诗呢，先念来听听再说吧。
　　“好，上句是：元和天子神武姿。”
　　语出，金芸儿一片茫然，不用说是特意编程暗号的诗了，就是普通的百家诗千家诗她也背不来几首。
　　不料梁灏天张口就接：“香伴娇娆舞袖垂！”没有原因的，他的脑海深处仿佛就有那么一句话跳了出来，到底在哪儿看到过他已经想不起来了，只是对于它的记忆是那么的深刻，以至于过了这么久还是能够在第一时间反应出来。
　　更让金芸儿意外的是那老妇听完竟面露喜色，长长地叹了一声，“终于等到了！你们跟我来吧。”
　　盲婆婆把他们带到了她住的房子里，果然离质子府不远，屋内非常简陋，却被收拾的十分干净。
　　她在床边坐了下来，放慢了语速道，“其实你们一说起二十年前，我就已经猜到你们的来意了，只是不能确定是不是皇上派你们来的。”
　　听到这里梁灏天和金芸儿都有一些意外，原来她一直在等，等皇上知道了内情前来寻找失散了多年的儿子，这么说来，皇长子应该还上在人间了。
　　“我原本是专门给产妇接生的稳婆，夫家姓乌，因为战乱才来到这里，他们都管我叫乌婆婆。当年元妃娘娘生产我一直陪在她身边，她先生下了一位公主，后来就在小皇子呱呱坠地的时候，门外来了一个人，她手里拿着剑，说是要杀了小皇子。我当时很害怕，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可皇后娘娘一把抱起小公主就冲出门去，我看到她跪倒在那个人面前，说元妃只生了一个女儿，并求她放过我们，那个人看到小公主和泣不成声的娘娘就心软了，她收起长剑竟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质子府，我很庆幸小皇子躲过了那一劫，可是哪里知道噩梦才刚刚开始。皇后娘娘见元妃娘娘因为失血过多昏迷过去，就让我把小皇子扔到野外，她说那个人虽然走了，可保不定还会回来，所以不能让她知道有小皇子的事。我真的是逼于无奈才照着她的话做的，刚出生的小皇子一双大眼睛直直地看着我，长得又那么像元妃娘娘，叫我怎么忍心把他抛弃在荒郊野外。于是我私自将襁褓放在了官道旁的草丛里，希望有路过的好心人能把他救走，为了方便日后相认，我又偷偷拿了一支元妃娘娘的发簪，折下半支放入襁褓之内。等到第二天我再去那个地方，孩子已经不见了，我想一定是被人抱走了吧，希望救他的人会好好待他，也希望有朝一日皇上会知道这件事，派人来找皇长子的下落。现在终于让我等到了！整整二十年啊，你们终于来了！”
　　老妇说得声泪俱下，她用衣袖抹一把眼泪，指着身后的一面墙道：“从左往右第四行，从下往上第三列，搬开那块砖，里面有我藏下的那半支金叉，你们把它取出来吧。”
　　站在墙边的金芸儿一听，立即小心地抽开那块方砖，一绢红绸落入她的视线，里面的半截金饰时隔多年依旧夺目异常，这是唯一能找到皇长子的线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