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要唤我》嘉简

2、曲直

　　我想我喜爱燕林，但较之燕林，我更钟爱权势。
　　当日在河畔，映着满目灯火，燕林望向我的双目熠熠生辉，我亦曾动了想许一生的念头。
　　每每燕林‘阿宁，阿宁’的唤我时，我总是很愉悦。

　　可燕林来的还是晚了些，自打我出生之日起，家族身份，朝堂内外局势就已注定了我的将来。
　　很早我便决定了我的路，在龟缩后宫与在朝堂争得一席之地来说，自然是后者更得我心。我不想称王称帝，只想把握权势。人从不分三六九等，计谋手段自然也不分高低贵贱，说我不择生冷也好，处心积虑也罢，历史永远都是由胜利者书写，已存谋反心，还需留什么好名声。
　　在儿女情长与我自己的满腔抱负之间，哪怕经年后再让我重新选择一次，我亦是会如此。

　　尤记得那日燕林慌慌张张的来找我，依着燕林的聪慧，她必是了解当下局势，只不过不愿意承认罢了，只是我的野心许是她从未料到的。在鱼和熊掌不可兼得的情形之下，我还是许下了一个承诺。若之前还在犹豫是否要将燕林放进蓝图，现今我便是将燕林彻彻底底的拉进了这盘棋中，即使如此，她仍是应了我。那一刻，是我第一次有些参不透燕林的想法，也是第一次那么清楚深刻的感受到燕林的爱意。。

　　有时我也会想，因着这虚无缥缈的爱，便待我这般好的燕林到底图什么。后来我才知晓我这般揣测于她才是最不该的，但那时，偌大的皇城冰凉入骨的大殿只余下了我与手边诱人的权势。

　　六皇子自小便倾慕于我，自我大婚进府后，六皇子对我亦是极好的。只他虽口口声声说着爱我，府里却新人不断。我自是无甚在意，他如此不过是为了多加些筹码。若是燕林的话，若是燕林，若是燕……………

　　我有孕了，传与燕林的信上我刻意隐去了此讯息，虽她定会知晓，可我并不愿她是从我这里得到的消息。同年，六皇子如我们所愿登上了帝位，住进凤仪宫不久我便产下了嫡长子，皇上将他封了太子。自帝王登基后，重用寒门，高门子弟鲜少任要岗，燕林因着我自是一直支持帝王，后她向皇帝求了个不大不小的官，也算是表了衷心。

　　每一步都如预期中发展着，可燕林却要大婚了。虽不愿但我亦是很欣赏那公主的眼光，那么多皇亲贵胄，名门子弟，她偏偏挑中了燕林。

　　燕林可还会继续我们的约定，我很惶惑，矛盾，燕林已然成了我棋局里重中之重的一环，容易让旁人信任她是她的强处，我过于信赖她却成了我的缺点。

　　近来的线报内容比之先前要多上许多，比如她们下了一晌午的棋，燕林下朝后买了那公主爱吃的桂花糕，诸如此类，数不胜数。

　　我亦曾为此烦心过，那段日子，我偶有深夜醒来，对着冰冷冷的宫殿以及身边那天下人的君主，想着燕林在作何。后来渐渐的我把精力重新归置于大局之上，逼迫自己不去想那些事情，彷佛真的放下了一般。

　　一年又一年，春去春又来，时机亦快瓜熟蒂落。

　　他死那日，唤我至跟前，屏退了所有人。他说，我一直知道你想作何，意徽你才是这世上最为凉薄的人。没错，早些年我用以形容他的词如今被他这般放到到了我身上。我凉薄吗？或许吧。他虽说着我凉薄，却仍是在临死之际，将他拥有不久的万里山河光明正大交予我手，这亦是他对年少的爱慕最后一份不舍。

　　我与燕林的约定没有期限，但也从未规定过会如何中止，自她成婚之后，我们十分有默契的再未提过这方面的事情。后来我想，不论结果作何，总须有个了结。

　　我甚是欢喜，她未拒绝我。燕林看我的目光温暖依旧，只是透过暖意，参杂着许多我未知的情绪，似悲凉，又彷佛有些怆然，比之年少时的那次更让我琢磨不透。

　　愉快的时光永远是弹指瞬间，我做了一件错事，打翻了燕林那仅剩的爱意。

　　自我们重新在一起之后，燕林对我，表面上一如当年，其实早已不似年少时那般爱意如火，她双眸中的爱意不温不火，若即若离。我们之间，明面上隔着君臣，私下里却也隔着深深的沟壑，若说君臣是隔着皇城南门至北门那么宽，另一层关系便是一条不宽不窄缝隙，但这缝隙就好似天堑般深不见底，落子无声。

　　我有时也想，要是我没有看到那些细节多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又如何，我有什么资格去质疑燕林呢？我便不会不开心，便也不会发生哪件事。

　　那日欢好，燕林她着了一件崭新的亵衣，但这绣工确实是让人不敢恭维。如此私密的贴身衣物，这般手艺，但凡是我朝女子，多少绣工不会差到这般地步，如此说来，答案很是明显了。

　　燕林的为人我很清楚，从她未拒绝我开始，我便信任燕林对我的感情，所以并未过问她关于那位公主的事情，从各种线报中我亦知晓她们关系很是不错，但我不知已经到这番地步。

　　酒入愁肠铸成错。酒能解愁，亦会使一切变成一盘散沙随风飘散。

　　隔日，我有些心虚，更敏感的是此情况下，我发觉燕林待我不知为何没有先前温柔了，我亦不敢问，只得受着。

　　她病缠床榻，我被朝政缠得脱不开身，想去瞧她时，太医已传来说是心病。如此，她便是知晓了那事，可她是如何知晓的，想到那日她毫不怜惜，粗鲁得动作。我甚至遏制不住内心的猜忌，我愈是不敢深思，心中便愈是怀疑身边人的不干净。

　　我将身边人好一番排查，无果。

　　太医也无甚办法，我亦无甚脸面去见她，一边为着朝政烦心，一边又忧心着燕林的病情。

　　我思忖了几日，终还决定去作一番解释，我亦不是故意的，燕林对我那般好，想来做个保证燕林是会原谅我的，一定会再迁就我一次的。

　　待我到府中，早已是人走茶凉的一番境况。她未曾与我留下只言片语，什么都没有，亦无人知她去向。回到宫中，便收到那公主代替燕林传来得奏本，我盯着那奏本看了许久，是燕林得笔迹，批准后缓缓按下了印章。既是如此，我仍是不死心的暗自派了许多人前去找她，想着总有一日可寻到。

　　元和十六年后
　　不间断的总会传来些讯息，她行过哪里，遇到了什么事。
　　我坐在堆满政务的桌上，读着燕林的所有经历。那刻，我想与她一起，行过这江山每一处，吃各地佳肴，想看燕林着女装的模样。

　　元和十九年，太子年岁渐渐的大了，先前压下去的朝臣近来动荡不安。自燕林请辞之后，我便是少了一大助力，那时这些人还不敢有什么过分的举动。可这皇权，也要他们的拥护者有能力来夺去才是。

　　燕林，今次我很是思念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