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莲孽火》思而后行

3、第三章

　　哪吒回府后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找了个强壮的士卒陪他踢毽子，只不过他踢毽子的力道比平时大了好几倍，再加上他身子小而灵活，士卒逐渐跟不上他的节奏。伴随着咚的一声巨响，李府的墙壁被毽子咋了个大窟窿。
　　“你们到底为什么怕我？”哪吒硬是把墙上的毽子给扒拉下来，沉声询问那正喘着气的士卒。“呃，其实也算不上是害怕。只是你力大无比，我们没有人能够匹敌。所以说你是很厉害才对。”士卒慌忙地选择相对委婉的语言，他亲眼所见哪吒刚出生时差点烧了李府，怎能对他不有所畏惧？
　　果然么，人一旦被贴上了某种标签，也许是一辈子都拿不下来了。哪吒冷哼一声道：“罢了，你退下吧，小爷我就在此等着太阳落山，独自凉快凉快。”
　　他何曾没有过愤怒？每次承受了那些异样的眼神以后，他恨不能纵火烧了陈塘关，但他明白那不是最佳的选择。如若真的那样做了，也许他当真要被认为是十恶不赦的顽劣童了吧？
　　哪吒纵身跳上高墙，衔着草看向墙外的一片风景，如火的艳阳融入海，晚霞如同艳丽的绸缎遮蔽了一方天地。这是他常看到的景，不知不觉竟要有两年了。还记得他一岁时过的生辰，爹爹随着娘一起陪他放风筝，他一高兴扯断了风筝线，望着飞向原处的风筝只是不停地追。
　　那一刻他以为，人从来都能够如这般快乐，只是他错了。
　　“他回来了？”李靖策马回府时便远远望见哪吒侧躺在墙头，便有些担忧地询问殷氏。让哪吒受到嘲笑本不是他本意，他原以为只要哪吒乖乖跟着他，那些百姓就不会感到惧怕。
　　“回来了，踢完毽子以后就在墙头待着不动，与他说话也不理。”殷氏靠在李靖肩头叹了口气，“吒儿转眼间就快两岁了，我唯一的希望就是他能够高兴地活着。”
　　“在过几日，我们便请那太乙真人下来罢，说不定让他与吒儿相处，一切会变得不一样。”李靖抬手抚平殷氏紧皱的眉沉声安慰道，“你放心，吒儿是也是我的骨肉，纵使他犯下再大的错，我也替他一起扛着。”
　　李靖说罢便走到别院去探望哪吒，不料他的心情似乎平静了下来，只是不怎么愿意理睬人便是了。于是只得嘱咐安抚了几句，看到哪吒一一应下才安心离开。
　　且说那两个铜片儿正愁着怎么才能让哪吒安分，见到哪吒沉着脸回来只得默默掀开结界并未多言，内心却多少明白了几分，想必是满怀希望出去，却没有受到待见。
　　哪吒关上门跳上凳子，嘴中衔着草百无聊赖地翻着桌案上的书，爹娘虽然未对他多做要求，但看写书多少能消遣时光，让漫长至极的时光过得快些。
　　听娘说他生来便有仙术，因此出生时拜了师，是天上的太乙真人，再过几日就能够去随他练功，只希望到时候能给生活添些色彩。
　　哪吒读完书忽然像是想起什么似的，从兜里掏出了那精致的海螺，脑海里浮现出那抹白色的声音，原本沉着的脸色稍稍变得阳光了些。嘿嘿，他虽然生来寂寥，但还是交到了朋友，待到日后他习得了法术便带那小龙去看万里好河山。
　　也不知道他现在在做什么。思绪的匣子一旦被打开便无法收回，哪吒小心翼翼地用布把海螺包好抱在怀里，朦胧之中呢喃自语。
　　“敖丙，待到小爷有钱了，也给你买个有意思的礼物……”
　　次日哪吒洗漱完毕以后便糊弄了守门的小妖精只身逃出了李府，反正爹娘整日忙着除妖，也不会知道他瞒着他们出去了。
　　哪吒缓慢地踱步到了那家面馆门口，面馆依旧开着，里面已熙熙攘攘来了顾客，店小二忙着招呼客人，一派和谐的模样。
　　店小二来到炉火旁生了柴火煮粥，却没料到自己粗心大意让柴火受了潮，怎么点也未能燃起火苗来。他全身心地点着火，却未感觉到身后火的炽热，紧接着柴火零星起了火花。
　　“哪……哪吒？你先前用板凳儿砸了我家面馆不成，你还想烧我的面馆么？”
　　“小爷我在府上待腻了，想起上次犯下的罪过就来看看。”哪吒覆手熄了指尖的火炎，邪肆地笑道，“我听说你们都喜欢与我捉迷藏，不如让我们玩个游戏吧——我数321，数完了我便来找你们如何？”
　　教你们不相信我，帮你们生个柴火还得怪罪。哪吒报复性地做了个鬼脸，看着百姓们惊慌地逃离而去。他高兴了么？硬要说起来，其实并没有高兴太多。反正结局都是一样，那就是无人陪伴他。
　　很快哪吒大闹陈塘关的消息传入了李靖的耳朵，身为百姓居然无能为力，那便只有倚仗深得人心的陈塘关总兵了。
　　“李总兵，不是我说，你们李府那位三太子——他太能闹了。”抱怨声不断响起，前来投诉的百姓聚集在一起议论纷纷。
　　李靖听闻哪吒在陈塘关大闹了一场，内心倏地一沉，他一直在担心的事情终究还是发生了，哪吒的性情终归是孩童心性，脾气大了终究是无法压制住。
　　“我儿虽然脾气不好，但他天性并非邪恶，如今他闯下祸端，待我回府以后必定会罚他，还望众位百姓海涵。”李靖恭敬地抱拳道了歉，内心却隐约不安。
　　看来单凭借他与殷氏是无法管教哪吒，如此看来请太乙真人下凡带他修行是至关重要的做法。
　　三天后，李府上下忙活了起来，听说是有仙人下了凡，李总兵要设宴。哪吒本来正安稳地抱着枕头小憩，听闻外面一阵阵热闹的声响，终于还是被挑起了好奇心，揉揉眼睛推开门走了出去。
　　“……爹？”抬头便望见李靖正坐在院内喝茶，他的身旁坐着一个胖胖的仙人，看上去笨笨的。于是哪吒跑到那胖子身边仔细地瞅瞅他的模样，伸手戳了戳他光滑圆润的肚皮：“你是哪里来的胖子？为何会认识我爹？”
　　“哪吒，不得无礼。”李靖蹙眉道，“他是你师父，世人皆称他为太乙真人，从此以后你便随着他修行，收敛心性。”
　　本来还以为是什么好玩的，原来是那么无聊的修身养性。哪吒打了个哈欠：“收敛心性？我的心性好得很，要不然那群百姓这般看我我早该生气了。”
　　“徒儿，这话可说不得，所谓修身养性并非一日可成，而为师还会很多有趣的法术，你若是同意我做你师父，我便耍给你瞧瞧。”太乙真人对于哪吒的出言不逊倒也不恼，而是拿起拂尘挥了挥，那拂尘便化作一双手打了个招呼，不久之后又化作原来模样，“这还是小把戏，你要是想学，就拜我为师。”
　　哪吒的眸底顿时有了些光亮：“那好吧，既然你这么执着，那我便尊你为师。”修行的确是一件无聊的事情，只是想起敖丙每日都在做着这件事，他不禁觉得好奇起来，既然他是敖丙最好的朋友，也应该陪他做同样的事……不，他要变得更强，这样才能够保护珍重的人。
　　不过即使这般想着，哪吒的表情还是有些不屑：“那接下来，你要带我去哪？”
　　哪吒虽然察觉到百姓和府上士卒丫鬟们对他的抗拒，却始终参不透天命。
　　他本是魔丸，生来就顽劣。只是如今的他却在反抗早已注定的命运。太乙真人看着哪吒，收起脸上憨厚的笑意挥动拂尘，一只粉色的小香猪便应召唤而来。
　　“上来吧，为师先带你去见见不一样的景色。”说罢便由不得哪吒犹豫，再次挥动拂尘，那拂尘化为纯白色的长飘带将孩童捆了个紧实，一溜烟带上了天际。
　　哪吒虽然顽皮四处乱闯，却也未曾见过这般景象，便咧嘴笑起来，他本以为这是爹娘想要逗他开心请来的装模作样的道士，没想到还当真是个仙人。
　　“师父，待到徒儿学得了这些本领，是不是可以闯荡山河再也不用看那些人的冷眼了？”哪吒放声道。
　　“徒儿啊，你须知人生在世无需在意他人眼光，活在人世间总要吞咽下所有的委屈。”太乙真人闻言顿了顿，接着总结道，“因此为师才带你修行，好让你早些看破红尘。”
　　“呸！这话我不听！这分明是他们的错，难道活着就必须认命么！”哪吒不甘心地回决了太乙真人，他虽然知道这话没错，让他偏不要走这条既定的道路，纵然百姓的成见无法改变，那也要逍遥自在。做不成英雄，做个混世魔王也可。
　　“徒儿，对为师的态度好些嘛。”虽说让哪吒产生这样的想法并非太乙真人的本意，但看着他骨子里的坚韧与拼命，倒是块好料子，如果精心培养说不一定还真能逆天改命……咳，他又在想这些东西了。
　　哪吒随着太乙真人与香猪落地时觉得沉重的心情好了起来，他自小便被关在李府不能出门半步，就算出门闲游也得按时回去，今日走这一遭全然不亏，甚至还挺有趣。
　　“怎么样，开心吗？”看着好不容易高兴起来的哪吒，太乙真人朝着李靖挑挑眉，原来是李靖夫妇着实想不到办法安抚哪吒请了他下凡来照顾，看来这事算是稳了。今后他在千里江山图中也能多个伴儿。
　　“哼，雕虫小技。”哪吒挠挠头，接着露出笑容，“等到我学成了，也要像这样纵横四海。”
　　李靖欣慰地点头道：“吒儿，看到你能轻松些为父便放心了，以后你就跟着师父勤加修炼。”
　　哪吒耸耸肩便转身回屋，他对于修炼是否并没有太多所谓，只是与其待在李府倒不如寻个新鲜地方玩玩。反正也不受待见。
　　谁都说，只要出生在这个世界上，任谁都无法改变自己的命，有人生来便贵为王侯，也有人生来便是小人。当真如此么。细细抚摸着微凉的海螺，哪吒摇头甩去这所谓的箴言。
　　也许他顽劣，百姓皆将他视做孽种。那又如何？他既然无力去搬动人内心的成见，不如坦然接受。
　　“反正也不会少块肉。”哪吒抱着被子想要睡去，脑海却忽然浮现出敖丙的模样。
　　说起来也有几天没去见那家伙了，也不知道他生活得好不好。哪吒这般想着勾唇笑了，被世人排挤惯了，未曾想他竟也有牵挂着的朋友，实属有幸。干脆挑个时候，再去见见那敖丙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