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要唤我》嘉简

3、现今

　　四月江南，软绵细雨如丝划开湖面，升起缕缕烟袅。绵雨随着微风飘向长亭十里，跃上楼宇，踏上宽街窄巷，附上来往的行人，落在石板青翠的苔藓上。

　　整个城镇是无声无息的，或许是被芒芒细雨切断了声线，如细雨呢喃，江南的人如同这里的景色一般温润可人。坐在小楼窗边，身前茶飘起的烟雾遮住了宁意徽望向湖中小亭内那人身影的视线。

　　这已是燕林第二次来江南，不论是外貌还是心境都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曾经喜爱身着白衣的少年，岁月洗礼后穿上了黑色华服，束起了长发，日渐冷漠。经年辗转后，坐在亭中仿若一幅美画，裙摆随风微微浮动，乌墨长发轻轻绾起，丝缕碎发与亭外飘来的雨丝交织缠绵。

　　着男装的她，秀气中参了些英姿飒爽，现今的她较之先前温和了许多，宁意徽彷佛又见到了那年河畔对自己展开笑颜的少年，此时的燕林，摆脱了那十年深海沉浮造就的燕林，她本就该是如斯佳人才是。

　　闫十站在宁意徽身旁，面色焦急，他方才收到宫内的急报，但主上现在这样子谁敢去打扰。挣扎了一会，终还是清了清嗓子，硬着额头出声道：“主上，宫内传来消息，首辅近日怕是要有大动作，望您速归。“头死死的低着，说完好一会也未曾听到回答，闫十微微抬头，恰巧撞上宁意徽方才转过来的目光，顶着宁意徽瞥来的眼神再次重复道：“主上，宫内传来信息望您速归。”

　　“这方才几日，首辅大人就这般沉不住气，还是本宫不够让他们忌惮？”宁意徽语气甚是愉悦，甚至带着点调侃。可她眼中黑眸如深渊般冰冷无测，转头再次望向燕林方向时却是柔和了些许。

　　“不急，且让他们多筹划几日，不然可就太过无趣了。”
　　“看见那处的糕点了吗？买点回来。”燕林这些年吃过不知多少美味，这糕点也能吸引住她，应当很是不错。

　　湖面波光粼粼，石桌上茶杯已凉透了。燕林的视线停留在湖中一艘小舟上，舶上的老翁放下手中撑篙，任小舟在湖面摇晃。烟雨朦胧的江南较之雪中江南别有一番风味，先前那次大雪覆盖下的江南虽静，却透着死气，可今次阳春下绿意盎然的江南，万物皆在焕发生机，这春意好似要透过呼吸扎根所有人心田之上。

　　燕林端起茶盏，轻抿一口，茶水和着江南独有的生命力，一时竟也不觉得凉了。缓缓放下茶盏，拂平裙摆，她想享受一下漫步在细雨之中的感受。踩在栈桥的木板上，有些滑，却少了平日吱吱呀呀的声音。街上行人不断，叫卖声此起彼伏，燕林往前走着，细嗅着不知何处浮来的香味，阖上眼再闻了闻，燕林嘴角挑起，找到了。

　　“老伯，给我来两块糕。”
　　“姑娘，不是老汉我自吹自擂，我这糕这城内就没有可以与之媲美的。”姑娘？我这年纪，早已算不得姑娘了。

　　拎着打包好的糕点，一路顺着市集人流向远处走去。
　　走了许久，绕了好大一圈，燕林方来到了一处小院附近。
　　推开木门，年久失修的声音传入耳中，映入眼帘的是一枝繁叶茂的树下摆放着一方桌椅，院内空荡，有几间小屋子连坐在一起，屋檐的雨水顺着瓦砖缓慢落下，滴到下方刚刚挺立的小草尖上，压低了叶尖没进湿润的泥土中。

　　看来她们还未回来，逛了这么久，竟还是第一个回来的。燕林踏进院门，微微摇了摇头，走向其中一间屋子。一进屋，将衣物褪至亵衣亵裤，取下发簪，掀开床被。燕林躺在榻上，脑内部回想着今日瞧见的如画风景，呼吸声渐渐的一弱再弱。

　　宁意徽回到客栈，手里执着刚送来的书信，书信落款人是长安二字。

　　兴许那些老臣还不知道，他们兴致冲冲的想要拉我下马扶上去的人，正在与我传着书信。长安自小便是十分懂事的孩子，在学业上亦是十分勤奋用心，因着自小便被当作皇储来要求，他很少与我撒娇，倒是与燕林颇为交好，亦师亦友。缘是先帝在世时，课业都是太傅来授的，只因有段时日太傅忽的重病不起，亦不好拖着皇储的课业进度，便举荐了燕林来授课了一月。那一月，我亦曾借着查看长安的课业与燕林见过几面。

　　那几回，长安都不解我为何会去，平日我是绝不会过问他这些小事。所以那几回我去他都严阵以待，彷佛我是什么大敌一般。燕林每次瞧见我去，都会朝我笑得很傻，但最傻的笑还是在灯火里瞧见的那次，那时她的笑容就似朝阳破冰般融化着深宫的冰冷，很是让人心安。

　　不论宫内宫外，我见过许多种笑，皮笑肉不笑，充满算计的冷笑抑或是计谋达成的笑，但燕林每次在我面前笑起来，都如同稚子一般单纯。我知这是她展现在我面前的温暖，她与我，都不是什么单纯不知事世的人。

　　可后来，她便不怎么笑了，那个浑身充斥着暖意的燕林彷佛死在了我们的棋局里，消逝在朝堂的谋略算计里。是我与燕林，是局势，是朝堂上的人心人心叵测一同杀死了她。但好在，现在她在慢慢回来，燕林又将她从心底放了出来，这般是不是意味着那个爱着我的燕林也有机会被一同放出来，既然她可活，爱着我的燕林也有可能活过来对不对。

　　手中信的一角被死死攥紧，透露出宁意徽自己都未曾察觉到的慌乱紧张。

　　长安在信上问了许多事情，他倒是比那些大臣要想得开，这江山除了给他还能给谁，但凡达到资格，还怕从我手里拿不走区区一坐江山，可这从龙之功，却不是有些人可以担当的起的。

　　长安啊，这天下，母后等你来取！

　　“闫十。“
　　“属下在。“
　　“即刻回宫。“原先打算让他们再好过几日，偏生他们不领我这份好心，欸！
　　“等等，换批人继续照应着这里。“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