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循环往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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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隐沉默。
他和关子月本就是同一个人，现在又共用一躯，他的记忆关子月读得，关子月的记忆他也读得，只不过之前他自持身份，不愿去读罢了。现在听叶若这么一说，脑海中立马浮现出一个场景——铺天盖地的红枫，肆意流淌的鲜血。叶若静静躺在泥地里，身上到处都是凌乱满布的剑痕，其中最为致命的那道伤口正正处于前胸，一道口子又深又长，生生剖开了骨肉，露出其下掩藏着的“心脏”。
一团黑雾。
本该是心脏的地方充盈的却是一团黑雾，一把银白弯刀裹在黑雾中，若隐若现、似虚似实。在这个场景的第一视角下，叶隐看到，叶若血肉皆被剖开，骨上密密麻麻刻满了咒文，周遭，以血为墨画了一个阵法，在阵法中央、也就是叶若“心脏”所在位置的下方，两个做工精致的人偶被端端正正地放在那里。其中一个身上用朱砂写了生辰八字，拇指指末系了黄布条，额上贴有黄符、心口钉了敛魂钉，而另一个，却是在眉心、心口写上八字、染了心头血、钉了离魂楔，还用银针封扎人偶七窍，夺命离魂，不允魂归。
——借命邪术。
叶若没有胡说，自己是真的施过借命邪术，且借命对象是叶若。
记忆就在那里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让人想欺骗自己都做不到。之前没读记忆，叶隐还能理直气壮地把他对叶若的所有不好归结为“清理门户”、“除恶务尽”，现在回想起了当时场景，哪怕顽固如叶隐也无法再为自己开脱哪怕一句。
……叶若分明就好好的眠于地底什么都没做，是他把叶若挖出来，用一个奇怪的东西唤醒，又趁叶若初复生时无力反抗直接一剑穿心。之后更是避开要害、连砍数剑，硬是完全夺走叶若的反抗能力后才开始刻骨画咒……虽然，从头到尾，叶若就没流露出过任何反抗意图，只是抬眼看了他一下，他也依然要将叶若每一根经脉都砍断了才“安心”。
难怪叶若始终对他冷冷淡淡。
突如其来的记忆让叶隐无话可说，静默半天，竟突然一下缩回识海，把关子月的意识顶了出来。
关子月愕然:“？”
叶隐冷道:“本就是你做下的事。”凭什么要他来尴尬。
关子月:“……”
话这么说也没错。当时叶隐尚未苏醒，他为了救阿白大着胆子去借命完全是出于本心，那是他这辈子做过最亏心的事了……任他如何都没想到被他借命那个会是疯道人，且他们之后还会再有交集。之前在观里天色太暗看不清，没认出来，后来倒是认出来了，可这事……叫他怎么说。
如今叶若主动提起，关子月虽然尴尬，却不是推诿逃避之辈，闻言硬着头皮道:“……抱歉。”
苍白无力。
叶若瞥了他一眼，什么话都没说，依然是那副古井无波的平静模样，但想也知道一个干巴巴的道歉不可能抵得上一条性命。关子月动了动嘴唇，还预备再说些什么，却见叶若突然偏头又瞅他一眼，神色古怪道:“算了，反正也不差这次。”
“……”想说的话被这一句嘲讽尽数堵回腹中。关子月蹙着眉，心头有些诧异:他可不觉得叶若会分不清他与叶隐，那，这句话，就是对他“关子月”说的了？
……可他与叶若素不相识，红枫林中那次借命是他们之间第一次产生纠葛。在此之前，关子月敢保证他从未见过叶若，更枉提害命，那叶若为什么会说“不差这次”？这话说的……就好像他之前还害过叶若一样。
连识海中的叶隐都觉得奇怪:“你还有哪次害过阿若？”
关子月否认道:“没有，红枫林借命是头一次，也是唯一一次。”
“那他怎会如此作答。”叶隐同样不觉得叶若会分不清他与关子月，更不觉得叶若会把他做的事算到关子月头上，闻言诧道:“阿若从不放无的之矢。你是不是无意间做过什么，害了阿若却不自知？”
关子月哪知道啊。
片刻语塞后，关子月道:“你不是能读我记忆？自己去看。”
都不自知了，直接问关子月肯定没用，反倒是自己可以与关子月互通记忆，又身处局外，说不定能看出什么蛛丝马迹……叶若瞅关子月那一眼时的神色实在太过古怪，古怪到叶隐不得不在意，叶若究竟为什么会那么说。
于是叶隐没再吱声，当真放下身段去读关子月的记忆。没了叶隐咄咄逼人，关子月稍微松了口气，一抬眼，却又与叶若视线交汇，不由:“……”
说实话，其实关子月是不太愿意面对叶若的，不止因为他向叶若借过命，更多的还是因为那些传承自叶隐的记忆……他俩魂魄同根同源，所以叶隐记忆中的一切情感，于关子月而言都是完全真实的感受，与其说是“传承”、“融合”，倒不如说是关子月变成了叶隐，以叶隐的身份在九千年前重活了一世。
……那种刻骨铭心的绝望和憎恨……
关子月苦笑着揉揉额角，只觉得太阳穴一突一突涨得生疼。脑中一会儿是叶隐叶若少时的美好回忆，一会儿又是被囚困在灵界折磨的苦痛岁月，无言踟蹰了半天，关子月到底没忍住:“你……当真叛了叶氏吗？”
叶若查探地上那人识海情况的动作一顿，停了几秒才到:“没有。”
关子月又问:“那他记忆中你屠尽叶氏满门是怎么回事？”
叶若答得敷衍极了:“就那么回事。”
摆明了不想详谈。
过于冷淡的态度让关子月眉头微蹙，但又没什么立场去指责。稍微斟酌了下语句，关子月小心道:“可能我有点多管闲事……但是叶若，逃避不是办法。如果不把事情说清楚，误会只会越来越深，你打算一直这样下去么？”
——误会，逃避。多么耳熟的措辞。
叶若垂眼看着地上人，唇角不自觉地勾起了个嘲讽弧度，眼神也有些飘忽，好似想起了什么尘封往事，轻声自语着:“说清楚？你以为我不想么……”
如果讲得清楚，他傻了才会不愿说清，以为一直被误解憎恨的滋味好受么？可是——没用啊。
不是他不愿意说，而是知道说了也没有用。
叶若轻轻叹了口气:“你误会了，我没有逃避，那些事情也不是我不愿讲，而是知道说了无用，不想枉费口舌甚至……罢了。这个中情况很复杂，简要概括一下，就是我和他之间已成了死循环，在因果还清之前，做什么都是白搭。”
“死循环？”关子月一愣，突然想起先前叶隐要叶若赶走空空时，叶若那平静又难过的反应，以及叶隐心里陡然升起的异样感。
惶恐，不安，还有一丝隐隐约约的悔恨。似乎明知道继续下去将来会后悔，却又克制不住怒火与仇恨……
叶若说的死循环，会是这个吗？
当时叶若的难过和失望，也是因为这个吗？
因果……叶若究竟在还什么因果？他说他欠了叶隐命，可什么命、谁的命，竟能金贵到让人无条件服从命令九千多年还没还清？
而且还有一个很重要的疑点……如果说自己所继承到的记忆没有出错的话，叶隐生性冷淡，在修界素有“塞上雪”、“冷面小阎君”等绰称，是出了名的冷漠，无论如何都和暴躁易怒扯不上干系。可他与叶隐同居一体，明显能感觉出来，叶隐在面对叶若时几乎无法保持理智，满心都是仇恨与杀意，那种堪称狂暴的感觉……怎么想都不对劲。
——这份不对劲，叶若察觉到了吗？
该是察觉到了吧。叶隐是与叶若打小一起长大的哥哥，叶隐脾性如何，别人不清楚，叶若还能不知道么。
——叶若晓得叶隐出现这份不对劲的原因吗？
应该晓得吧。否则也不会说出“已成了死循环”，“说了无用”这种话。
——那么，原因是什么？
“……”
关子月想问，临出口时又有些迟疑:叶若明显不想谈论这些事情，他问这个，是不是有些唐突……
犹豫片刻，还是问了:“叶离尘他……怎么了？”
问得不算清楚，因为关子月也不知道这个问题该怎么问才好。好在叶若足够聪慧，思索了一下就明白过来关子月的意思:“……”
沉默，沉默，令人窒息的沉默。久久没有言语也没有动作，叶若沉默着，似乎不愿回答。
果然……
暗暗在心中一声长叹，关子月不是叶隐，叶若不想说的事情，他是不会去逼问的，毕竟这是人家两兄弟间的家事，他贸然插嘴已是冒犯，实在没什么脸面再去逼迫……正准备开口道一声算了，谁知刚张开嘴，都还没来得及出声，就听叶若轻轻答道:“……他是厉鬼。”
四个字说得又轻又快，好似一阵微风瞬息飘散于空中。要不是此时足够安静、要不是继承记忆的同时也加强了体质五感，关子月还真听不到。
但是——厉鬼？厉鬼？！怎么会是厉鬼？怎么可能！
作者有话说
第32章 循环往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