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生欢喜》九世长安

4、第 4 章

　　赞助合同签成后，张俪拨了一批儿童读物给山区的小学。届时，学校将为支教团与书吧接彩，而唐睿则受了张俪委托代为前去。
　　其实，书吧本是无配送义务的，可支教团都是些和她一样半大的孩子，加之张俪也为他们的善举感动，便答应发了书吧的配送车给他们，让她从中协调。为了方便她出行，张俪刻意派了一名女司机，唐睿一面当这是份工作，一面也是真想去山区看看，竟也有些高兴。
　　路程颇为遥远，足足需要四个小时。
　　唐睿一开始见到高山流水，不无兴奋，与司机聊了许久路途的山山水水，后来疲累了便开始呼呼大睡。
　　“唐小姐，醒醒……”
　　朦胧中，唐睿被叫醒了过来，她揉了揉眼睛，见司机站在车门外，问:“怎么了？”
　　“车抛锚了，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我修不好。”
　　唐睿四下眺望周边，依旧是环绕的山路，稀无人烟，她问:“还有多远？”
　　“大概一个小时路程，能不能让学校的人来接？”
　　唐睿思索片刻，说:“按照支教团的描述，学校怕是难有车，我先打电话问问。”
　　然而事实如她所料，校长只能多次表示歉意。
　　唐睿打开手机，好在时间还早，她说:“你守在这，我去周边找找有没有人家，有电动车也好，能下山就能重新租车。”
　　横穿山路往下走，很快到了一片树林。凉意袭来，颇为舒爽，倒是盛夏的好去处，可她实在无心享受，唯恐脚下踩到什么不明物体，走得亦步亦趋。
　　十分钟后，视野里终于出现一片农田，零零散散的砖瓦房错落。唐睿一户户询问过去，有人家不放心不愿外借的，也有家里都是老人孩子，根本没有交通工具的，好在的是她最后借到了一辆自行车。
　　她推着自行车回到公路，女司机一脸不可思议。
　　唐睿摊摊手，说:“没办法，连这都是我好说歹说才借到的，还好下山路都是下坡，应该不难。”
　　“那你看着车。”
　　“注意安全，不着急的，支教团下午才到学校。”
　　见她骑远后，唐睿坐去了副驾驶，抬眼便能看见层峦叠翠的山峰与碧蓝清澈的天空，二者相得映彰，如果不是吹来的风有些烫人，唐睿甚至有些享受。
　　不知过了多久，远处升起了炊烟，袅袅散开，传来一股诱人的香味。已经是午饭时间了，车内又闷又热，像是个铁皮房子，带来的水也已经喝净，唐睿觉得再这样下去，非得成烤尸不可，于是下车寻了处林荫遮阳。
　　“好饿……”唐睿摸了摸肚子，屁股又被树根硌得慌，索性站起来眺望远方，希望能等来救援车。
　　一辆白色大巴蜿蜒而上，东华大学几个蓝色大字醒目而亲切。唐睿的脸颊泛着红晕，一双大眼睛顿时变得炯炯有神，光彩夺目，她疾步跑去公路中央挥手拦车。
　　大巴停稳后，首先下来的是张文曜，他几步跑过来，说:“你在等我们吗？”
　　“不好意思，我们的车坏了，现在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有救援车，我怕耽误你们的活动，麻烦你替我们把书带上山行吗？”唐睿自动跳过张文曜，对后一步下来的支教团负责人周凌云说。
　　“这有什么，你等会，我让人下来搬。”周凌云说着走上车吆喝起来。
　　“喝点水吧。”张文曜递上来一瓶矿泉水。
　　唐睿见到水真是比爹妈还亲，拧开瓶盖喝了一大半后才说:“谢谢。”
　　“不客气，水是一个师兄的。”张文曜摸摸脑袋笑。
　　唐睿下意识地去看大巴，乌泱泱的一团志愿服根本分不清人，她觉得自己过于敏感了，他怎么可能不辞辛苦来这里。
　　可事实是，唐睿真的看见了他。
　　他似乎在看她，距离有些远，唐睿只能模糊辨认出人，等她想细看时，他已经走去了车后，伙同一群男生开始搬书，对她视而不见。
　　一群男生速度极快，不一会便搬空了车厢，周凌云安排妥当后，走过来说:“一起上车吧，我让一个学弟在这等。”
　　“我来。”张文曜说。
　　唐睿如何好意思，说:“没事，你们先上去，这里好像只有我认识司机。”
　　“需要帮忙叫拖车公司吗？”周凌云问。
　　“已经叫了，有些远，可能在路上。”
　　“那待会我派人下来接你，你可是书吧的代表，不能缺席的。”周凌云说。
　　“不用不用，书就麻烦你们送上去了，我还有一个同事，我和她一起上来。”
　　周凌云也不再强求。
　　“我留下来陪你。”张文曜不知从哪里抱来一怀的矿泉水，整个手臂圈得满满的，他二话不说走去她方才乘凉的树下坐着。
　　唐睿当真是不知如何拒绝。
　　“也好，你一个女孩子不安全。”周凌云对她一笑。
　　大巴车慢慢启动，唐睿透过车窗见吴文俊阖目靠在座椅，身影越来越小，直至车子绝尘而去。
　　这厢，唐睿见着树下的人，有些头疼地走过去。
　　“渴吗？”张文曜问。
　　“不渴。”
　　“饿吗？”他又掏出一包苏打饼来。
　　“饿。”唐睿忍不住笑了，拿过来撕开，先给了他一块，便自己抓了吃。
　　吃饱喝足后，唐睿发现一旁的人少有的安静，她将剩下的半包饼干塞给他，说:“发什么呆？”
　　“你为什么对别人都好，就不太搭理我？”张文曜半是认真半是玩笑地问。
　　“因为……”唐睿垂眸片刻，抬头看着天空，笑道:“你笑起来和我前男友一模一样。”
　　“切，我才不信……”张文曜咧嘴笑。
　　可它是真的。
　　唐睿努力睁大眼睛，却被阳光刺得不得不闭上了，那张相似度极高的笑脸便被锁在了外界。
　　不多久，司机便开了辆面包车回来，三人将自行车还了，又等到拖车公司后才姗姗来到学校。唐睿远远便见校长和周凌云站在门口，于是上前说:“不好意思，久等了。”
　　“没得事，我们这山路确实不好走，底板低的车子容易撞破，唐小姐怕是折腾坏了，快进来休息，剪彩仪式马上就开始。”校长笑得慈眉善目。
　　“您客气了，没耽误事才好。”唐睿随他们一同走进学校，穿过泥土操场来到教学楼里的教师办公室。
　　休息了片刻，他们便在操场完成了简单的剪彩仪式。说是操场，其实就是一片泥土空地，唯一的运动器械是木板做的乒乓球台，一看就是村里人自制的。底下的孩子拿着气球挥舞吆喝，争先恐后地排队领书，一旁的摄影组则拼命按下快门。见仪式差不多了，唐睿揉了揉僵硬的脸颊，实在笑不动了，便寻了个树荫乘凉，远远看着他们分发书本和文具，一派喜乐。
　　背后传来脚步声，唐睿回头，便见吴文俊拿着相机从一片树林里穿出来，四目相对，这次他终于看见了她，唐睿却坐着一动不动，不知说些什么了。
　　“你头上有只虫。”他的食指竖起来，指向自己脑袋的左侧。
　　唐睿很自然地去摸脑袋左侧，并未有异常。
　　他皱皱眉走过来，说:“左右不分？”
　　唐睿反应过来后，他已经先一步伸手在她右侧脑袋轻弹一下，然后错开她走了。唐睿下意识地抬手揉揉方才被触碰的地方，见脚边躺着只绿色的毛毛虫，再回头看，他已经不见了踪影。
　　她左右不分？
　　唐睿想辩解的话根本找不到机会说出口，他就像是夏日的风，不痛不痒地刮来，留下一阵热量后，消失得无影无踪。
　　其实，这种感觉并不是从初识时产生的，而是自西藏一别后，他们在便利店门口重逢时，唐睿开始有种微妙的直觉，他并不待见她。当然，他自一开始便不待见她，只是如今已经不屑于伪装了。唐睿是十分知趣的，即使有着号码，可他没问，她便将上次的实验服扔在了柜子里，并未主动联系。
　　唐睿待了不多久，便踩着活动的尾声回到了仪式现场。
　　张文曜一见她，立马贴了上来，说:“你去哪了？我找半天了。”
　　“卫生间，你找我做什么？”唐睿随口问。
　　“喏，让你给小朋友讲故事。”张文曜指指围成一圈的孩子，正眼巴巴地看着他们。
　　唐睿可不擅长这个，摇头道:“你可以的，加油。”
　　“在说什么？”周凌云加入了话题。
　　“让他去给孩子们讲故事来着。”唐睿看一眼张文曜。
　　“那谁来监督他们采集照片？”张文曜指指不远处的一男一女，正是那天采访张俪的摄影组。
　　周凌云拍他一下肩膀，又看着唐睿，说:“这不有唐睿吗？我记得上次俪姐给我们的书吧宣传照挺好看的，说是唐睿拍的来着。”
　　唐睿为使张文曜前去，立马夸下海口:“没问题，交给我。”
　　“那好吧。”张文曜颇为不情不愿地去了一群孩子中间，下一秒便挂上灿烂的笑脸和他们打成一团。
　　小孩子的快乐来得总是简单而纯粹。
　　“以前不相信，直到亲眼目睹才知道原来真的有这么多孩子甚至书本都没有，想想我们的生活，挺不是滋味的。”周凌云看着那群孩子们说。
　　唐睿带了微笑回头看着他，说:“所以需要你们，希望你们的努力能让更多的人关注这些贫困山区，鼓励更多的人施以援手。”
　　周凌云摆摆手，说:“是你和俪姐出钱又出力，我们就是搬运工。”
　　“没有你们，我们有力也没地方使啊。”
　　唐睿是真心赞赏他们的团队，一群和她差不多年纪的学生，放弃休息日，跋山涉水，不辞辛苦来到这里，不求回报，如此善良的一群人，便是她也暗自动容。
　　“你这么一说倒是提醒了我，个人力量是有限的，还是要发动社会力量，你说我们做个纪录片怎么样？”周凌云说。
　　唐睿当即点头，说:“好想法。”
　　“你愿意帮我们吗？”周凌云眼冒星光。
　　“当然，这也是在为我们书吧做宣传。”唐睿说。
　　“介绍你认识个朋友，没有他，光我们团的摄影组肯定成不了气候。”周凌云说着四处张望，而后指着不远处拿着相机的人，说:“在那，跟我来。”
　　唐睿内心有些抗拒，可还是尾随他走了过去。
　　这个人她认识。
　　“他叫吴文俊，不是我们支教团的，我今天是连哄带骗外加威逼利诱才把他抓过来，待会他肯定要给我摆臭脸，你别介。”周凌云一边走一边说。
　　“没事，有才华的人都有脾气。”
　　唐睿绝对是违心的，或许周凌云还不够了解他，因为吴文俊从来不会给陌生人摆臭脸，相反，凡是与他有过几面之缘的人都对他评价极高。
　　“文俊，给你介绍一美女。”周凌云在离那人几步远时便大声喝道。
　　吴文俊闻声看过来，不知是不是错觉，他的目光似乎锁定在她身上，唐睿不自觉地挪开了目光，避免与他四目相对。
　　“这是唐睿，小时书吧的赞助负责人，也是拍照的一把好手，你们认识下。”周凌云闪退到一旁去，剩他们面面而立。
　　吴文俊看起来有些漫不经心，一边拿起相机朝讲故事的方向随手拍了一张，一边说:“我们认识。”
　　周凌云一脸不可置信，见吴文俊还在忙活，转而看着她。
　　唐睿顿一顿，说:“嗯，我们是大学校友。”
　　“那你不早说，我还在想怎么让你们尽快熟起来。”周凌云看起来很高兴。
　　唐睿有苦难言，对方明显不待见她，她又何必说出来自讨没趣？
　　“什么事？”吴文俊放下相机，终于正眼看着他们问。
　　“我想做个山区的纪录片，利用现在的网络进行宣传，让更多的人加入我们的这个队伍来。但你也知道，我们的摄影组都是业余的，所以这件事想拜托给二位……”周凌云停顿一下，像是还在想措辞。
　　“我没时间。”吴文俊说得很干脆。
　　唐睿将沉默发挥到极致，惘若未闻。
　　“你小子能给个面子吗？好歹还有……”周凌云说着看一眼唐睿。
　　唐睿继续装聋作哑。
　　“她一个人就可以完成。”吴文俊双手叉腰看着她。
　　周凌云也看着她。
　　唐睿这下懵了，好一会才说:“别，我就是业余的。”
　　事实是，她所有的摄影技巧全是出自眼前这个人，如何敢在师傅跟前班门弄斧？可这个师傅显然想把这口锅盖死在她身上，而她方才也算是答应了周凌云的请求，如此一来怎么都是难逃一死。
　　“你让人一个女孩子怎么独立完成？摄影机有多重你又不是不知道。”周凌云带了埋怨。
　　唐睿不喜如此场景，像是在祈求怜悯，她清了清嗓子，指指不远处的摄影二人组，说:“我可以试试，你把那两个人借我，但最后效果能不能出来，我没什么把握，毕竟我真的是业余的。”
　　周凌云对她一笑，说:“别这么说，你能帮忙已经很感激了，我们这里除了他，我也只能指望你了，真的谢谢。”
　　“别客气，我也想为这里的孩子尽份力。”唐睿尽量不去看对面的人。
　　“怪不得文耀非要过来……”周凌云像是在自说自话，声音很小。
　　“什么？”唐睿问。
　　“我是说再把张文曜那小子派给你使唤，多个人多份力。”周凌云说。
　　“你们聊。”吴文俊说着错开他们走了。
　　唐睿本是坚决推辞的话略微停顿一下后，说:“谢谢，真的不需要。”
　　“文耀那孩子实心眼，挺好的。”周凌云再次看向一群孩子围着的张文曜。
　　“他来是添乱的。”唐睿故意避重就轻。
　　周凌云便笑了，回头看着她，说:“我们学生会有一套简单的摄影设备，改天我去借过来给你看看。”
　　“都有什么？”唐睿问。
　　周凌云摇摇头，说:“这我可不懂。”
　　唐睿顿一顿，说:“不需要太复杂，最基本的五样:单反，三脚架，挑杆话筒，录音笔，斯坦尼康，其他比如滑轨，轨道，摇臂等等的能有最好。”
　　周凌云睁大眼睛看着她，唐睿有些头疼，接下来真正是要孤军作战了，她笑一笑，说:“我罗列下来发短信给你。”
　　“好，我去想办法配齐。”周凌云说。
　　“没有也没关系，只要有基本五样就能拍了。”
　　“已经麻烦你了，设备一定尽量给你配齐。”
　　刚说完，张文曜便朝这边走了过来，周凌云和再次她致谢后便走了。
　　“没吃午餐不饿么？”张文曜问。
　　“我还有事，你……”唐睿想赶他走。
　　张文曜二话不说抓住她的手腕，一边拖着她走一边说:“我饿了，刚刚校长说食堂剩有中午的饭菜，你和我去吃点。”
　　穿过操场，通往食堂的是泥路，有些滑，走一步便是一个脚印。
　　“我自己走。”唐睿抽出手说。
　　张文曜便走在前面带路。
　　打开一扇木门，他们走进去，整个房间只有正中央的一套木质桌椅板凳和一个木质橱柜，皆被油垢染得光滑发亮，她突然想像着吴文俊坐在这吃饭的模样竟有些想笑，也不知他如何忍得了。
　　“将就着吃，待会下山我们再去吃别的。”张文曜从橱柜拿出碗筷。
　　唐睿也不扭捏，简单吃了些后便坐着看张文曜狼吞虎咽地扒饭，她多少有些内疚，毕竟是为了在山下陪她才饿了一天。
　　“怎么不早过来？”唐睿将盘子里的菜推去他手边。
　　“没找到你。”他含着饭菜，有些含糊不清说。
　　唐睿便不说话了，等他吃完后一道去往操场。
　　孩子们玩地正欢，一张张红扑扑的脸蛋四处奔走，支教团的学生在与他们玩游戏，吴文俊则蹲在一块石头上拍正在戏耍的孩子。
　　“张文耀，告诉你个秘密吧。”唐睿一边踩着碎石一边说。
　　“什么秘密？”张文曜看起来很高兴，眼睛亮晶晶的。
　　唐睿顿一顿，有些于心不忍，还是说:“我有喜欢的人。”
　　果不其然，他的眼神瞬间暗淡下去，却还是挂着笑容说:“是谁？”
　　“你不认识。”唐睿说。
　　“他也喜欢你吗？”张文曜低头看路。
　　“我喜欢他，是我的事。”
　　“那我也一样。”
　　唐睿暗自叹息，刚好书本搬了过来，唐睿便与支教团一同分发起来，见孩子们挥舞着书本，又笑又跳，唐睿也感到高兴。
　　兴许是过于兴奋，有高年级的孩子去抢低年级的书，他们打作一团，个子小的自然被按在了地上。一群人忙前忙后终于分开了一团孩子，一个小女孩坐在地上哭，而方才明明被揍得最惨的小个子男孩却挥着满是泥垢的小手，手里正是分发的读物，说:“小童，书在这呢。”
　　很多年前，她也救过这样一个男孩，准确来说，是他为了救了她，在一场战斗中反败为胜，他也是这副模样，像极了得胜归来的将军。
　　“起来给姐姐看看有没有受伤？”唐睿蹲下来去看那个小女孩，小女孩依旧低着头，一动不动。
　　“谢谢姐姐，我妹妹她听不见。”男孩去抓女孩的手。
　　唐睿心口一颤，将她抱起来，拍干净她身上的泥巴，说:“不哭了，姐姐给你再拿一本新书过来。”
　　小男孩跪在地上，对着女孩手上一顿比划。
　　“真的……吗？”小女孩怯怯地抬头，一双眼睛圆溜溜的。
　　唐睿便一手牵着一个，说:“姐姐先带你们去洗一下好不好？”
　　“书……”小女孩一脸的鼻涕眼泪。
　　“好，先拿书。”唐睿对小男孩说，小男孩又对着妹妹比划。
　　唐睿领着他们去到储藏室，抽出两本读物来给他们，见他们笑，便也欣慰，于是又拿了医药箱出来，说:“我们带你妹妹去洗干净，然后姐姐给你上药好不好？”
　　“好，姐姐跟我来。”小男孩牵着妹妹一蹦一跳走在前面。
　　不久便见到了一个水井，唐睿将他们安置在不远处的石头上坐着，便开始研究怎么使用木桶打水。
　　“绳子也太短了。”唐睿蹲在井边，弯腰将木桶浸入井水中，奈何差点距离。
　　“你是想投井吗？”
　　唐睿听到声音，吓得不轻，便松了手上的绳子，眼见木桶掉了下去，她回头去看背后拎着她衣领的罪魁祸首，有些说不出话来。
　　“你就不能省点心？”他拎着她站起来，拖至井口几步远。
　　怎么他们每次相遇她都异常狼狈？这是风水不和？
　　“桶掉进去了。”唐睿敢怒不敢言，只能先解决问题。
　　他皱眉看她一瞬，往几步远的树林中走去。唐睿以为他要弃她不顾，心下急了，下一瞬便见他徒手折了一长条树枝走了回来。
　　他身形修长，单膝蹲下，略微弯腰便用树枝勾住了木桶绳子，抓住绳子后将桶向下翻滚，瞬间便提了一桶水放在她脚边。
　　真是无所不能，唐睿唏嘘，他明明不像是使用过水井的人。
　　“谢谢。”唐睿对他有些僵硬地笑一笑，目光移至他有些湿了的裤脚。
　　再抬头，他便又如来时一般，了无踪影。
　　唐睿看着树林深处出神几秒后，提着水去找那对兄妹。
　　终于替他们清洗干净，唐睿便一边替男孩处理伤口，一边与他们坐在一处看童话故事。
　　“姐姐，下次你还会带书来吗？”小男孩问。
　　“会。”唐睿微微一笑。
　　他皱着小小的眉头，说:“真的吗？”
　　唐睿点头，说:“姐姐从不骗人。”
　　他瞬间便露出了笑脸，说:“姐姐，我叫李自强，我妹妹叫李童，你不能忘了。”
　　唐睿笑着捏了捏他的脸颊，说:“不会忘，就算我不来，也会让其他哥哥姐姐带给你们。”
　　“你以后不来了吗？”李自强跳了起来。
　　唐睿有些想笑，说:“姐姐要正事，帮你们争取带更多的书过来，先擦药，快过来。”
　　“那你一定要再来看我们，拉钩。”李自强伸出右手小拇指来。
　　唐睿被他的小手抓着右手，被迫拉了一钩后，说:“姐姐还会过来给学校拍照，不过应该是周末，你们不上课。”
　　“那我和妹妹过来等你。”李自强说。
　　唐睿将碘酒收了，拿出创口贴贴在他膝盖上后，说:“你告诉姐姐住在哪，姐姐完事去找你们好吗？”
　　“不行，爷爷奶奶不让外面的人来家里。”
　　“为什么？”
　　“不知道，他们也不让妹妹出门，除了来学校。”
　　唐睿猜想他们是出于保护，便说:“好，那你们来学校，姐姐给你们带新书。”
　　李自强手舞足蹈和李童比划一顿后，李童终于从书本里抬起头，对着她笑，唐睿突然有些心疼，不知这样的孩子有多少。
　　太阳渐渐藏了半张脸，红霞漫天。
　　唐睿带他们回到操场时，周凌云几步走过来，脸上不无笑意，说:“我问了，你要的设备都有，你看还需要什么么？”
　　唐睿有些难以置信，一个学生会能有这些已经是极限了，她如何能要求更多，便说:“应该差不多了。”
　　“那我们什么时候开拍？”周凌云问。
　　唐睿笑一笑，说:“不急，我们需要先构思创意，制作脚本。”
　　“我太激动给忘了，你什么时候方便，我们一起想。”周凌云一拍额头。
　　唐睿沉思一瞬，说:“明天我休假。”

　　回去时，她依旧坐在破旧的面包车里，路过大巴时，来时他坐的位置是空的，在即将错开时，他却又突然出现。唐睿来不及继续看，或许也无意，她回过头，眼前蜿蜒的山路洒满了落日的余晖，山头却已经不见红日，只剩一片片红霞。
　　晚上十点，他们回到书吧楼下，司机先行离开，唐睿下车时，见到了一辆银色的奥迪，她笑笑往楼上走。进去时，张俪正在柜台清点收入。
　　“这个点了还过来，吃夜宵去吗？”张俪见到她笑道。
　　“好啊。”唐睿嘻嘻笑道。
　　“你上来的时候底下有……”
　　唐睿抢先回道:“有，是奥迪2号。”
　　张俪便笑了，说:“从后门走吧。”
　　唐睿不以为意，这样的事她早已习以为常，张俪的追求者日日新，月月异，只有这个坚持最久。
　　“俪姐，我申请明天休假。”唐睿一边锁门一边说。
　　“今天累了？”张俪问。
　　唐睿摇摇头，说:“支教团想做个纪录片，我去帮忙。”
　　张俪打量她，说:“你不是缺钱吗？还有时间弄这些？”
　　唐睿咬咬嘴唇，说:“谁让我一时脑热答应了。”
　　“行了，休吧，不扣工资，但有个要求，要把我们书吧拍进去。”张俪抿着红唇说。
　　唐睿知道，张俪从不屑于宣传，这么说不过是让她欣然接受，她的眼睛有些湿，说:“谢谢俪姐。”
　　“别这样，我可不吃这套。”张俪说着往楼下走。
　　高跟鞋踩在木质楼梯板，有节奏的滴答滴答声回响在空旷的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