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要唤我》嘉简

4、现今

　　纵看山河，细数方寸王土，不论别处在经历什么天灾，抑或是人祸。都难以打扰皇城繁华的一丝一毫，它是个独立于世间的存在，就似天子被万民仰视一般俯视着余下绵延的万万里土地。

　　城门处守卫的铁甲透着刺骨的寒冷，再看大街上叫卖声，争吵声接连不断。再往深处花街柳巷姹紫嫣红的丝带飘向天空，向着不知名处炫耀着她独一无二的美。大片官员府邸坐落处马蹄声，车轮滚动声断断续续，时急时缓。

　　所有的一切房屋楼宇溪流围绕着的，地处中央的庄严凝重，散发着压迫的内城，坐握着天下人的命脉。时代迁徙，沧海桑田，这里禁锢着多少人的亡魂，又困住了多少人的一生。

　　有多少痴心人，多少反叛者，又摧毁了多少人的信念，助长了多少邪念。高墙巨门，深红的砖瓦，四四方方的天空，偌大的宫殿，高以眺望宫外的楼宇。生命浴血而生，生机流血而死，你脚下的每一寸往深处，都是掺着血丝的土壤，草木花朵从中破土而出，出淤泥不染者又能有几人。人该日日省问自己，可想活下去？

　　愈是肮脏不堪的事物，愈是美艳夺目，皇城之内无净土。

　　修长的身躯形同拔高的白杨般挺立在湖边，岸边杨柳拂动，柳叶划过发梢，侧身沉入湖中，湖面上颗颗水泡破镜而出，湖下数尾红鱼嬉戏，

　　母后，好戏才刚刚开始！此局，黑子先行。

　　夜是寂静的，明月时而亮堂时而被浮动缓慢的云遮掩。地面沙尘扬起，马蹄声渐行渐近，杂乱无章，铿锵有力。大路平坦之处，鲜少有人设伏，若有无外乎两种情况，一则必杀，二则警示。

　　疾驰而来的马车朴素无华，车内的女人端坐在一侧，微微侧头轻靠窗边，透过窗隙瞧见沐浴着月光的绿叶红花在黑夜中透着诱人的光晕。

　　锐利的箭头穿刺过空中，直直的没入正在全速前进的骏马眉心，余留下斑斓的箭翎染成鲜红沾上尘土，马身霎那间失去控制，闫十眼疾手快的抽剑砍断连接处，车子不受控制的向前滑行了一段距离。

　　宁意徽在车内，突如其来的前倾令她即将重重的飞出车外。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此时狰狞的青筋突出，死死的扣住了窗边，巨大惯性让宁意徽的手臂失去知觉，想来脱臼总比飞出去要好上些许。

　　事故的发生不过转眼之间，马车停下滑行没一会，暗卫也迅速跟了上来。

　　看来是第二则了，要开始了是吗？宁意徽眨眼间，在暗卫上来之前便已调整好情绪，胳膊的脱臼让她秀眉微拧，沉声吩咐道：“换马，继续赶路。”

　　“主上，您的伤？若不嫌弃属下帮您接上。”
　　“只能如此了。”
　　“有些疼，您忍着点。”
　　“不妨事。”

　　长安，你何时也学会先下手为强这一招了呵，光有这点可不够。
　　“嗯~”
　　“属下冒犯，望主上恕罪。”宁意徽抬手示意闫十起身，刚刚那下虽痛，但她并未表露出分毫。
　　“无事。”

　　朝阳升起的那一刻，黑暗被驱逐，蜷缩在不可见的角落里。
　　一束束光线折射入屋内，光线掠过之处，细尘浮动。拨开纱帘，床上女子墨发披散，薄唇微启，睫毛颤动眉头紧拧，彷佛陷入无法转醒的噩梦。

　　琴笛交错，光影浮动，那一幕幕是燕林的过往，是她的孤伤，是她儿时恣意放肆，亦是她为一人飞蛾扑火般燃烧爱意，愈燃愈旺。

　　一切戛然而止，在宁意徽转头含笑的那一刻。

　　燕林缓缓睁开双眼，头顶的纱帘遮遮掩掩，所有的都瞧不太清了。耳边还回荡着悠扬的笛声，连绵不绝。

　　起身阖上眼，伸出带着薄茧的手指，指腹按住眉心，不深不浅的揉动时，门口传来敲门声以及女子明亮的嗓音带着些欢快。

　　“燕璃，你可起身了？”
　　燕林不急不缓的应声道：“稍候片刻。”
　　“今日我们要早些出发，镜岚怕你睡晚了，托我来叫一下你。”
　　“行，我知晓了。”

　　顾镜岚和殷芷二人是在旅途中遇到的，因着要去的都是皇城，她们看燕林一女子独行实在是放心不下，硬拉着燕林同行。热情的人总是不好拒绝，再者同行亦无不可。

　　二人皆是医者，但观二人亦是两个女子行走世间，想必是有后手的。燕林虽现是女儿身，可是先前男儿身时也是文武皆修，一样都不可落下，她自己的傲气更是不可屈居人下。所以保护自己的身手还是有的，最为默契的是双方都未曾过问对方为何去皇城。

　　两个女子敢于游走世间，自然是有些本事的，医术是行走世间的手段，亦是最好的掩护。遮掩之下的，才是真本事。顾镜岚与殷芷是同门师姐妹，此次出行去皇城缘是师父应了故人之邀，得还了当年得恩情，但师父早已年迈老朽，经不住这路途奔波，便派了她二人来。她们愿意与燕林同行，说没什么目的估计也没什么人信，毕竟那什么担心她一人独行什么的鬼话自是完全站不住脚的。主要就是她这师妹殷芷，欸！

　　殷芷无甚喜好，偏偏只一点，喜爱女子。虽不是什么好事，但自小便一起长大，不接受又能如何，现下这情况便是师妹看上了燕林。

　　这燕林看着冷冷清清的，很有礼节却总与人保持着距离。长得倒还是不错，可顾镜岚相信，她师妹绝对不是这么肤浅的人。师父从小便教导道，做人不能注重皮相，须得看其谈吐举止。重其为人，想来师妹定然是瞧见了燕林的不凡之处。

　　燕林的年岁很难看出，看皮相是与她们也不相上下，但是周身气度很是沉稳，这般混淆下来，更是难以看出其真实年龄。只不过这燕璃看着就不是什么池中物，须谨慎待之。

　　打开房门，门外的阳光霎那间倾洒进来，屋外的桌椅上，顾镜岚及殷芷正望着桌上的早饭发呆。

　　“次次都与你们说，不用等我。”自同行之后，每每清晨，燕林总会晚起一会，回回都是眼前的景象重现。

　　一听见燕林这番话，顾镜岚就忍不住腹诽，要不是师妹偏要等，谁想饿着肚子，

　　殷芷的笑直直的挂在脸上，并无半分不悦，“大家应当一起吃的，只一会，不妨事。”

　　“先前你与我说，今日要早些出发是为何？”
　　“未曾与你说，我与师姐来此本是因着师命，路上耽误了不少功夫，须得尽早赶到到皇城。你是不方便吗？”
　　“无事，早些去也好。”

　　三人换了新马匹，向城外去。
　　“燕璃，之前就想与你说来着，我和师姐发现总有人跟着我们，准确来说，是你。”殷芷刻意降低声调说道
　　“是吗？我竟也值得那些人跟着。”第一次发现他们是在什么时候呢，几年前出皇城，不知往何处走，便随着一商队向前走，到了城池不久，那些人便已经在自己身后了。

　　燕林并未刻意调查过他们是谁，因着她知晓，甩开这一波，过不了多久还是会被跟上，久而久之，便把他们当隐形人了，除那次外。

　　“不用在意，既已跟了那么久未曾有什么动作，想来也不会有什么危险。”
　　顾镜岚原先以为她不知道，现下她如此说可谓是让人很是怀疑，怎样的人能在明明知道有人监视自己的情况之下，即使没有威胁，还如此无谓。“你知道是谁？”

　　“不知，亦不需知道。”一句话让三个人陷入了十分尴尬的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