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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九章 ...

  •   鬼六本想着抽空去找阎君就无颜倒地是男是女的问题去好好‘理论一翻’,当然理论是假,婚已经结了,床也上了,只不过想着趁着阎君理亏,能顺便讨点儿‘小便宜’,或者把无颜喜欢的那颗夜明珠留下,这才是真正目的。可是,鬼六的空还未抽出来,这地府却是真的是出大事了,地府出大事了!
      在人界,但凡遇到重大的灾难祸事,总会可以从一些惊恐无助的老百姓那里听到这么一句‘天要塌了!’可天要塌了总还有个高的先顶着呢,若要地陷了呢?那可就不分高矮胖瘦了。
      这地府是生命的尽头,也是生命的源头,如同树的根基!所以,如这地府有那么动一动,那上面甭管是地上的还是天上的可就不稳当了。
      一早儿,鬼六趁着无颜玩珠子的时候,得空要去找阎君说道说道,半路上了遇到了半空中飘飘忽忽,风抖着的夜游鬼。
      “你这事咋了?抽风?”鬼六笑问。
      “六儿,死人了,”夜游鬼道,瞪大眼,一副惊慌不定的样子。
      “哼,我们这儿好像没活得吧,”
      “不,不是,是死鬼了,”
      “哎,我们这儿都是死鬼,”夜游鬼的脑子还不如十一呢,鬼六想着还有正事呢,不打算理会他,迈着步子,绕过他准备离开。
      “不,是,鬼差,白衣鬼差死了。”夜游鬼提高了声音。
      “啊?!”鬼六一下顿住了。回头问,谁?那个?
      “散白衣鬼差,听说死透了,一点儿魂都没剩,阎君正....”夜游鬼话还没说完,鬼六就已经疾步窜没影了。
      “散白衣?不可能,应该是弄错了,”鬼六嘟囔着,脚下步子却是又提快了些。
      大殿内,一片沉寂,下边,左侧依次站着鬼老大,老三,老四几位大佬,出乎意料,一向神出鬼没的小七竟然也在,深埋着脑袋。阎君面色凝重双手撑按在面前的桌案上,整个大殿暗沉肃然。
      鬼六在快到大殿门前时便收了步子,放慢,束手欠身走了进去。
      大殿内右侧依次站着几位白衣鬼差,虽都是在地府共事都是给阎君打工,但因为工作内容有很大区别,抓的鬼不同,各自繁忙,所以碰面的机会很少,大多都只是点头之交,知道名号而已,散白衣便是那日对他和无颜只摆摆手招呼了一下便匆忙离开的白鬼差,他对鬼六来说是不同的。
      鬼六进的大殿,眼睛便急切看向右边寻找,果然,没有散白衣,来的路上原本存着一丝侥幸,但此刻整个人变沉了下来,散白衣真的彻底没了。
      站在最前面的一名白衣鬼差,手里捧着一件破损的白袍。鬼六脚禁不住走过去,手放在雪白的袍子上,微微颤抖。
      “怎么回事?”鬼六脱口问出。
      但却没有人回答。
      大殿之上,阎君摆了摆手,鬼老大便带着那几个离开了,随后白衣鬼差也默默离开,留下鬼六手里握着一件破了的白袍。
      “不知道,还不清楚。”阎君道。
      “?”这算什么回答?鬼六难以置信瞪着阎君。
      白衣鬼差向来是两个一起出门办事的,毕竟抓的不是普通的鬼。
      “另一个呢?”鬼六问。
      “他们好像被分开了一会儿,”阎君说。
      “啊?”这是什么话?
      散白衣和搭档开始一切很顺利,他们很快就找到了所要抓到厉鬼,可是就在他们准备抓捕时,周围突然出现一团迷雾,据回来的搭档描述迷雾很白很淡,那厉鬼身形被一件灰白衣蒙着,就站在离他们不足百步的地方,那厉鬼似乎察觉到了他们,白衣下脑袋好像动了一下朝着他们,他们两个十分小心警觉的慢慢靠近,可是就在慢慢靠近的这个过程中,出了问题,他们竟然看不到彼此了,身形竟然隐没在这团迷雾里,就在他搭档试图找寻散白衣时,一股很强的厉鬼的气息猛地涌了过来,接着那个搭档就被那股很强进的力量狠狠的推了出去,那团迷雾也被这股力量推散了,这时搭档除了自己,散白衣没了,那个厉鬼也不见了,地上只一件破损的白袍。
      “就这样吗?”鬼六问。
      阎君默然禁不住对着他皱起眉头,难道我还骗你不成!
      “那就是说,搭档也没看清怎么回事,散白衣就这么消失了?”
      “你是不是有什么别的想法?是不是想说,也许,只是坏了一件袍子,其实呢,散白衣没事,只是不知道跑哪儿去了,对吧?”阎君瞪着鬼六说。
      鬼六低头默然,对,他就是这么想的。
      “这袍子做什么用的你不清楚吗?”阎君指着鬼六手中的白袍大声道。
      这袍子不只是一件衣服,对与地府的鬼来说,一旦走出地府,这袍子便是保护他们魂魄的最重要的也是最后的一件法器,鬼差出门行事的时候,必须穿着,算是工作制服,带有一定安全保障,对白衣鬼差尤为重要,毕竟他们对付大多十分很危险的厉鬼,有很多还是具有妖力和仙法的鬼。如出现意外,这袍子可以将鬼差的魂魄哪怕只有一丝,保护起来。当年夜游鬼就是仰仗着这袍子才得以留得一丝魂魄,存活了下来。可是显然,散白衣没夜游鬼那么幸运。
      “那链子呢?也没了吗?”鬼六又问,似乎残存一丝希望。
      “没了,链子也没有了,”阎君眉头皱的更深了。
      鬼六这下是彻底死心了,绝望了。
      这链子也就抓鬼打鬼专用,和鬼差身上的袍子就好比矛和盾,也就是鬼差的工具武器,而且不同于袍子,这链子认主,每条链子在锻造时,阎君都将其鬼差的骨灰散入其中,所以它有专属性,还有,如其主魂飞魄散,那这链子也会在几个时辰后随之消失。
      “你,先下去吧,”阎君说道一边手拍着鬼六的肩膀,当鬼六走至大殿门口时,听阎君默默到,希望如你所想,但语气听着却不是那么回事。
      回去,鬼六默默不欢,沉着脸,却看到不远出鬼老大和一个白衣鬼差说着什么。鬼六驻足,犹豫着该不该过去,鬼佬大和白衣鬼差似乎注意到了他,两鬼很是默契得噤声,眼神闪烁。鬼六尴尬点了点头,然后硬着头皮从他们中间走过去。
      他也许比任何鬼都急切想要知道散白衣的情况,想要知道他的下落,知道是否还‘活着’,知道他此时在何处遇难?
      “可,知道了能怎样,哼,你又能做什么?哎!”鬼六自嘲一笑,摇头,发出长长的一声叹息,整个人无比沮丧。
      幽室外,无颜一手握着珠子,眼望交错的鬼径,生怕错过鬼六回来的身影,久了,眉头锁着,显得急切不耐。直到鬼六的身影出现,他才美颜展笑,疾步过去。
      看到无颜飞奔过来,鬼六便快速将脸上消沉抹去,换做笑脸。
      “去做什么了,怎么去这么久?”无颜带点小情绪的问。
      “没什么,阎君那里遇到鬼老大他们,在哪儿多待了一会儿,”鬼六说,一面很自然的拉起无颜的手往里走。
      “有什么事吗?”无颜带着审视的目光紧盯着鬼六的脸。
      鬼六摇头,眯着眼一笑,将捏着无颜的手连自己手一起背在身后,继续往里走。
      “那个姓阎得是不是找你晦气了?”无颜突然蹙起眉,冷着脸问。
      鬼六神情滞愣一下,接着,连声道,哪有,哪有!
      “真的?”
      “真的,”
      “哼,最好如此,不然,哼。”无颜一副有他们好看的表情。
      一边看的鬼六心惊肉跳的,自己媳妇儿最近火气比较大,看什么恼什么的,尤其是对阎君,总是一口一个姓阎的,像是阎君欠他钱似得,又或一副完全不拿一地之君当会事的样子。
      “那个媳妇儿,阎君呀,”鬼六柔声叫道,准备淳淳劝戒,再这样下去别捅出什么篓子,无法收拾,他口气大的让鬼心颤。
      “什么?他怎么了,难为你了吗?”无颜追问,展开一副只要得到鬼六的肯定答复,就去拼命的架势。
      “不是,我是说,阎君呀,毕竟是这地府神君,怎么着我们这些小鬼们也该给他个面子,”鬼六细语道。
      “给他面子,什么面子呀?”无颜一副茫然。
      “尊...客气点,这是礼貌,让我们显得有教养,对,是我们有教养。”鬼六暗自扶额抹汗,把尊敬改成了客气,他觉这样,无颜也许更好接受,哎,我容易吗,不禁床上不占便宜,下了床还得哄着教他为人处事,这媳妇儿找的,操心。
      但却看无颜仍以是一片茫然,好像并不清楚鬼六口中的所谓‘客气’是什么?
      “客气,”鬼六重复道。再怎么说,好歹你这身体是人家阎君帮你拼凑起来呀,这总要有点儿感激的心思吧。
      “客气?怎么才叫客气?”无颜一脸认真的问,那神情绝对童叟无欺的茫然,决不是开玩笑,而是真的不知道!
      “?”近来无颜一直都在刷新鬼六对他认知。
      难道连客气都不懂吗?虽说,失了记忆,但有些东西是不需要记忆的,是个性和品性,难不成,他骨子里就没有‘客气’这俩字?!哎上辈子你该活的多猖狂呀?!才会连‘客气’都不知道,鬼六此时,似乎对他来时那恶惨下场有所明白了。活该!当然鬼六似乎还忽略了一个重要的问题,一个连‘客气’不知为何物的无颜,床上功夫是怎么回事?!
      “无颜,以后,无论是鬼前鬼后,我们还是称呼阎君比较好,”鬼六觉得这样直接说明才行。
      “哦,哈,不就是叫那鬼头阎君吗,没问题。”无颜还是无所谓。
      “!”不只是个称呼的事,是多少有点儿‘敬畏’好不好!
      “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你说的我就听。”无颜盯着鬼六的眼睛,带着明亮的笑,认真的说。
      “?!”鬼六一愣,当无颜说出听他话的那副理所当然的样子,诚然,乖顺,太乖顺了,心底不知为何微微触动。
      一瞬,鬼六竟然忆起活着时,那条和自己重名的狗,旺财。天天,数年如一日被驴肉老板拴在门口。看着凶巴巴的,眼神也狠,但可听话了,老版指哪儿去哪儿,叫咬谁就咬谁,让它站着绝不蹲着,没有老板发话,那狗就算是下刀子都会蹲在那里一动不动。后来那狗在一个下冰雹的夜被砸死了。曾经为了老板随手丢过来的驴肉火烧,他与那狗多次‘交手’,但战绩惨烈,他几乎没赢过,最多平分,但很少,不过当听人们街头议论那狗的惨死,他还是伤心了,‘以后再也没有狗和他抢驴肉火烧了,因为,老板再也不会丢了。’
      “你怎么了?不开心吗?不相信吗?我说要听你的,就一定会做到的。”无颜神情急切又很认真的保证。
      “不,我相信,我信,”鬼六连忙解释道。
      “那你刚才怎么那个样子,不开心,”无颜道,有点儿委屈。
      “哼,我只是想起了一个老朋友,”鬼六道。
      “老朋友?谁?你,媳妇儿?”无颜皱眉。
      不是,鬼六一笑,摇头。是一条狗,大狼狗,旺财。
      “我直到现在都不明白,它怎么会那样死了。虽说畜生不会说话,但它至少会叫吧,被那雹子砸了一夜,不疼吗?哎,可怜,”鬼六无比惋惜的说。
      “哼,一条狗而已,应该是那狗主人懒得理会吧,”无颜道,神情是冷漠。
      鬼六看着无颜默然,怎么无论什么事到了无颜这里都是那么的无所谓呢?!但他似乎忘了,他是除外。只要是关乎鬼六的事无大小,无颜的神情都是明亮生动的。
      “你去那个姓阎,...阎君那里倒地发生什么了?”无颜问。
      “我,记得那日遇到的那几个白衣鬼差吗?一个还和我们打招呼来着,”鬼六说。
      无颜眉眼一垂,低声道,嗯,好像记得。
      “他,出事了。”鬼六道。
      “哦,”无颜淡淡应了一声,不带情绪,不问,不感兴趣。
      鬼六看着无颜,抬手轻轻抚摸无颜的头,无比柔软,柔软带伤。
      无颜一看他这样子,原本舒展的眉眼不禁一皱。
      “这白衣鬼差有什么特别嘛?对你?你很不好,”无颜问。
      “他叫散白衣,是,”鬼六欲言又止。
      “是什么?”无颜身体不自知逼近。
      “是,很好的一个鬼差。”鬼六道,随即对着无颜迫近的脸眉眼一展,既然自己无所作为,又何必在无颜面前一副丧气样,惹得他不快。
      “你不开心吗?因为他出事?”无颜问。
      嗯,鬼六点头,不知该如何和无颜说,他想要岔开话题,但一时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抬手帮着无颜扯了衣袍。
      “为什么?”无颜追问。
      “算了,那不是我们这些小鬼该该操心的事,只能等着,”鬼六说。手无意识的捏着无颜残缺的小拇指。
      “你,伤心了吗?”无颜注视着鬼六问。
      鬼六默然,伤心?伤心吗?在这地府里不就是死亡和消失吗,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再正常不过了,伤心,在这里显得廉价甚至羞于挂齿。
      与之相较自己只不过一把骨灰,一缕魂魄,仅此而已!鬼六想起最初来时,又想到此时此刻。他抬眼看了一眼面前的无颜,伸手轻轻揽到怀里。同是冰冷的尸体,但环抱在一起,慢慢的仍旧感到温暖。
      他想着就这样和无颜在一起即便是鬼,冰冷的骨灰,也是知足,也好过魂飞魄散,好像自从有了无颜,便有了挂念,即便是没有生气也没有血肉的骨灰,也是带着温度活着的,这份挂念如此久违,就像事穿越了八百年,再次回到身边,曾经的那份生扯撕肉一般,他很想把那些坑填起来,用现在这个无颜。
      情动相连,无颜感觉到了。他捧起鬼六的脸,舌头抿了一下嘴唇,眼里升起邪魅的笑。鬼六立时升起不好的预感,不禁皱眉,手臂向外推了一下。
      “你,..”鬼六刚要质问,结果刚张嘴无颜舌头别谈了进来。
      都做鬼了,哪来那么大兴致呀!?无颜得吻很深很长。鬼六原本僵持的身体慢慢软了。
      可也奇了怪了,沉寂了八百年尸骨竟然在无颜手下,那日火热之时一下子活了!?不要说是无颜的唇,即便是无颜一个手指在他皮肤上碰一下,鬼六整个身体都如被一根丝牵扯着,不禁酥麻颤抖!一张老脸羞愧难当!
      初尝便入骨入髓,轻轻一个招惹,鬼六的身体在无颜这里就上瘾,中毒一般,舔着八百年的尸骨亟待。让他不禁猜疑,无颜是不是对他下了什么符咒?
      但死都死透了,还有什么可顾及的呀!
      黑暗的幽室内空气里弥散着,某种带有惑弥的气息。
      鬼六和无颜一起躺在床上。鬼六习惯性的把玩起无颜残缺的那只手。
      “你的小拇指为什么没有好?”鬼六问。
      “因为,被人吃掉了呀,”无颜说,眼神闪动,竟带着一丝隐隐自傲笑意。
      可惜鬼六手握着他的小拇指的手一抖,被他的话惊到了并未注意。
      “为什么?谁,他是谁?”心疼媳妇究竟历经了什么奇葩惨事,那谁干嘛要吃你的小拇指呀?十指连心那该多疼呀!
      鬼六的反应似让无颜很受用,眼里笑意更深了,藏都藏不住。
      鬼六看他这副样子,脸一沉,脑子里瞬间闪过,‘你干什么缺德事了?’疑问。但他没问出口,毕竟媳妇是自己的,还是要自己疼。轻轻抚摸着无颜残缺的手指,问,还能再长出来吗?
      很长一会儿,鬼六没有听到无颜的回应,抬头,却看到无颜盯着他笑。
      “没事,”无颜说,看着自己残缺的手,再看看鬼六,唇角噙着笑,那神情残缺的手指倒是一件很有趣很好玩的事。
      “?”鬼六无语。
      看着鬼六的反应,无颜笑意更深了。
      “我是故意的,”无颜轻描淡写的说。
      “故意?”这个能故意?鬼六无法用常理推断无颜的行为,媳妇儿脑子是不是活着的时候就不正常呀?
      “嗯,我和那人有点儿私人恩怨,所以,我就把一节小拇指送他身体里去了。”无颜道。
      “啊?!”报恩?不会吧?报仇?还有这样的?

      散白衣一直都没有任何消息,没有消息便是最坏的消息。鬼六带着媳妇儿日子过的一如往常,只是,每次见阎君,鬼六都带着一种欲言又止的神情,随着时间慢慢推移,原以为会慢慢变淡的心事,不知为何却变得沉甸甸的,怎么也没办法,故作洒脱的放开。是不是因为有媳妇儿缘故,自己竟然觉得像个活人了。鬼六不禁发出自嘲的感叹。
      这日,鬼六带着无颜出门抓鬼,心绪被心事而搅得不得宁,差点儿出了岔子,错了时辰,让死魂飘散,死鬼变野鬼。
      “你有心事?”无颜问。交差之后,两人离开鬼佬大,往回走的路上。
      “嗯。”鬼六不否认。上前拉着无颜手,一面走,一边说,我给你讲讲,散白衣吧,我和散白衣。
      “...”
      “我是散白衣带来的。”鬼六说,然后转过脸看着无颜。
      无颜也看着他,神色淡淡并无起伏,只是墨黑的眼看着无比深。
      鬼六继续讲述,握着的手不自知越来越紧,继续朝着阎君的大殿走去,眼望着前方,无颜忍不住侧目,此时鬼六眼里默默流淌着某些东西,无法言说,却让无颜无比揪心。
      “我八百年前活着的时候,是个讨饭的乞丐,但却有个媳妇,他不丑,他也叫无颜,是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告诉我的名字。我捡他回来时,他身上 有很重的伤,老头说,他大概活不成了,可他还是活下来了。采药的老头很老了,有个傻儿子,父子俩心很好,收留了我和他。我仍旧讨饭,自己活着本就难,养他更难,如果可以,我愿他有更好的日子,但那时候我不养,他只怕会死掉,这是我坚决把他留在身边最好的理由。”鬼六说着,牵着无颜残缺的手背在身后,无颜默然无语,听着,随着,脚步一起慢慢的,不急,鬼六还未讲完,无颜想鬼六应该还要讲很长很长。
      鬼六记事起就是跟着一个疯老头讨饭,他带着鬼六永远游荡在大街上,无论白天黑夜,肚子永远是扁扁,从早到晚,衣服从来都是不避体的,一年四季。疯老头干瘦邋遢到难以辨识年纪。疯老头不记得自己曾是谁,和现在的自己,来自哪里去往何处,也不记得鬼六是怎么跟在他身边的。但疯老头却会写字,发疯的时候便会教鬼六识字。那一年冬天一大雪的夜晚,疯老头离开了,就再也没有回来,之后就鬼六一个人了。鬼六不是疯子,但对自己也是什么也不知道,甚至没有名字和年龄,就这么蒙头活着。
      旺财这名字是鬼六给自己起的,由来吗,不足道。鬼六讨饭时,发现街头一家驴肉铺子老板每日晌午,都会给自家看门狗丢一个驴肉火烧,丢过去的时候都会大声叫一声‘旺财吃饭了!’
      一日,鬼六鼓足了勇气,当驴肉铺老板大声喊‘旺财吃饭了!’,鬼六冲着老板脱手而出驴肉火烧扑了过去,那是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鬼六得了一个此生仅有的一个完整的驴肉火烧。狗和老板都愣了!
      鬼六一边狼吞虎咽一边说,谢谢老板,旺财在此祝老板生意兴隆,财运滚滚!
      鬼六记得老板没打没骂,只一笑。之后,老板还是那个点儿,还是那么一嗓子,丢一个驴肉火烧,然后,就一边站着看着他和狗抢夺。
      远远的,阎君大殿在一片黑暗里若隐若现。鬼六牵着无颜,停住了脚步。鬼六陷入沉默。无颜侧目,此时的鬼六正在任由自己向着一个深渊无限沉落,看似平静,内力却早已嘶声力竭,痛彻骨髓。
      “我死时,便是厉鬼。”鬼六简单一句,没有前没有后。“是散白衣费力用锁魂链把我拉入地府。因为执念太深,阎君无法尘封,也不可能转世,所以要将我打碎,魂飞魄散,是散白衣为我求情,给我一个机会。散白衣给我两个选择,要么魂飞魄散,再也见不到了,要么做鬼差,留在这地府,等着。”鬼六没说执念为谁,再也见不得是谁,但都知道他在地府几百年一直等着的是谁!
      “我也是因为你的执念吗?”无颜问道,他没有问散白衣,没有问他活着时的媳妇,也没有阎君,只问自己能留在他身边的缘由。
      鬼六默然,没有否认。
      “也是给你一个机会,像散白衣与我。”鬼六说。
      哼,无颜淡然一笑,低垂下眼眉,看不出神情。
      “他也不是女人。”无颜道,不是问,是陈述。
      鬼六神情一顿,然后,点头,是。
      第一眼的美,还有血染的纱衣,瘦削单薄的身形都让他误以为无颜是个女人。在此后无颜养伤很长一段时间里迟钝的他都不曾察觉。其实,每次帮无颜处理伤口时,他是闭着眼,手都是很羞怯避开了某些‘女人’身体某些敏感地带。直到一日,无颜袒露着胸膛走出房间晒太阳。院子里的,除了老头的傻儿子,他和老头瞬间石化了!他还惊魂未定时,无颜扭头冲他一笑,那一笑可谓意味深远。接着,老头愤然拿起手边的拐杖,朝着鬼六抡了过去。不远处传来无颜肆无忌惮大笑声。
      被老头追打的间隙,鬼六透过抬起手臂,朝着大笑身影望去,阳光里,无颜的眼睛无比明媚,一如第一眼仍旧在鬼六心尖上震颤。鬼六不自知扬起唇角,忘了身上的疼。那一刻的笑,即便是在这一片黑暗的地府也会穿越时光在鬼六面前出现。
      无颜对鬼六究竟是怎样的存在,无论生死,他总能穿越时光直逼眼前。
      “我得眼睛和他一样吗?”无颜问,因为你总是盯着我眼睛出神,像是在看着另外一个人。
      鬼六一笑默然。
      “我还有那儿像他?”无颜问,似乎饶有兴致。
      “...”脾气,乞丐身份帝王脾气,明明小卒子一个,火气上来却像个将军,即便事被人踩在脚下,那眼里也是鄙睨。当然这些鬼六不会说,只撇嘴一笑。
      无颜也没再就这问题追问。
      “阎君怎么没给你一碗孟婆汤呢?”无颜带着玩味道。
      鬼六惨然一笑。
      “不是没给,是不能给,因为那份执念,入骨入髓,若忘了他,我也就不存在了,”鬼六道。
      “哼,你那个媳妇儿是不是给你下了咒呀,”无颜一笑。
      “也许,但我愿意。”
      “...”
      步子又不紧不慢迈起,朝着阎君大殿。
      “我们去找阎君干嘛?”无颜问。
      “为了散白衣,总不能什么也不做干等着,无论是什么,如果可以,即便是一点儿力也要出。”鬼六道。
      “嗯,”无颜点头也表示赞同。那我呢?无颜突然驻足问。一路说了这么多,虽然也叫无颜,但终究不是一个,是想要赶走吗?
      鬼六并未立即回答,只是扯了无颜的手,示意继续往前走,不知在想什么。
      “阎君说,他是把你身体做成了女人,但,阎君也说,他不能保证你会一直这样,当时提醒我了,只是我没在意,我想,你的身体是随着你的记忆慢慢恢复了吧。”鬼六道。
      “那又怎样?”无颜回答算是直接承认了。就以为这个你要赶我离开吗?
      鬼六摇了摇头,说了两个字,随你。这回答有些冷,无颜神色一沉。
      这一路如此漫长走走停停但还到了,黑暗里阎君大殿依旧巍峨。
      “你希望我是他,想过我可能是他吗?”无颜问。
      “...”鬼六不知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大殿的门自动开启。鬼六自始没有回答无颜这个问题。一起走进去。阎君正端坐于大殿上,抬头看到他们神色倒也也没觉得意外。
      鬼六带着无颜从阎君大殿出来,神情始终黯淡,阎君那里仍没有任何消息,看阎君那不冷不热的神情,鬼六断定,散白衣的事应该就这么不了了之了,毕竟这种事在地府不稀奇。尤其是黑衣鬼差,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无声无息换几个。鬼佬大教给他的规则就是,少说话,好好办差。
      “你可有什么打算”无颜问。
      “我,...”我想去散白衣出事的地方看一下,但是鬼六看着无颜,就把后面的打算咽回去了,还是不要告诉无颜了,这事必经存在很大危险,还是自己悄悄的去吧。
      于是,摇了摇头,我没什么打算,还是再等等吧。
      “无论你什么打算,一定要带着我。多一个鬼,多一个帮手。”无颜道。
      “...\"难道他猜道我在想什么?这货什么时候脑子变灵光了,不过,想想,带着就带着吧,反正也只是去看一下,留下他我反而不放心。
      翌日,鬼六带着无颜办差,顺便还就真去了散白衣出事的地方。可是奇了怪了,远远看到了,但就是走不到近前,一直在附近打转,最后,鬼六一拍脑子,恍悟,结界!
      算了,办正事去吧。鬼六带着无颜离开了。无颜一直默默跟着不问不说,只是看着鬼六离开的背影,轻轻扯了扯唇角,俊美的眼眸一道萦蓝的光稍纵即逝。
      地府,鬼佬大身边不知何时又聚集起了一群闲来无事的小鬼。鬼六牵着无颜,远处走过来,两个唇角眉梢都噙着笑,不自知,亲昵着,你看我一眼,我瞅你一下,含情脉脉,那份浓情都溢出来了,拉着的手紧紧,看得这边的小鬼们一阵恶寒!
      “两个大男人,显摆什么?”十一嘟囔。啪啪,脑瓜上两巴掌,鬼八警告的眼神投过来,小子别惹事!脑子不成,嘴巴却快要赶上鬼老三了。
      大概鬼佬大又在讲故事了吧。
      魔君用自己身上的一样东西给那位了不起的神君下了一个情咒,可是据说这情咒需要三世才可那人那里根种,于是,魔君便又用自己的一手指做了一条线,无论那位神君去哪里,他都能找得到,只为将情咒种的更深一些。这情咒一旦种下,便是生生世世,那位神君在魔君这里便永世不得翻身了。魔君这样做的目的就一个,就事羞辱那群自以为是的神君。他要把这位被众多神君寄予厚望的神君玩于股掌,踩在脚下,给那些自以为是的神君们看看,他们寄予厚望的只不过是一个令人不齿的笑话。
      鬼六远远瞧着,拉着无颜便过去找个空地坐下。
      鬼老大朝这边看了一眼,眼眯着一笑,手摸着下巴。然后收回视线,眉头蹙了几下,舌尖儿沿着嘴唇轮了一圈,不出声了,不知是在酝酿情绪还是一时忘了,讲哪儿了?
      这时就有急性子小鬼催促,老大咋了,快讲呀?
      哎,老讲这些个神呀,魔呀,还没听腻呀,不如,老大,咱儿今儿换一个吧。这边鬼老三突然冒出一句。
      “讲那个小妖夜会书生吧,”鬼四突然大声建议道,眼睛顺便瞟了鬼三一眼,挑了挑眉毛。
      此话一出,引得四下一阵哄笑。
      “好!”鬼佬大大声道。
      哼,鬼六听到身边无颜发出一声冷笑,侧目,看到无颜看向鬼老三眼神特阴冷。
      “咋了,你想听那个?”鬼六问的是魔君,神君的那个故事。
      “嗯?哦,无所谓,什么都可以,”
      “...”无所谓?你那眼神可不像无所谓。
      这边鬼老大整了整身子,搓了搓手,准备要开讲了!
      “鬼老大,还是讲那个魔君和神君吧,一气讲完,别总讲个半截,不痛快,”鬼十一站起来冲鬼老大说道。
      对,这个刺激!有小鬼夜嚷道。
      鬼老大托着下巴,闭着嘴,看着十一的眼神很不好。
      可惜,我们的十一从没那眼力劲,根本看不出来。
      “那些亲亲喔喔,腻腻歪歪的是讲给娘们听的,我们男人就应该听那些....,”十一说着身形走向中央,很是生动握紧拳头带着力度挥舞着,向大家显示他是个男的。
      “...”鬼老三
      “...”鬼老四
      “....”鬼老大
      三位黑漆的脸已经和这地府融为一体了!但冷目寒光利剑齐刷刷朝着十一过来!
      鬼八见势不妙,低头抠脚丫的工夫十一这货就他妈的闯祸了,难怪鬼老大再三叮嘱看好这蠢货,于是说时迟那时快,第一个冲上前,对着不知死活的十一的屁股狠狠一脚,将其踹趴在地,继而骑在身上结结实实上上下下一通拳脚。
      地上的十一抱着脑袋哇哇大叫。
      鬼八环视四周,抱拳,请海涵,我们十一脑残,请不要计较!
      终于,刚才浓稠的萧杀之气慢慢淡下去了。鬼八揪着十一的衣领子,拖离现场,整个过程,看着十一那无辜茫然的眼神,自始他处于蒙蔽状态,不清楚自己从魂飞魄散的边缘走了一遭。
      看着鬼八拖十一渐渐没入黑暗,噗,黑暗里,不知是个小鬼忍不住发出地一声笑,接着,噗,嗤,嗤,最终变成轰然大笑。
      “不许笑了,还听不听了!”鬼老三吼了一嗓子。
      看来今儿故事又听不成了。
      “鬼老三,你讲个段子吧!”有小鬼扬声提议道。
      哼,鬼老三扬手朝那小鬼点了点,一脸奸笑。
      “不知鬼老大的那故事是从哪儿听来的,”无颜轻声似有意无意,并不需要回答的问话。
      “...”鬼六想了想,不清楚,他和这儿其他小鬼一样也喜欢听鬼老大讲故事,但却没想过这个问题。
      “是我们鬼老大自己编的,”一小鬼从后面探过身说道,语气带着夸赞。
      无颜微微蹙眉,目光颇有深意看向鬼老大,哼,又一声轻笑,他编的?
      “怎么你不信吗?”小鬼一面质问,随即身影来都无颜近前,情绪有些活泛,那双眼睛虽暗沉无光却紧盯着无颜的脸。
      无颜神色淡淡,对这热心的小鬼并未理会。
      这时有对面一小鬼冲这小鬼摆了摆手,示意图闪一边儿去,挡哪儿碍眼。小鬼不知怀着怎样心思,竟然顺势一晃身闪到了鬼六和无颜之间!
      “我们鬼老大升天入地朋友多,见识广,”小鬼一个劲夸赞,接着,不知是故意和是故意,还用手肘向外挤了挤鬼六,向无颜身边靠了靠,然后舔着脸对着无颜一笑。只是他笑意还未退去,衣领子就被一只有力大手拎起一个弧度划过黑暗的空,随即,咔嚓!一声清脆的骨裂,紧接着,便是一声惨烈的哀嚎。
      这儿还有比十一更脑残的。
      哎,一声无声的叹息,鬼老大,寻摸着该不该向阎君建议,招收几个女鬼差呢?看这群没出息的,一个俊脸的男的都眼馋,丢人。
      啥也讲不成了,大家散了。
      鬼六心里不痛快,不为自己,为自家媳妇儿,怎么每次想听故事都要弄出这些事事来?成心的吧,尤其是那个十一,是可忍孰不可忍,自己可以忍,媳妇儿不可忍。改天定要教训一下。
      转过脸看向媳妇儿却是倍加小心陪着笑脸,在耳边轻声说,回去,我给讲,想听什么就讲什么。满眼的宠溺都要溢出来了,把周围的小鬼给腻歪的不行。
      噗嗤,一声人禁不住的一声讥笑从一边传来。
      无颜的眼神缓缓过去,看似温温,不动声色,但当那发笑的小鬼与其视线相对刹那,顿觉寒栗心悸。还好鬼六手一直很防范的死死抓着无颜的手,不然,这地府一晚上又将粉身碎骨加一个。
      哎,无颜这暴脾气呀,像个随时会发狂的狼狗,得谁咬谁。赶紧拉走,这是哪儿呀,任你猖狂,小鬼卒一个,阎君也就最近忙,糟心,懒得瞅你,不然,一个喷嚏就淹死你,一个小手指就能把你从这世上彻底捻没了,张狂什么呀,鬼六揪心。
      鬼六这儿一手紧拉着的无颜,一脚并作两步走,心慌步乱的赶紧离开,无颜那儿却是眉眼藏笑,亦步亦趋。
      这地府自成一界,这鬼自成一族,自有其道理。和其它族界不同,无论是天上神,地上仙,人界龙凤,妖界魔,任你有再大本事,要未经许可,任谁也不可能悄无声息来去随即,尤其是某些个修为高不可测的,更甚,来这儿,最容易的途径就是死。当然,死也是不得好死,想想那些个大神,大魔,大妖们死后哪个能安生服气来这地府做鬼,别说他们不愿意,是个活的都不愿意?可不还是照样的来吗?这地府自有地府的规矩,阎君就是这规矩的执掌,所以,无论谁来也,都逃不过阎君,除非,他们将其修为掩藏,死的像个凡人。
      那仙人,神人,魔人的修为又不想凡人吃饭拉屎,那可是入骨入髓的东西,藏?哪有那么容易的事,所以,至今,这地府还没一个偷渡客。因为太难了!再是,这地府下面,尤其是十八层地狱,任你再高的修为都会受限,都不可能高过这地府之君,阎王!也因此,这阎君虽然繁忙但日子却也波澜不惊。偶尔丢个小鬼,那也是外界小妖,小魔作祟,小鬼出了地府去阳界本身就是非常危险事,小鬼的神魂很脆弱,没了那身黑袍,手里的锁魂链,相对于外界的活物,其实他们连只苍蝇都不如。
      只是,这白衣鬼差就不同了,白衣鬼不多,他们来源可不是凡界的人族,而是来自与有着很深修为的仙人。在外遇劫遇难,魂魄来着地府,他们在这地府也不同于一般鬼差的死,而是更像是修行,是有任职时间的,只要机缘巧合,他们是可以随时回去。之所以,白衣鬼差可以抓厉鬼,那也是因为他们的魂魄在阳界不那么脆弱,而且,还会带一定法力,也不是一般的小魔小妖能打得过的。所以,白散衣在外定是遇到厉害角色了。
      阎君这几日对着面前的一摞一摞的公文和各界搜罗信息,头一再胀,一再变大。一般妖魔对于鬼差虽然见了触霉头,但都不怎么搭理,因为即便挡住了鬼差办事也挡不住自己魂飞魄散,该死还是死。如此细想,阎君疑惑不解,难道是仇怨?可,散白衣已经死了呀?所剩不过一缕死魂而已,还要在怎么死?哼,究竟是为什么?竟连一丝魂魄也不肯放过?阎君沉吟,唇角扬起一丝讥嘲的冷笑。
      阎君这儿头大,手无意间拨弄到腰间的袋子,于是就想起了送给鬼六的那个袋子,想到了鬼六,就想到了鬼六的媳妇儿无颜,想到了无颜,阎君的头就更大了。当初一念之差,把人拼凑起来了,还留下了,这不是闲的没事找事吗?阎君使劲挠头,暗骂鬼六,都是你这混蛋招惹的,天生不安分,做鬼都不安生。眼看着无颜身形样貌渐渐显露真身,一副蓄势待发的架势,压都压不住,可鬼六这边确实毫无动静,一点儿起色都没有,还TAM 是个小鬼,都八百年了呀!做鬼还做上瘾了?哎,失策。
      作为朋友,阎君觉得自己可谓仁至义尽,至于,结果,那....哎!一声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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