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要唤我》嘉简

5、现今

　　宫内。
　　宁意徽正斜坐在椅上，顺着她视线往前，几个大臣跪在地上，额头死死的抵住地面，大气不敢喘一个。

　　只一白发苍苍的老者，僵硬的直挺着有些佝偻的身躯，老者的面目精神烁烁，从中可以瞧见他的固执坚持，‘宁可枝头抱香死，何曾吹落北风中’的书生情怀，真是可笑啊！

　　宁意徽就这么看着，这些大臣就是这般自诩正义，自以为要维护皇权，眼里容不得半点他们认为的石子。如若不是先帝遗旨加之先前的部署，压过了他们一头。现如今，太子的长大又使得他们瞧见了希望，否则他们何敢如此放肆。殊不知若是权力到了他们手里，他们自己又会是怎样的人。

　　后宫干政，外戚夺权，臣子权柄过大，抑或是功高震主的所有情形，皆是需要平衡的，太子年幼使得先帝托孤，若不是我后宫干政，便是你的权柄过大，哪一样不会令太子登基便成为了傀儡，傀儡也是会有灵魂的，太子身上流着的，是我与先帝的血。我十月怀胎生下他，岂会害他。我掌权假使他之后落到我手里，我还会留着他，若是这权力在你手里呢，首辅你又会如何做？
　　官场名利渲染，早已失了心智。首辅？你可还会记得先帝的嘱托！

　　“徐相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禀太后，太子已然适龄了。”
　　“徐相怕是年岁已大，太子尚未登基，本宫仍是皇后。徐相这般老糊涂，本宫是该要掂量一番，是否要让徐相颐养天年，可不能让天下人以为本宫不敬老。”
　　“你，你……”
　　“哦？徐相是要以下犯上吗”
　　那老者大叹一声，甩了甩衣摆，急步向外走去。

　　宁意徽看见这副景象，笑了笑。果真是老了，这气愈发沉不住了。是时候该和长安好好聊聊了。

　　“闫十，去传太子，便说本宫找他谈谈大婚的事情。”
　　“是。”

　　“殿下，皇后娘娘派人来传话，请您立刻过去一趟。”
　　“母后可曾说是何事？”
　　“似乎是关于您大婚的事情，召您商议。”
　　“哦？竟是此事。”

　　说话的人，稍显稚嫩的脸庞却带着与之不符的老成，身处皇家，万事都不可拿年龄面貌来说，因为你永远也不知道，那个在你面前笑得一脸清澈的孩子，是如何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深宫之内活下来的。哪怕是太子，哪怕他的母亲是皇后，父亲是天下之主。有谁能保证他会好好的活着，谁也不行，能依靠的，只有自己。

　　我姓刘，名长安。母后总爱唤我长安，长安。彷佛是在祈祷我一世平安，但她对待我并不热络，哪怕我是她的亲生儿子。也不可如此说，母后对所有人都很是冷淡有距，哪怕是父皇亦是如此，她每次的笑容里我瞧不见半分情感，除了对“他”。但那是后来的事情了。

　　自小，我便知道，皇储的意义。所以从小开始我便很是注重学业，鲜少关心我我的学业，倒是父皇偶尔会唤我过去问一些问题，好似我学的好与不好在母后那里都无甚影响。

　　儿时我还会为这些事情感到沮丧，为何母后与妹妹们的母妃不一样，她们的母妃都很温柔，会陪她们做许多事，而母后花在我身上的时间实在是少之又少。

　　可如若不是因为学业上的事情，我可能不会那么小便接触到母后另一面。那是我从未见过的，鲜活，有灵魂的母亲，或许是母后自己都未曾见到的她自己。

　　太傅生了病，举荐一人来代为授课。那人便是燕林，他是一个温和秀气的人。他的课十分有趣，因着他从不会只讲些枯燥乏味的东西，他会讲故事，每每此时，我总能从他身上感受到一味温情与许多我不能理解的情绪，更不知为何我会感到安心，燕林是个见一面就会让人放下心防的人。

　　自燕林授课后，母后来我这里的次数比之先前多了好些回。我很疑惑，从不关心我学业的母后何时竟会来此了，先前母后也曾来过，很少罢了。后来我方才知道，这一切都是因为燕林。我还记得那个不经意间我瞧见燕林对母后绽放的那一抹灼灼的笑容，我不知道如何形容，我从没有见过这样的笑容。仿若万般柔情皆溶于那弯弯的嘴角之中，他的眼睛里，明晃晃的照亮了整间屋子。被震惊到的我想应该不只我一人，还有母后。我第一次，见母后傻傻的站在那里，就这样直直的看着燕林，一动未动。

　　那时我年岁尚小，尚未经历情事。
　　我不知道原来燕林眼里明亮的光芒是爱意，亦不知母后的愣住代表了什么。后来我遇到一个人，她看着我的眼里有光，一如燕林看向母后的双眼之中，后来她告诉我，她欢喜我！欢喜？是什么意思呢，怎么会是这样，那燕林，燕林岂不是喜欢………母后呢，母后是不是也喜欢燕林。

　　我不知道。但那时世事变迁，一切早已变了模样。我的心境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我对燕林的印象很好，他给予了我许多我从未体会到的温暖，他可以理解我的想法，他的温和让我信赖。可一月余太傅便病愈了，那时我有些纠结，真希望太傅可以多病些时日，如此我便可以与燕林多相处些时日，多听些他那有趣的课。

　　日子不平不淡，在算计陷阱中一日日的过着。
　　父皇驾崩了，母后把握了大权。燕林一时之间，位极人臣。我心情很是复杂，皇位我倒是无甚在意，早晚会到我手里。只是时间的问题，可是让我困惑的是一个人。

　　我便是在父皇驾崩后不久知道了那件事，向我诉说爱意的是陶尚书家的女儿陶迦，她自小便是一副大大咧咧的性子，从不在意别人的想法，是个我行我素的姑娘，但她唯独会稍稍迁就我一些，原以为是因着我的身份，现如今才知道她是喜欢我。燕林与母后的来往算不上很频繁，但我遇到好些回，回回瞧见燕林时他都很开心。瞧见他开心我竟也会有些喜悦，虽然他的喜悦并不是因为我。

　　我隐隐约约有些探到了自己的想法，但我不敢承认，因为这实在是太过于惊世骇俗，虽贵族之中盛行此风，但我亦是为自己的想法好一番惊讶。

　　后来我的脑中总是闪过身边人说的一句话，有了天下有了皇权便什么都有了。那是不是，只要我拥有了权力，就可以………拥有燕林了。

　　那一刻，我无比的渴望权力，也是那一刻，我才真正的想早些从母亲手里夺得权力。但又不只权力，我想要的，还有他，现下还属于母后的他，哪怕只是每日与他议事都是好的。

　　而这一切，都需要细心筹划。我也曾摇摆过，我知道喜欢并不是错，但若是我付诸行动，便是真正意义上的对不起母后。可年少时想要得到一个人的心是无法用任何去衡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