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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番外(2)惊梦 ...

  •   漫天匝地的大红色铺满了栖梧宫,通臂大的烫金龙凤喜烛高燃,肆流的蜡液兀自凝结成一滴滴泪水,映得一室朦胧。

      在那看不清的团扇纱面之外,信步而来的正是一身喜袍的年轻帝王。

      手中的扇子被那人毫不犹豫地拿开,迎头对上的是笑得弯弯的眉眼。

      “娘子……”

      米禽牧北向来在她的面前不吝啬自己的款款深情,灼灼而又充满爱意的目光似是星辰般明亮闪烁。他看着她,她亦回看着他。只是赵简眸中的疏离、冷漠、镇静,从未变过。

      即便如此,米禽牧北还是拥向了她,抱住了这个僵直如尸的女子,他的心上人,“阿简,我喜欢你......”

      米禽牧北顿了一顿,又道:“不比元仲辛的少……”

      直挺的身躯没有丝毫回应,良久,赵简缓缓开口:“米禽牧北,你把你自己关进了这座天底下最华丽的牢笼,也把我关了进来。从今往后,你我各凭本事吧。”

      夜深露浓,西北风依然无情地呼啸着。毛毡的帐子内静得恍若一滩死水没有任何波澜,更漏声偶尔滴答一声回荡在偌大的寝宫中,令人心惊。

      这样冷长的夜,他从背后拥着她,近在咫尺却遥不可及,像梦一样,模糊不堪。

      可他是不甚在意的,米禽牧北想这只是刚刚开始,往后他还有很多的时间去和赵简相处。算计了半生的将军太懂得如何操控人心,情多少爱多少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时间的多少……

      清晨之际,大婚的第二日,传闻中恩爱的帝后于卯时三刻起身,早已守在门外的宫婢捧了盆盂洗漱之物垂首鱼贯而入,静默无声。

      赵简一直将情绪收敛得很好,米禽牧北自然也知晓女子高傲的心性是绝不能将眼泪流给自己的。

      三日过后在城楼处送往赵王爷时,赵简还是没有控制住自己,落下了眼泪。

      儿时的欢喜仿佛停留在这一瞬间,她似是知晓,这一别就是永远了。

      回到栖梧宫时她看见清晨的阳光照进寝宫大殿,抬头看去朱红色的红墙投下光影一片,“栖梧”二字在影晕之下洋洋洒下些许金粉,迷乱得飞舞在光线中,经久不散。

      凤皇鸣矣,于彼高冈;梧桐生矣,于彼朝阳。

      她这只凤凰,是被用铁链锁在梧桐枝上的凤凰。

      他加倍得对她好,想要弥补一二,想要得到她的回应,可终是冷漠的。

      “郡主……”

      坐在屋内愣神的赵简听得一声柔唤,将她从思绪中牵扯回来,“朝云?”

      未曾想到他乡亦能遇上故交,朝云的出现让赵简眸色微动,想了一想,又是问道:“我爹是什么意思?”

      朝云面向赵简跪伏下去,沉声道:“王爷并无别的意思,只是心疼郡主孤身一人在夏,所以命婢子留下来照顾您。”

      赵简沉楞楞的木讷别过头,不再多言。

      自那日起米禽牧北每晚都会照例出现在赵简面前,有时看见会看见她沉下心来专情练字,有时会看见她将心思投放在插花上,有时赶上赵简心情好还能讨得一碗她亲手调制的点茶。

      殿内幽幽传来甜丝丝的香气,令人心情愉悦,不禁让米禽牧北笑问:“你换香了?”

      米禽牧北细细嗅闻,笑道:“是荔枝香。”

      话音而落,站在赵简身后的朝云已然抢先跪地拜伏下去,“回禀陛下,内庭司送来的上好沉水香有凝神静气之功效,对郡主本是极好。然则冬夜漫长,若与炭火日日同烧,难免令人萎靡困顿。所以婢子换了新鲜的果香,既能提神,郡主也颇为喜爱。”

      米禽牧北微垂眼眸,转而笑赞,“果然是赵王府调教出来的人,伶俐得很。”

      赵简白了一眼他,沉默不言。

      米禽牧北缓缓站起身来,看着赵简心头微微起了酥痒之意,他很想留下来看她嗔怒得像炸了毛的猫儿的模样,然后再拥着她在她耳边娇糯软语......

      只是,时机未到,“那......娘子早些休息。”

      赵简在米禽牧北走后似有思量,却只是摆了摆手,撤退了朝云,便闻着那荔枝香气沉沉入了梦境,这一觉不知为何重返了赵王府家中。

      不似八王府那样的气派阔绰,自己的家在邠州,和那些富商没什么两样。可好在家中温暖,胜过冰冷的朝堂千百倍。

      赵简守在家门口静等赵王爷归来,可像是等了许久也不见人。

      直到日落西山,赵王爷终于出现在门口,却不进门,看着赵简依然是慈父的模样,眼中尽是怜爱,“阿简,爹要走了,你要照顾好自己啊。”

      赵简歪头不明,眼睁睁看着赵王爷转身离去,追了半晌,却在原地踏步……

      梦中惊醒的时分赵简胡乱拭去了额头的汗水,看了眼外头的天色,应已到了子时。

      翻身下榻的动静许是惊到了朝云,见她慌忙问道:“郡主如何醒了?”

      “我睡不着,陪我出去走走吧。”

      赵简随意穿上件外衫又披了件貂绒的斗篷,便捧了手炉出了门。

      距离大婚已有一月的时间,这一一个月她都不曾踏出这栖梧宫半步,外头流言也好奉承也罢,一切与她无关。

      赵简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更知道只有沉稳下性子才能走得更加长久。

      谴退了跟随着的宫人,由朝云在前头打着宫灯,一路来至那角楼之上吹了半个时辰的冷风才将心中的噩梦微微吹散。

      回去的路上见得这皇宫中的景色到有着不同的面貌,白日里任它光鲜华丽,到了夜间便只见四围的宫墙遮掩了乌漆的夜色,寒鸦落在枝头上凄冷地叫着,寒风一来,振翅而飞。

      一顶软娇吱呀呀从长街尽头招摇迎面而来,狭长的道路分外显眼,那抬轿的宫人如同见了鬼一样的慌乱得叩拜在地,轿内之人亦下轿恭谨拜道:“妾德仪往利氏见过皇后殿下,殿下千秋。”

      赵简本想就此越过那个身旁之人,却不想被这个娇弱的声音拦住了脚步。

      那是一个很瘦弱的女子,温柔似水又娇软如棉,斗篷之下只披了一件寝衣,想起了米禽牧北离去的时辰,赵简便想清楚了一切。

      “妾惶恐,殿下恩宠深厚,福泽后宫,本想早来拜见,然则恐叨扰您的清净,不敢擅自前来。今侍寝归来,得见皇后凤颜,乃是妾之福分......”

      那女子好话说尽,似是极力讨好的模样,却被赵简拦下道:“夜来风冷,早些回去吧。”

      赵简头也不回地离去,朝云柔柔一唤,“郡主......”

      “别说了,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夜间重新躺回那个绵软却毫无温度的床铺,忽然间赵简似是想清楚了很多事情。米禽牧北已身在高位,自有他的顺理应当之举。有宫妃这件事情,她早就听闻过,只不过她觉得此事实属与自己无关,便没有提过。

      今夜恰好撞见其中之一,她想如此娇弱温柔的女子,便是男子的心头好了。

      就好像利用这种事情,她也曾有过和他站在统一战线共同迎敌的时候,只是后来米禽牧北手握大权,已不再需要那个勇敢无畏的赵简,而是需要一个被锁在梧桐枝上受万人敬仰的乖顺凤凰。

      于是硬生生的,变成了现在的模样。

      心头微微的刺痛让赵简抚上了心口,一夜无眠睁着眼睛到了天明。

      而从那日起赵简有意避开了米禽牧北,每晚不等他来便兀自熄灯睡下,她想她和他的关系本已僵硬至此,不见面两方清净或许更好。

      如此僵持了三月,已不得不到了和米禽牧北正面相对的日子,冬至大典,那是一个盛大的节日。

      晨起赵简看着镜子中神色并不如往昔的自己,不免苦道:“可以称病不去吗?”

      朝云努了努嘴,“郡主……这恐怕不合规矩……”

      是了,她如今身份非同一般,更代表着大宋,若是礼数不到,谁都会觉得大宋的公主也不过如此,她还不想让人借着由头说大宋什么。

      于是,默然地点了点头,换了隆重的礼服,再一次见到了米禽牧北,更见到了那些光鲜亮丽的女子。

      帝后高坐,赵简极力得将目光落在歌舞之上,不去看那些娇态的美人,更没有意识到如坐针毡的米禽牧北。

      “这位就是大宋送来的公主?倒是循规蹈矩,就是没有个笑模样。”

      “奈何陛下宠幸得紧,什么恩典不都是往栖梧宫送?”

      “就是因着往利氏管不住自己的嘴,才惹了陛下震怒杀之泄愤,你们也想变成下一个往利氏么?”

      那些美人低语议论若有若无得传进了赵简的耳朵,然则后头的话她却没有再听进去。心头有个疑惑默默不得解之,她与他当真有着情意吗?若是有,如今悉数变成了恩与宠,又岂非莫名?

      ……好容易挨过了这并不好过的两个时辰,赵简起身便走,让她心下一惊的是一路追出来的米禽牧北,“阿简,我有话要和你说......”

      他的声音急切,赵简自然也知晓他要说些什么,便极力道:“有什么话回来再说吧,我累了,先回去了。”

      “阿简!......”

      袖中匕首出鞘的瞬间米禽牧北未曾想到,便没有躲开。

      嘶——

      赵简听到了他那声疼痛之音,又见他慌乱得把受伤的手腕藏在了宽大的袖袍之下以免宫人看见,她想她确实伤到了他。

      “别跟过来。”

      赵简不曾动摇地冷然丢下一句转身离去,可男子心性之坚依然跟随着踏入了栖梧宫。

      赵简背过了他抚上了微微刺痛的心口,她承认那种令自己不舒服的感觉,曾经她看见元仲辛和云霓过于亲近时也曾有过这样的不适之感。

      可是米禽牧北不是元仲辛,更何况如今时间不对、地点不对、人物不对、事情更不对。她与元仲辛不会相互猜忌,但和米禽牧北并不是这样的……

      “阿简,我......”身后男子的臂膀固执地拥了上来,张了张口,却不知如何开头。

      “你妻妾如云,凭什么又来找我?我们彼此给对方留些颜面不好吗?”

      赵简极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却听米禽牧北不解道:“何来的妻妾如云?我只有一个妻,那就是你。”

      赵简转过身子看着面前这个言之凿凿的男子,文字游戏她玩不过他,便不再张口。

      眼见米禽牧北再想倾身拥上,赵简下意识地退了三步,几乎是心中的郁结之气顷刻爆发出来,急声道:“别碰我!我嫌你脏!”

      霎时间米禽牧北亦被吼到呆愣在原地,可下一刻哪怕猜到了会发生什么,还是靠近了她、抱住了她。

      狠厉的巴掌响在米禽牧北的脸上,五个指印清晰可见。可米禽牧北非但不觉有丝毫痛意,依然拥了上去。

      下一瞬脖颈处被赵简狠狠挠出了血道子,面前的女子恍若铁定了心那般不允靠近,像极了长了利爪的暴怒豹子。

      米禽牧北心下沉了一沉,微动的眸色让他不得不赌这一局,他知道若是今晚就此离去或许再无转圜,于是依然固执地将剧烈挣扎的女子箍在了怀中。

      “我没有碰过她们。”

      话音而落,他得到了满意的答案,赵简的怔愣和僵硬让她冷静了下来,好像在诧异着什么。

      这话虽是属实,但米禽牧北却深知待赵简反应过来后她绝不会相信。瞧准了赵简挣扎的前一瞬,米禽牧北抓住了她的手腕固在腰后,随即的,将那个热切的绵吻落了下去……

      怀中的女子恍如受到惊吓的小兽一般,在抚慰之中,他察觉到赵简渐渐失了气力,随即瘫软下去。

      柔软的床榻足可以容纳两个人的温柔多情,帷帐放下的时候赵简恍惚失神,如同被抽去所有骨血般的,撞见了他带着偏执狂热的炽烈目光……

      月色悄悄地照进了栖梧宫的寝殿,米禽牧北拥着她,带着喑哑的嗓音和满足的叹意道:“我们终于是夫妻了……阿简,你终于是我的了……”

      赵简冷静地看着所发生的一切,隔了半晌,忽觉手腕处一阵冰凉,低头见得一只雕了精致木兰花样的羊脂玉镂空镯子戴上了自己的手腕,竟是细腻温润,意外的合乎尺寸。

      镯子......

      赵简在心中喃喃,沉了沉道:“米禽牧北,你这个人太无趣了。”

      米禽牧北勾唇而笑,他就是喜欢赵简这聪明的劲头,“娘子许别人送镯子就不许我送镯子?”

      从米禽牧北看见赵简来西夏时戴着那只镯子就已经起了念头,他想准备了许久之物终是送了出去。

      赵简听闻此话转过了身,却又被男子强势得扳了回来,笑道:“我就是无趣,我不仅要送你镯子,还要送你簪钗耳珰,璎珞手钏,只要你要,不论我有或没有......”

      细细密密的吻再次不顾一切地落了下来,看得出来米禽牧北今晚心情十分愉悦,他庆幸自己未曾放弃,哪怕受了些许的皮肉之苦却探出了女子的丝丝醋意。想到此处,他更是欣喜若狂得拥着她,发疯般地取悦着她……

      次日的清晨,米禽牧北脸上挂着些许伤痕出了栖梧宫,可那脸上从未出现过的悦色却是令宫人一惊。

      米禽牧北甚是想要感激昨晚那几个多嘴的宫妃,若非她们一力蹴成,恐怕他和她现在还在僵持着,可转念又想了想,便交代了下去道:“后宫之中,只有皇后一个人说话就够了。”

      明白的人自是明白的,任谁也不敢多言便匆匆去办了差事。

      日头跃到了头顶,赵简拖着疲累的身子爬了起来,挽髻的侍婢换了人,只听那女子小心翼翼回禀道:“回殿下,陛下临走时特意吩咐了不许吵醒您,所以在上午命人送来了鎏金花丝镶嵌的宝石簪子、东珠耳铛、多宝璎珞还有小叶紫檀珠串,您可要看看?”

      赵简微微摇头,抬眼而问:“朝云呢?”

      “……朝云姑娘不该昨晚当值。”

      那婢女唯唯诺诺,却忽见朝云急匆匆入门道:“郡主!......”

      “去打盆热水来吧,让朝云给我梳头就行了。”

      赵简挥退了那婢女,只听朝云在耳边低声道:“郡主,是婢子的不是,昨晚上婢子喝了杯茶竟胡乱睡了过去。”

      果然,米禽牧北是有备而来的,否则若有朝云在身侧,哪怕顾及赵王爷的面子,也绝不会让昨晚的事情发生。

      赵简抚上了刺痛的心口,一时呼吸不稳,被朝云看去不免急道:“郡主近来总是心口犯疼,还是找御医来看看吧。”

      赵简摇了摇头,恍然间似是想到了什么,摇头道:“我没事,不准把这件事说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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