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穿过路人》宿华阴

10、热夜之梦：白昼与夜晚的子民

　　良泽随在拿破仑征伐的军队里，走过一处处村庄，跨过一道道山脊，淌过一条条河流，辗转了一个个国家。这几年来，除了前行，就是开战。你不知道敌人会在哪里出现，炮弹会在哪里炸开。好几次敌人从后方进攻，炮弹就落在医疗团和伙房周围，有一次炮火甚至掀飞了良泽的营帐。

　　乔希尾随在远征的军队的后面，和以往无数个昼夜一样，他在白天睡觉，晚上活动，顺着战场的痕迹前行。良泽通常隔上半个月能见到乔希一面，在寂静的没有炮火的夜晚，乔希避过值守的士兵，悄悄潜入良泽的营帐。

　　从英国到大西洋，从意大利到那不勒斯，从太平洋到印度洋，军队辗转了半个欧洲。

　　他和乔希两人小心的避开士兵离开营帐驻扎的地方，还要小心不越过和敌方的边界。有一次他和乔希不慎靠近了与敌方对峙的丛林，枪声立马响了起来，幸亏乔希不寻常的敏捷反应，才不至于让子弹在他身上留下几个窟窿。但枪声惊动了士兵，双方都以为对方偷袭，当晚两方又交了一场恶战。

　　很多晚上乔希无功而返，没有办法和良泽说上话。一旦两军交火，受伤的士兵就源源不断的送过来，医疗团昼夜明亮，这时候良泽往往忙的不可开交。又有时候，他们被喊去拉陷入在沼泽里的战马和车辆。在良泽疲惫睡去的夜晚，乔希会静静的躺在他身旁，然后在天亮之前离去。

　　但也有一半的时间，他们行走满载星辉星辉或是暗淡无月的夜晚。空气有时候炎热潮湿，有时候清凉宜人，但没有厮杀声的夜晚，是那样安宁平和，夜色把硝烟沉沉包裹，安静的坠入泥土里。

　　他们走在田野间的阡陌小道上，青蛙从水边跳到夜路人的脚上，又“呱”的一下跳走。平野森林里的蛇如闪电般攻击惊扰到它的人，却被乔希一下抓住，扔远。有一种漫山遍野的毫不起眼的小花，在月光下花瓣是透明的紫色，莹莹的发着光。雪下了厚厚一层，踩上去“咯吱”“咯吱”，良泽冻的直发抖。夏夜里虫鸣声鼓动天地，他们窝在一处小小山坳里，在惊世的喧嚣里安静自在的交谈。

　　他们聊天，但也有很多时候，他们什么也不聊，只是安静的并肩走着，感受着对方静静陪在身边。

　　给最后一个伤兵包扎好伤口，良泽起身，眼前忽然一片漆黑，他用力的抓住手边的床沿，眩晕像潮水一样兜头袭来，过了好一会，才慢慢的平息下去。

　　“良泽，你鼻子怎么流血了！”面朝着良泽的一个医疗兵惊呼。

　　良泽用手一摸，手上果然一片红色。他拿起纱布把流出来的鼻血擦干净，向着担忧的伙伴摆摆手表示没事：“最近天气太干了，鼻子受不住。”

　　走出帐外，天空蔚蓝而旷远，远远的垂到平原的尽头。时近秋天，野草已经泛黄。他们正和德国交战，越过起伏的平原，隐约可以看到德国的三色国旗在平原的另一头飘动。

　　这几天他的身体确实出了毛病，他的大脑发胀发疼，身体也有细微持续的疼痛，还伴随着低热，类似于某些传染病的征兆。就连昨晚乔希过来时良泽也没有半分精力，只是昏睡着听他说话。有这种症状的不是他一个人，他们这列军队里的士兵有三成都出现了头痛发热，咳嗽流鼻血的状况，良泽遥望着平原尽头的三色旗，心里有些不安。

　　不到一周，良泽所在队列里的五成士兵都患了病，确定是传染病无疑了，上级注意到了这不同寻常的情况，对这些患病的三百多个士兵紧急作了处理，他们被分配去一个无关紧要的远离军队主力的据点。情况还在混乱中，德国兵突然开炮了，军队里早就有了德国在研究化学武器的说法，这样的巧合和行径，很难不让人联想到是德国军的所作所为。

　　良泽记得化学武器第一次出现是在一战上，德国开始了化学武器的使用，随后其他国家也纷纷使用。现在看来，德国在一战前就着手研究化学武器了，只不过现在还远远及不上在后来的杀伤力。
　　威力减轻了，但毒性还在体内损害着机理，而凭着现在这个世界的医学的进程，还没有研究出治疗的法子。死亡，踏着脚步，一步步的向良泽逼近。

　　良泽决心离开军队，陪着乔希一起去寻找他的族人。和乔希漫长的生命比起来，他的生命有如夏蝉，他注定不能一直陪伴着乔希，原想陪着他走到生命的尽头，而这次的疫病更加缩短了他能陪伴乔希的时间。他不想再看到乔希一人孤独的流浪在这片大地上，所以他要尽早替乔希找到族人，让他回到他的族群中，而无垠的时光会为乔希抚平所有的伤痛。

　　良泽脱离了分配远去的队伍，留下来等待乔希。

　　乔希是在第二天夜里出现的，因为病痛良泽早早就歇下了，他的敏锐性也大不如前。夜里因为疼痛无法安睡醒来时，他才发现营帐角落里有一个黑黝黝的人影，静静的融在黑暗里。

　　“乔希？”良泽低声唤道。

　　“是我。”角落里的人影动了一下。

　　“你这像个幽灵一样坐在我的铺尾，也不出个声，总有一天我会被你吓死。”他说着忽然意识到自己确实没有多少时日好活，因此淡淡的缄了口。

　　角落里的人影不发一声，只是在黑暗里注视着他。良泽意识到这不同寻常。“怎么了，这几天是发生了什么事吗？”他一面问道一面起身摸索着火柴。

　　乔希止住了良泽摸索火柴的手，他靠到良泽身边，紧紧的抱住了他，犹如溺水的人紧紧抱住最后一根稻草，良泽发现他在颤抖，他颤抖的是如此厉害，就像是遇见了平生最可怕的一件事。

　　除了恐惧，更多的是绝望，如同淹没一切的洪水。良泽甚至感到黑暗变得浓稠，厚重，沉甸甸的挤压他的皮肤和心脏，压抑而悲伤，乔希的是如此的痛苦和绝望。

　　等到当两人躺到被子里，当困意再次笼罩了良泽时，他似乎听见乔希低低的说话声，“今天，\'猩红饥渴\'找上了我。”

　　那是什么？良泽的大脑昏昏。

　　“猩红饥渴是一种疾病，当年我和父亲分开时，他就告诉过我，我们国家染上了一种叫\'猩红饥渴\'的疾病，他告诉我，我也会染上这种疾病，只有血才能平息它，我撕咬着那个人的血肉……”

　　良泽模模糊糊中已经听不清乔希的话，他搂着乔希安睡，似乎有很淡的一缕血腥味飘进他的呼吸，随着他的沉睡，血味似乎越来越重，越来越稠，最后将他拖入遍满红光的梦境。

　　良泽再次醒来时天还未亮，乔希躺在他身边，没有睡。

　　“你看起来很疲惫很虚弱。”乔希替良泽理着睡乱的头发。

　　“我太累了，而且得了伤寒。”良泽朝他笑笑，“你离我这么近，小心我传染给你。”

　　“你知道的，我不会感染人类的病。”乔希替他掖好被角。

　　“是啊，我知道。”他微笑道。

　　在天亮之前他们找到了一家旅店投宿。良泽告诉乔希自己会和他一起去寻找族人。这是往常被他放在心上经常提起的的事情，但此刻乔希却置若罔闻。他陷入了焦灼与恐慌中，良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询问乔希，可乔希只是悲伤的看着他。

　　乔希和良泽两人向西前行，远离战场，接着又向北。白天投宿旅店，夜晚则雇用马车，从一个城镇到另一个城镇，他们往英国的方向前进。近一个月后，他们抵达了英国。

　　良泽有心隐瞒他的病情，但一路过来，低热和咳嗽一直持续，他又半数时间在昏睡中。如此异常的情况，自然是被乔希注意到了。他乔希的询问下，良泽只好透露了自己的身体情况。

　　乔希在三天里带着乔希看遍了全城的医生，但医疗还没有发展到日后的技术，所有的医生都摆摆手表示无能无力。当良泽昏迷时乔希就彻夜的守在他的床边，他的神情如同一潭死水。

　　良泽对他苦笑着说还想陪他去找族人，如今这个情况去了也只能拖后腿了。良泽的身体一天比一天虚弱，乔希不愿让他再受颠簸，他决定安定下来，陪在良泽身边度过能相处的最后几个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